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諜者公主
密折上寫了數百人的名字, 都是在殷太後病倒不起的消息傳出後, 朝野內外蠢蠢欲動的人。
其中還有殷太後的母族牽涉在內。
權勢面前, 至親骨肉情誼有時候都算不得什麽,何況殷太後把持朝政這麽多年對母族沒有任何加封厚待, 甚至數次嚴厲苛責,不得倚仗她的權勢惹事生非,觸犯王法。
太後母族對此怨怼不已, 好好的母族,天子舅家,混的還不如殷太後提拔的一些寒門官員。
其實他們安安分分的, 就算得不了權勢,也能安詳富貴榮華一生, 偏偏人心不足, 想要更多, 還和那些反對殷太後的官員勾連起來,企圖從扳倒殷太後這件事中獲利。
聽到他們的名字出現在密折上, 殷太後面色不變, 只在最後淡淡道,“一個都不能留。”
沒有絲毫顧念情面。
殷太後是什麽樣的人啊, 她疼愛自己的孩子, 但為了北殷, 她也能硬得下心腸,将年幼的女兒送到敵國,置身于險境之中。為了北殷的利益, 她也能犧牲一直養在身邊性情單純,無憂無慮的永思去和親南梁。
何況是一個背叛她意圖颠覆政權的家族。
“母後好好休息吧。”蕭函扶着殷太後躺下,淺淺笑道,“有些障礙是該掃除了,華翎會處理好的。”
攝政的玺印,虎符,手令。
這次計劃中,殷太後幾乎将她手上的所有勢力人手都交給了穆華翎,交出的也是她的全部信任。
也許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
一想到剛倒下一個攝政太後,又來一個年紀輕輕什麽事都不懂的公主壓在他頭上,律相就忍不住怒火中燒,回到府中,氣得摔了一整套名貴的茶具。
他原本想好的局面,被殷太後命華翎公主監國這猝不及防的一招徹底打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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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他惱怒的是,他夢寐以求費盡心思想得到的權柄,被一個才十九歲的穆華翎輕輕松松就得到了,還壓制在他頭上。此後朝政都需要經她決斷,請示她的意思,他上的每道折子還要她點頭才能恩準。。
憑什麽,難道就因為他們姓穆,生來榮華尊貴?
律相過往被殷太後鐵血手腕壓制的野心重新升騰了起來,他為什麽不能取穆氏皇族而代之?而不是要俯首聽命于兩個姓穆的黃毛丫頭小子。
熊熊的野心也令律相很快冷靜了下來,恢複了以往老成持重的神态,召集他的親信和幕僚去書房商議。
其他人也沒想到,殷太後會提前備下這樣一道懿旨,授華翎公主以監國權柄。
這華翎公主回到雍都才多久,半個月時間都不到,殷太後就能這麽信任她,天子居然還力挺撐腰。幕僚謀士,紛紛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這華翎公主說不定是被推出來擋一擋的,天子可能也是暗藏心思怕主弱臣強,所以寧願支持一個與他沒有什麽利益相争的公主監國。
不過這局面也不是不可破。
“丞相莫急。”其中一位謀士眸中閃過毒辣的精光,“我聽聞這位華翎公主自幼染病被送到別苑休養,但一直到前段才病愈,回到皇宮。”
“既然華翎公主體弱多病之名,北殷人人皆知,那意外香消玉殒,應該也不足為奇了。”
他話不必說透,所有人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制造出一點小意外,就能讓這位監國公主殒命。到時候再讓百官聯名上書,便可順理成章地将律丞相推上輔政之位。
這法子不難想到,書房裏部分人還在心中暗恨,怎麽讓他先搶了功。
至于律相的态度,沒看律相爺面帶笑意,輕捋胡須麽。
律相嘴上雖沒說什麽,但心裏已經認可了這個計策,而且絕對不能再拖下去,不趁這個機會徹底扳倒殷太後,要是殷太後突然醒來了,他所做的這一切可能就沒用了。
朝堂上天子突然變得強硬的态度,雖然讓他有些意外,但律相還是自信等除了殷太後,天子還太年輕,又沒什麽威望,到時候總攬朝政大權的人還是他。
本來是打算用來對付殷太後而訓練出來的人手,現在刺殺華翎公主,也可以派上用場了。
而且比起對殷太後下手,只是刺殺一個在雍都沒什麽勢力,根基又不深厚,除了個監國之名再無其他的公主,可要輕松多了。
