第69章 諜者公主

蕭函同嚴鸮坐在他準備的華蓋車駕裏後, 她已摘下翠羽帽子, 撕下了大胡子, 洗去覆在臉上的易容,雖然還穿着大胡子商人的服飾, 但一頭烏雲秀發也放了下來,露出了清晰明豔的容貌,但方才下跪行禮的金甲将士無一人敢擡頭窺視。

哪怕是與蕭函坐在同一車駕裏的嚴鸮, 也不敢直視太久,微微低頭同公主說着話。

“太後兩日前便已收到公主命暗衛傳來的密報,已出大興國境, 特命臣帶金華衛在此接應,保護公主安全。

蕭函還想着離國十年, 北殷的人還不知道認不認得出她呢, 還想着也可以一路喬裝, 看看北殷的風土人情,是什麽狀況。現在看來是她想岔了, 原身被送去大興的時候, 又不是真正什麽都不懂的十歲小孩,能執掌北殷暗衛營, 哪怕是臨危承擔這樣的重任, 也是早熟的可怕, 這些年來與親母殷太後又互通書信,能派來接應她的人自然知道。

不同于僞裝商旅所乘的普通馬車,方便趕路卻十分颠簸。這車駕裏十分寬大, 光是坐着就很舒适了,外面還有四匹棗紅色的流雲雎拉着車轅。

“嚴将軍。”蕭函還詢問了那番大戰的詳情,嚴鸮在她面前也沒有什麽避諱的,無一不答。

那一戰結束的那般快,與蕭函還有些關系,她在密信中曾提議速戰速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傷亡最小的代價收回雲朔,畢竟計劃的目的并不是與大興鏖戰下去以致兩敗俱傷,那即便是收回了雲朔,北殷兵力也會損失慘重,要再等一個十年恢複元氣。北殷的敵人可不止大興,還有南梁。鹬蚌相争,最忌諱漁翁得利。

将鎮北軍主要兵力拉入陷阱圈,截斷糧草,中路直取雲朔二州。這數步計劃直接決定了戰局勝敗。甚至大興帝京還未反應過來,這戰已經敗了。

嚴鸮泛起一絲笑意和激動,“這還得多得助于公主在大興傳來的情報機密,與太後部署的計劃內應外合,配合的天衣無縫,我北殷大軍才能那麽順利的收回雲朔。”

鎮北軍的新主帥性謹慎,唯恐有負皇命,見戰局已定,便果斷以保全鎮北軍為先撤出了十三州。打了敗仗丢了雲朔,頂多是丢官去職,流放下獄,但若讓鎮北軍死傷慘重,他就要成為被大興百姓唾罵的罪人了,子孫也擡不起頭。簡單來說,這位薛主帥重名聲,不敢冒着可能被鞭屍遺臭萬年的危險全力拼戰。

對主帥性格行事的詳細查探,也是計劃的一環,至此,計劃不僅是成功了,而且達到圓滿。

嚴鸮又再次鄭重作揖道,“太後就在離此地十裏的長亭,等候公主已久。”

蕭函這次是真的愣住了。

她猜想過殷太後可能會派人在邊境之處接應她,但沒想到她會親自來,哪怕有十裏之遠,也是臨近邊境之地,殷太後統攝朝政,于國又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實在不該這樣冒進犯險。

嚴鸮誠摯道,“太後心念公主,唯恐再多耽擱一日。”

四匹流雲雎拉着車駕,不過半日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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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函掀起車簾,便見到小小的亭子外都是整肅精悍如鐵般的騎兵隊,數列披着黑色盔甲的軍士個個肅立,腰間懸挂擅戰的短刀,手握長.槍閃着森森寒光。

當蕭函從車駕走下來時,黑甲兵士便自動分成兩列,空出一條路出來。

離長亭不過十幾步之遙,在見到亭中一身華服的中年女子時,蕭函已經随着這具身體熟悉親切的意識單膝點地跪下,“母後。”

是比初見司徒懷箬的悸動,而更加濃烈的情感。

萬人之上權柄赫赫,尊貴如殷太後,此時也不過是個母親,她眼帶微微的濕潤,“我兒華翎,你受苦了。”

蕭函坦然的跪拜行禮,“兒臣不負母後的期望。”

這是穆華翎的真心話,蕭函只是替她說了。

在見到殷太後的那一刻,蕭函還感覺到身體意識的真正釋然,顯然是心願已經達成了。

原來穆華翎的心願這麽簡單,不過是有朝一日能歸國罷了。

她自刎赴死的那一刻想的不是北殷大業,也不是喜歡過的司徒懷箬,只是眷戀殷國的星沉月朗,不能回去再看一眼。

……

其實長亭相見敘面也不過短短兩三刻,殷太後想說的話也太多,只輕撫着女兒的烏發,一派溫情脈脈。

北殷一旦開戰,北殷潛伏在大興帝京運作的暗探一是自然不可避免随之暴露,只能立即撤退,尤其是她的女兒華翎,她是北殷暗探首領,有統帥調令之職,無人可代替,斷不可能在戰局計劃成敗出來之前先行離去。

