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花堪折直須折

從書房到講學的廂房,周晏西需要跨過一段漫長的自然景色。

畢竟銀城首富,大戶中的大戶。

然周晏西此刻心急,盡管步子走得飛快,也厭惡起這院子巨大的進深。尤其中間途經一片翠竹,樹影斑駁,彎彎繞繞,搞得他直想伐林。

正氣躁,前頭突然出現抹女子身影,瞧着既不是丫鬟扮相,又絕非江繁綠身形,總之鬼鬼祟祟,陌生得很。是以,周晏西立即改道跟了過去。

不想跟着跟着,最後竟跟到了他自個兒廂房前頭。再定睛一看,那身影居然還在一樹叢間蕩了起來。

豈有此理!

火氣劇烈蹿升,他沖過去就是一吼:“誰準你動的小爺秋千!”吓得那女子差點就從秋千上圓潤滾了下來。

待到後頭秋千停了,女子顫歪歪起了身,一雙水汪汪的眼,楚楚可憐:“周公子,我是沈月之呀。”

“沈月之?哪個沈月之?”周晏西冷睨一眼,毫無印象。

“……”他原不記得她了。

沈月之失望又局促,拿着個金線白緞面的香囊弱弱地遞出去:“一年前,公子在我外祖家談生意,同我見過的。公子還掉了這香囊,這回我随江家表姐登門,便是特意來還。”

江家表姐。

嘴上輕攆磨着這四字,周晏西眉眼間的氣焰頓時跌了下去。哦,原是江繁綠表家。

“罷。”他負手,聲色漸淡,“沈小姐記錯了,小爺從不用香囊。”

“公子,我……”唇瓣微動,沈月之還想說些什麽,然低眼間,跟前那攏墨青襕衫倏忽不見。

再擡頭,身側不遠處,原是表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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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日,陳掌櫃鋪子開張,江小姐不如同小爺一塊兒去捧個場。”因餘光早捉到一抹倩影,周晏西自是十萬火急沖了過去。

登時他寬肩窄腰,傾身逼近江繁綠,細長的眼尾延出來點點眸光,急切又霸道。

且在後日這二字上,他可是咬牙切齒念出來的。

江繁綠注意到這點,漠然後退一步,只道:“不巧,後日我另有安排。”

“就為看個蹴鞠?”

“家母道,盛情難卻。”

無視周晏西微瞪的鳳眼,江繁綠依舊吐字精簡冰冷。正好沈月之此刻也疾步行至她身側,她便拉過沈月之的手,再不看周晏西,丢下句“不勞公子操心”就走了。

周晏西怒意激增,對着那清冷背影揚聲一句:“江小姐這般枉顧情分,定叫陳掌櫃覺着小姐還記恨他那兒子呢。”

“可憐陳掌櫃內疚至深。”

可惜江繁綠,未曾回頭。

只有沈月之留戀地望了一眼,望見樹下的周晏西周身肅殺,正是眼下初冬時節,第一股寒意。

因而一入暖轎,她似是乖巧至極,攬着江繁綠臂膀,糯糯地開口:“表姐,那陳掌櫃我也聽姨祖父說過,可做得一手上好的桂花糕呢。正好我饞嘴,後日表姐自随姨母看蹴鞠賽,我便去陳掌櫃鋪子解解饞,幫幫忙。表姐以為何如?”

默了少時,江繁綠終是擠出絲笑意:“想去便去。”

再低眉,看了看沈月之另一只手裏抓着的香囊,白緞子異常光亮,繡芝草金蝶,還飄散着濃烈花香,全然不像一年前舊物。更不像周晏西會佩戴的東西。

想來,不過借口而已。

陳掌櫃鋪子重新開張,街上百姓都蜂擁而至。誰還不好他那口桂花糕呢?

誰知一進鋪子瞧見櫃臺邊倚着個冷面閻王,好了,全都自主勸退。

偏這閻王毫無自知之明,還非一直杵在那兒,生生愁壞了陳掌櫃。陳掌櫃最後實在沒忍住,問了句:“周少爺可是在等人?”

周晏西撣了撣袖口才落的灰:“掌櫃莫要多想,小爺不過特意給你撐撐排面。”嘴上如此,身體卻很誠實,眼睛時不時瞟向門邊,跟塊望妻石別無二致。

陳掌櫃只好假笑:“謝謝周少爺。”雖然這排面,他壓根就不想要。

更無言處,周晏西還真将這話聽進了心裏,輕輕咳一嗓子,恬不知恥。

“若真要謝,掌櫃不妨拿出這祖傳的糕點方子給小爺。”回頭他吩咐府裏廚子好好學一學,倒也是條讨好江老太爺的新路子。

“……”

心頭算盤打得哐哐響,周晏西根本看不見一旁嘴角瘋狂抽搐的陳掌櫃。然門邊一現出塊白色裙角,他卻立即投去急切的目光。

“周公子。”

