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入秋之時,四人終于來到了颍川。
颍川以穎水得名,周遭環境清靜雅致,如此鐘靈毓秀之地怪不得廣出英才。
颍川境內私學甚多,學風良好。
呂鳳仙穿街入巷,常常能聽到隔牆的讀書聲。
她雖然更擅長戰場作戰,卻極為敬重讀書人。
畢竟她是看過“舌戰群儒”成語解析的人,讀過書、會說話的人才可真是厲害,她以刀木倉殺人,而這些士子則以言語殺人于無形。
呂鳳仙先帶衆人前往太守府衙,進行交接。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她就迫不及待地去處理上任太守積攢的公文。
太守的責任繁重,從任免官吏,到裁決訴訟,幾乎都離不開她的決斷。
呂鳳仙以前哪裏學過這些,一一翻看過這些公文後,她一個腦袋有兩個這麽大,當即就跑去找荀彧了。
彼時,荀彧還在熟睡,卻被“哐”的一聲推門聲驚醒。
他警惕地睜開眼,還未坐起身就被一雙手按住了。
“荀小先生,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荀彧:“……”
他躺在床上平靜地眨了眨眼睛,悶聲道:“将軍,彧衣衫不整,難以見人,請将軍容彧整裝後再行拜見。”
呂鳳仙毫不避諱道:“不必見外,我将你當作我自己的孩子一樣。”
荀彧板起了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荀彧身上的氣息似乎冰冷了許多。
呂鳳仙很快看眼色地站了起來,笑盈盈道:“我在書房等你。”
說罷,她就腳底抹油溜了。
荀彧抱着被子起身,悶悶地想了一會兒,突兀地笑了一聲,無奈搖頭。
等荀彧去書房見呂鳳仙的時候,呂鳳仙已經快把腦袋抓禿了。
荀彧看着她手中的公文,立刻明白了什麽。
“将軍可以找府衙內的掾史幫忙,不必事必躬親。”
呂鳳仙捏着手中的文書懵懵道:“哦,原來還可以這樣。”
“可是……”她垂眸一笑,神情柔和,“我并不知道手下的掾史能力如何,我掌管一方,唯恐有一點顧及不到的地方,使得手下官吏欺壓百姓,讓百姓受苦。”
“所以,我寧願自己苦一點,先通過這些文書了解一下情況。”
荀彧擡起頭,定定地看着她。
晨曦透過窗扉,在她的臉上攏了一層細膩模糊的光暈,讓她美好的近乎虛幻。
他的心不知不覺沉穩下來,被一股熱流包圍。
雖然他知道自己與呂鳳仙性格上有很多分歧,但在一件事上,兩人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想要百姓安居樂業,這就足夠了。
他拂了拂袖子,從容上前,低聲道:“我來幫将軍。”
呂鳳仙露出燦爛的笑容,“那就多謝我的小先生啦!”
荀彧輕咳一聲,板着小臉嚴肅道:“禁聲。”
呂鳳仙立刻閉上嘴,還用手指在唇上豎着比了一下,随後,兩眼彎彎,無聲微笑。
……
等到呂鳳仙終于了解了颍川的大體情況後,也終于能放開手腳了。
陛下賜下的兩千士兵也已經到了颍川,呂鳳仙以為來的只是士兵,然而,過去一看才發現這竟然是兩千騎兵,還是自帶好馬的那種。
這可以算得上是大手筆了。
呂鳳仙心中默默念道:就沖着這兩千匹好馬,她以後再也不在心裏偷偷罵劉宏是昏君了,嗯,他只是腦袋時不時昏庸一下的皇帝。
——這完全就沒區別好嘛!
訓練騎兵跟訓練普通士兵的方法不一樣,呂鳳仙原本是想要讓甘寧帶領這兩千兵馬的,但現在已然不适合了。
怎麽辦?
對了,說起騎兵……誰能比得過并州的鐵蹄。
呂鳳仙立刻寫信給丁原,求他推薦一人過來。
甘寧這邊,她則讓他自己征兵,在穎水上訓練出一支水兵,專門處理沿河劫掠的水匪。
讓曾經的水匪頭子去抓水匪,不得不說,這個主意實在太妙了。
将這一切處理完畢之後,呂鳳仙想起來荀彧還未為自己引薦的人才。
……
這日,荀彧正執筆寫字,寫到一半,就見将軍大人下巴抵在桌面上,也不說話,就這麽瞪着眼睛看他。
他忍了一會兒,可呂鳳仙明亮的視線總會打擾到他。
這樣根本無法專心……
荀彧放下筆。
呂鳳仙笑道:“你先寫,我不打擾你,只是看着。”
荀彧笑了笑,“彧知道将軍因何而來。”
呂鳳仙眉眼彎彎。
荀彧緩緩道:“彧為将軍引薦一個人,必會有名士接踵而來。”
呂鳳仙“哎”了一聲。
“颍川有一名士,名為司馬徽,為人清雅不俗,頗有識人之能,為衆人稱道。”
呂鳳仙若有所思:“識人之能……”
“不知道布該往何處去尋這位先生?”
荀彧:“他隐居山野,常常與農戶一起耕種田地,将軍若是見了此人切莫失禮,也莫要輕視。”
呂鳳仙:“輕視?”