而她在大興多待一日,就有性命之憂。

所以在一得知收回雲朔,殷太後既喜又憂,連下數道急令,務必保護公主安危。

“太後。”旁邊的宮侍有些不敢出聲,打擾了太後與公主母女團聚,但時辰已經到了,太後也該回去了。

當殷太後起身後,她看上去有一種懾人的威嚴,而且積威甚重,她的神情更顯出她一向是唯我獨尊,從來也沒有人敢反抗她,方才在蕭函面前展露的柔情親切仿佛像是錯覺。

多年骨肉分離,令殷太後更是迫不及待想要早點見到女兒華翎。

而見到華翎平安,毫發無傷,殷太後才安心下來,她畢竟不是拘泥于私情的普通女子,而是北殷的攝政太後。

離開三五日已是不易,再久了只怕會引起有心人注意。

殷太後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感情,看着華翎,語氣似是極淡道,“母後在雍都等你,你皇兄也很思念你。”

蕭函輕輕點了點頭。

殷太後要先行回王都,倒在蕭函意料之中,她平靜地目送着殷太後的車駕和随行護衛的甲士離去。

……

蕭函也經嚴鸮将軍的護送,又抵達了北殷國都雍都,卻沒有直入雍都,而是去了雍都外的別苑。

穆華翎自幼被殷太後送到大興,統領北殷暗衛營,本就是一件極為隐秘的事,外界無人知曉,而在北殷的說法便是,華翎公主年幼體弱,染上重病,長年在別苑休養。

殷太後何等心思缜密,還在別苑準備了一位替身,扮作華翎的樣子,以對外宣稱體弱多病為由,長住都城外的別苑,甚少出現在人前。哪怕是參加國宴祭天這樣重要的場合也是戴着面紗,說蒙面是怕過了病氣。哪怕是一母同胞的皇妹也很少見到替身的真容。

可以說,殷太後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着完成大計召女兒回來,恢複公主身份。

只可惜,小說劇情中殷太後沒能等到華翎回來,等來的是她的死訊。

能想象得到,殷太後蒙喪女之痛,大受打擊。

殷太後在外名聲雖是權傾北殷,野心勃勃,但愛女之心卻也是極為真切的,小說裏穆華翎殒命三年後,殷太後便與南梁達成結盟,合攻大興,引發禍連數千裏的烽火戰事,還受世人唾罵。

此舉削弱了大興實力,但反倒讓燕殊有機會在皇權衰弱混亂之時崛起,而殷太後最恨之入骨的秦葭卻找不到人。殷太後就更恨大興了,勢要以大興将士的性命來祭奠她香消玉殒的女兒。

最後秦葭說動了南梁皇子,在聯盟中狠狠捅了北殷一刀,陷北殷于圈套之中沒有救援。北殷最後大敗退兵,元氣大傷,再無争霸統一天下的實力,而秦葭與燕殊由此收獲不世之功,成了大興的功臣,因平庸無力救國又失了兵權,皇帝迫不得已讓位于燕殊。

這樣看來,殷太後這位大反派,非但沒能要得了秦葭燕殊的命,反而還大大幫助了他們,為他們掃清了障礙。

這主角光環可真是不小啊,蕭函感嘆道。

蕭函一邊在湯池沐浴,一邊想着小說後面的劇情,原身死在了初期,但後面許多發生的事都與她有關,北殷死了一個嫡公主在大興,哪怕敗了,也不可能輕易罷休。

這裏雖只是別苑,但皇家的別苑自然差不到哪去,亭臺樓閣,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不亞于一座小的宮殿園林。

侍女們在湯池外面等候,捧着華服珠飾,香茗茶點等等,要不是蕭函不讓人伺候,她們都要進來服侍公主沐浴更衣。

能待在別苑的不是殷太後的親信就是非常忠心恭順,不會走漏消息的,還有部分是暗衛營的人手,蕭函一回來,別苑什麽都備好了。別院的侍衛井然有序的嚴密巡視,侍女們亦在忙碌中來來往往,為公主洗塵,從伺候沐浴到準備晚膳,點上別苑裏亮如白晝的宮燈,夜裏安寝的熏香,無一處不細致。

一對比和在韓府的待遇簡直是天差地別。

不過穆華翎去大興也不是為了享受的,肩負重任殚精竭慮還來不及,哪來會考慮是錦衣玉食,還是粗茶淡飯。

蕭函也讓阿蟬下去休息了,這一路跟随她以來,也辛苦不已。

蕭函不急着回雍都,而是在別苑一連休息了五六日,

除了清點從大興撤退的北殷暗探,還有就是了解北殷現狀。

原身離開北殷近十年,哪怕有書信互通,但路途遙遠,對于北殷這些年來發生的事,原身的記憶裏也沒有多少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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