便正好對上沈月之羞怯的視線。

“沈小姐。”鳳眸掩去一絲失望,周晏西又扯脖子往外頭望了一望,“怎麽沒瞧着你表姐?”語氣還刻意壓得輕淡。

讓沈月之恍覺耳畔掠過陣微風。她赧笑:“早間方家公子親自來府裏接的表姐去鞠城,想來這會兒正熱鬧,不會過來了。不過表姐說了,由我替她來也是心意。”說罷輕咬着下唇,一副乖巧小白兔模樣,甚惹人憐。

“沈小姐這般乖巧,小爺自沒有攔着的道理。”可惜周晏西對旁人一概不會憐香惜玉,“正巧剛才陳掌櫃說少請了個夥計,小姐這就撸了袖子幹活去吧。”

“……”

沈月之未料周晏西講話如此直白,終大起膽子去看他,卻見他緊了緊窄袖,似要離去的架勢,便慌張問道:“公子何往?”

旋即,他大大方方予了她回答,音色略啞而情緒鮮明:“你家表姐在哪兒,小爺自是去哪兒。”

沈月之倏然一怔。渾濁的眸子裏,有背影颀長俊逸,終是遠去。

想起去年大雪,外祖家內院落了大片皚皚,卻也敵不過那人身上一襲銀袍,光亮刺目。道是鐘情,原只需片刻。

不過如今再見,倒底無緣。

……

方牆四周,鞠域兩端。

黃沙漫揚中,有數名頭戴幞巾,足登長靴的男子駕馬飛馳,手裏持着鞠杖打球,謂以擊鞠。且一場逐球相擊,衆人皆是使勁了渾身解數。健壯的馬匹上,他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如同湍急的水流,時而直下,時而回旋,可謂技藝紛呈。

且其中得喝彩聲最多的,确屬方啓行無疑。

是以中央看臺,主位之上的方夫人樂呵之極:“雖說我家兒郎經商不行,但論這馬球,倒也在銀城算得頂頂拔尖兒了。”

潛臺詞,銀城首富當不上,拿個馬球第一也很好吶。

而右側銀城首富他娘,周夫人自然接話了:“可不是,啓行回回比賽就沒輸過。前幾年真把我家晏西氣得不輕。”說着兩顆眼珠子暗裏橫掃來,橫掃去,可惜也沒在周遭搜索着什麽熟悉的身影。

不應該啊,按她兒子那性子,今日必定是坐不住的。

再看左邊,江家小姑娘看球還真看得聚精會神,該不會是瞧着那方啓行馬球了得,然後心生愛慕……啊呸。

萬萬不可!

輕跺了跺腳,周夫人端着疊瓜子就挪了位,跑到左邊江夫人和江繁綠中間,開始唠嗑:“其實我家晏西蹴鞠也是很不錯的……”

只這話才起了第一句,底下突然聲潮爆湧,見滿場喝彩中,方啓行又毫無意外地奪得了勝。一下馬,他胸前就被個吹號角的老頭挂上朵大紅花,然後紅豔豔地往臺子上疾速奔來。

特別瞧他那眼睛色迷迷的,好像還正盯着江家姑娘這兒看!

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周夫人咽了咽口水,顫顫兒扭頭看向江繁綠:“綠綠,要不要一塊兒去……”

可惜這話又沒說完,方桌前已經現出朵大紅花,萬衆矚目。

只見方啓行笑意橫生,對着江繁綠拱了拱手:“今日蹴鞠得勝,鬥膽向江小姐讨個頭彩,請問江小姐可否賞臉,同我去別苑賞花?”

“……”

衆目睽睽下,江繁綠頓時面色羞然。恰似冬日枝頭梅花,那最紅的一株。

說來,她對這方啓行是半點興趣都沒得的。只是餘光瞥見主位上的方夫人滿眼亮光,以及底下看客皆在昂首起哄,她此刻要真拒絕方啓行,無疑就等于拂了方家面子。

實不得體。

幾番猶豫下,江繁綠倒底張了唇準備應下。

卻在這時,臺上忽地又行來一人,依舊是那般清亮低潤的嗓音:“莫問了,方才經過你那別苑,小爺瞧花美豔,一時不能自已,全給折了。”

“畢竟有花堪折直須折,行哥兒你說是不是?”

“……”

方啓行盛怒,今日不絕交,何日再絕交!

他正要破口大罵,卻見周晏西一個擡腿跨過他身前方桌……

“你、你要如何?”

接着,江繁綠驚慌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面前這人正緊緊抓着她的手,一身勁裝較之往日,尤顯狠厲。且臉上神色陰沉至極,直叫她想起一句,風雨欲來。

“周晏西,你要帶我去哪兒?”

然周晏西全然不顧她掙紮,生生當着衆人的面便把她扯走了。她走前瞧着旁邊人表情,還一個比一個複雜。

等方啓行反應過來,再追,卻是來不及了。

離開看臺,周晏西也是真的等不及了,直接在牆垣一暗角就将江繁綠抵了上去,一張薄唇狠狠堵住她叫聲的源頭。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不瞞各位讀者老爺,其實一寫到親熱戲,我就恨不得化身成一名優秀的□□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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