她搖了搖頭,“或許其他名士見了親自耕種田地的人會覺得他是自甘堕落,可我卻覺得這樣再好不過了,無數士子想要出仕濟世安民,可他們不知世情險惡,不知民生疾苦,又濟哪門子世,安哪門子民呢?”
話糙理不糙,呂鳳仙的說法實在讓荀彧汗顏。
他垂下頭,拱手道:“颍川百姓能得将軍,是颍川之幸,百姓之幸。”
呂鳳仙捂住了臉,笑哈哈道:“先生快別這麽誇我啦,哈哈,布怕自己太過得意誤了正事。”
荀彧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華佗、荀彧和甘寧都有事情忙,呂鳳仙便一人微服出巡了,為了避免引人注目,她甚至沒有帶赤兔和不高興,而是牽着自己那匹老馬。
老馬出馬棚的時候,趾高氣昂地在赤兔和不高興面前“噠噠噠”走了兩步,怎麽看怎麽像是妖豔賤貨在跟其他姐妹們顯擺自己被寵幸了
呂鳳仙嘴角一抽,忍不住摸了摸老馬的耳朵道:“你那麽得意做什麽?你還是要回來跟他們一個棚的,到時候他們兩個孤立你,欺負你怎麽辦?”
老馬“呲”了一聲,露出牙齒,仿佛在嘲笑什麽。
“好吧,好吧,你老大,你最厲害。”
呂鳳仙安撫着它,把它帶了出去。
……
她騎在馬背上,微眯着眼睛,感受着清爽的秋風。
馬蹄踩在枯黃的落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呂鳳仙按照荀彧的指引,來到鄉下。
金黃的麥田在陽光下顯得分外耀眼,秋風拂過,葉片相互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
甜熟的氣息從泥土中蒸發出來,讓她的嘴中忍不住泛起一絲甘,就好像她已經嘗到了新鮮谷物釀成的酒水。
愈行愈醉。
呂鳳仙半眯着眼睛,在老馬的背上搖搖晃晃,一副醺然欲醉的模樣。
她站在沒有一絲雲彩的藍天之下,走在金黃的麥田之間,聽見袅袅笛音如同農家炊煙一般絲絲縷縷纏繞在她的耳邊。
離得越近,聽得越清晰。
等她終于看到吹笛的人,才發現那不過是個紮着雙鬟的牧童。
牧童坐在牛背上,吹着鄉野小調。
這一幕實在太過溫馨。
呂鳳仙看着那個放牛牧童,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
牧童偶一擡頭,正望見一個紅衣姐姐在對自己微笑,笑得還特別好看。
他一緊張,一下子吹劈叉了,噴了一笛子的口水。
牧童漲紅了臉,不知不覺就從牛背上滑了下來,走到呂鳳仙馬前。
呂鳳仙低頭含笑:“小童,你可是要對我說什麽?”
牧童紅着臉支支吾吾,搖搖頭,又點點頭。
呂鳳仙不明白他的意思,耐心問他:“你想對我說什麽?”
牧童捏着一副,小聲嗫嚅:“你可是來見我家先生的?”
呂鳳仙越發覺得奇怪:“請問你家先生是……”
“我家先生姓司馬,名徽,字德操……先生昨夜做了一夢,夢中有位仙人告訴我家先生,明日将有貴客來訪,先生不知真假,便讓我在路口放牛等候。”
牧童羞澀地笑了一下:“沒錯了,一定是你,畢竟……畢竟……”
呂鳳仙好奇:“畢竟什麽?”
牧童眨眨眼睛,“畢竟你長得這般好看!”
呂鳳仙仰頭大笑起來,“承蒙誇獎,哈哈!”
她笑起來時飒爽極了,簡直就像是晴空烈日一般耀眼。
“您請跟我來。”小童牽着牛,為呂鳳仙指路。
呂鳳仙也下了馬,慢悠悠地跟在小童身旁,詢問他那位仙人的事情。
牧童一問三不知,一直在說“先生沒有跟我說過”。
看來具體情況還是要等遇見司馬徽才能知道。
呂鳳仙跟着牧童走了一條鄉間小路,路邊果樹的枝條遮擋住道路,還把誘人的果子伸到她面前來引誘她。
呂鳳仙拂開樹枝,掐住了老馬的嘴,警告道:“這是別人家的果子,你可不許偷吃,讓我丢臉。”
老馬噴出一口鼻息,別過了大腦袋。
呂鳳仙又笑呵呵地揉了揉它的頭。
穿過這條小路,兩人便看到了一間籬笆圍起來的小院,院中有一間草房,悠然的琴聲從小院中傳來。
呂鳳仙駐足聽了一會兒,可惜她不太通音律,也沒聽出什麽門道來,倒是她的老寶貝越來越焦躁不安。
這是年紀大了到了更年期嗎?她的老寶貝的脾氣可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呂鳳仙“唉”的一聲,嘆了口氣。
琴聲戛然而止。
她聽到一個腳步聲接近門口。
“吱呦”一聲輕響,門被推開了。
門中立着一個男人,此人穿着一身農人布衣,卻器宇不凡。
他身形消瘦,黑發如墨,身姿凜然,如霧霭雲松,又如雪峰白鶴。
當真是,清雅在骨,容止随心。
見呂鳳仙望來,他清淺一笑,溫聲詢問:“閣下可是呂府君?”
作者有話要說:水鏡先生司馬徽就是颍川人,既有水鏡,卧龍鳳雛也不遠了,雖然卧龍鳳雛還未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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