律相幽幽想道。
律相的人很快就策劃好了密謀刺殺,甚至連事後的替罪羊都想好了。
此計唯一稍微難點的,就是不方便在把守森嚴重重護衛的皇宮進行刺殺,而沒過多久,他們就等到了華翎公主出宮的時機。
自從華翎公主監國後,就迅速炙手可熱了起來,一舉一動的行蹤也十分惹人注目。
律相安排刺殺的人手提前探知到了華翎公主出宮前往別苑的消息。
本來在路上刺殺制造意外更為方便,但律相又下令不能留下任何活口,于是刺殺的人靜悄悄地埋伏在了別苑外圍,等待着夜色降臨。
別苑的防禦守衛比刺客們想象的還要嚴密,居然是雙崗雙哨,一明一暗。随時都能相互策應。
刺客們一進入別苑就被發現了,大部分還在侍衛手中折戟沉沙,原以為好解決的別苑侍衛,竟然一個個訓練有素,出手狠辣果決。
幹殺手這一行的多的是有去無回,只要能完成任務就行。
一道黑影掠到最中心的院子,剛悄無聲息地從窗口潛入了諾大的房間中,這裏顯然是公主的房間,布置精細典雅,連宮燈用的燈罩都是外面百金一匹的碧羅紗。
“能夠避開這麽多暗衛,看來你的身手不錯,應該也是頂尖一流的刺客了吧。”
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
一身素白單衣的少女從屏風後走出來,明亮的宮燈映照出她的側顏,眉目沉靜。
刺客有些驚訝,沒想到買主提供的情報上所述體弱深居簡出的穆華翎,倒是有幾分皇家公主的氣魄,即便面對刺殺處變不驚。
若非與畫像樣貌相同,他都懷疑是旁人僞裝的了。
出于對這份少見氣度的敬重,戴着面罩的刺客言簡意赅道,“奉命行事,還望公主到了陰曹地府,不要怨我。”
蕭函又道,“那律相出了多少錢?”
戴着面罩的刺客輕笑,似是已經胸有成竹,“一個監國公主的命,當然值錢。”
“不,他還是給少了。”蕭函微微笑了笑,氣定神閑道,“他少給了你上路的買命錢。”
……
等到刺客再度醒來時,蒙面的面罩已經被取下了,而自己好似是身在潮濕的地牢裏,黑暗中透着陰森,不像是在刑部大牢裏。
他的四肢傳來一陣劇痛,是被鐵鏈鎖住,而且幾處機關裝置都鎖住了他的筋骨,只要稍稍一動,就有千百根紮人他的血肉經脈之中,劇痛難忍。
這是什麽地方,連囚禁犯人的手法都如此陰狠毒辣。
他回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北殷的這位監國公主竟然武功極高,要麽她是假的,要麽就是買主給的情報是假的,這位監國公主根本就不似外界傳言的深居簡出,弱不禁風,反而是深不可測。
陰暗的牢獄飄蕩着似有若無的水汽,混雜着積年青苔和摻雜了陳舊鮮血的泥土的氣息,像是一處經營了許久的地方。
雍都竟還有這樣的地方嗎?
刺客想過被擒獲會是什麽樣的下場,也許會是被嚴刑折磨,但顯然這種折磨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連自盡都不能。
不知熬了多久,似是門被打開了,一道光亮照進了地牢。
“少主。”走下來的人正是他刺殺的目标,華翎公主。
一身玄色便服,束着發帶,沒有半分格格不入,眉眼帶笑看着刺客。
而且她似乎對這地方很熟悉,對這裏的環境氣味,還是他身上血痕累累,她臉上沒有出現半分不适,仍是風輕雲淡般,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華翎公主就是這裏的主人,他這筆買賣還真是栽了啊。
就算是殺手刺客,也不會做完全沒有把握的刺殺,比如潛入皇宮,還有刺殺華翎公主這樣本就不簡單的人物。
蕭函笑道,“現在我問你,律相給了你多少錢,你總該說了吧。”
“三……三萬兩,黃金。”刺客斷斷續續地道,不是他不想說,而是渾身如千刀萬剮般,疼痛難忍。
蕭函點了點頭,“北殷五州一年的賦稅也不過如此了,也不算少。”
刺客只覺得眼前的人,比煉獄還要可怕。
“留着他的命就行了,其他随意。”
蕭函吩咐下去道,她也不過是來看上一眼,既然這刺客知情識趣,沒有執迷不悟,那就差不多了。
刺殺北殷暗衛營統領,說出去大概都能滑天下之大稽。
許是大興那邊的事還沒傳過來,那位老謀深算的律相也不知道華翎公主還有這一層身份。
不過這也沒什麽影響,只是加速了蕭函鏟除他的步伐。
出了暗衛營地牢後,蕭函就傳令下去,“可以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