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睡前吻

平樂在西廂外頭扡插迎春的時候,突然聽見句“大喜事”響徹內院。

然後就見到游廊上沖過來兩個小丫鬟,撲到她跟前大叫:“方才在府門外,周家公子将小姐從馬上摟下來,又牽着小姐的手,一路往北房去了!”

“什麽!”平樂自個兒也來聲尖叫,一不留神,滿是泥巴的手還捂上了嘴,“我這就去瞧瞧!”

故而北房正堂內,江繁綠聽見些聲響,一回頭看見平樂,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你這丫鬟,如何還吃上泥了?”說着走到門邊從袖裏扯出條帕子給平樂擦臉,将平樂領了進堂。

好在這會兒主子們都在談正事,平樂出此洋相,連江夫人都沒顧上指責她。她便安靜站在江繁綠身後,只一雙睜得銅鈴般大的眼睛,直直盯上了江繁綠肩側,正拱着手說什麽“互換庚貼”、“三書六禮”的周晏西。

天爺,這,這是要成親了!

實在忍不住,平樂偷偷扯了扯江繁綠袖子,低聲道:“小姐,我不是在做夢吧?小姐真要和晏西公子成親?如此一來,我我我,我不就是要去周家當丫鬟了嗎?”

江繁綠倒底一羞,聲音壓抑而歡愉:“嗯,我要同他成親。”

“太好了,太好了。”未曾想那日吃霸王葫蘆的幻想竟然成真了。去給銀城富貴主當丫鬟,那也是個富貴丫鬟啊。

平樂心中正狂喜,忽地滿堂寂靜無聲,一瞬後,她聽得堂前主位,老太爺莊重而沉穩:“既兩心相悅,長輩合意,我一半截入土的老人家,又有何不允之理。明日,便請兩家二老商定吉日。作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

再側目,她家小姐已然落淚。

盡歸感動。

其實,江繁綠近來還真覺着自個兒落了個愛哭的毛病。特別是此刻,自家祖父一句良緣永結,再讓她繃不住。

所幸有個周晏西站在身側,時不時便要拿他那笑意四起的鳳眼看她,又逗得她滿心歡喜,也只想随他一塊兒笑去。

“方才娘親暗裏給我使了眼色,定是有好多話想同我說道。我這便不送你了,你自回府吧。”移時離了北房,行至照壁處,江繁綠仍羞着,垂頭避開周晏西視線。

周晏西樂壞:“江小姐眼下連公子也懶得喊了,倒是分外親昵,小爺受用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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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繁綠這才擡了目光去看他,又瞧他露了口大白牙,心情好到沒邊兒似的。她打趣:“那你繼續受用着,橫豎以後我不會客氣的,特別是張寡婦一事,回頭進了府,我可得找府裏人好好問清楚。”

“你怎麽知道的張寡婦?”周晏西突然吃癟,大白牙一收,眉頭一皺,“冤枉,天大的冤枉,我左右就吃了幾回豆腐花兒,讓他們能的!”

可轉眼一想,他嘴角又慢慢溢出絲得意的笑容:“可是吃醋了?”

“未曾。”

江繁綠死鴨子嘴硬,堅決搖頭。周晏西還想說點什麽,突然王管家從垂花門出來,也打照壁過。

問了句:“對了,小姐,少爺,怎麽還沒看見車夫回來?”

周晏西霎地面色一青。

最終,看着身旁某人迅速開溜,江繁綠哭笑不得,只得朝王管家揮了下手:“罷,勞王管家派人去找找。”

“是,小姐。”

王管家鞠個躬,心下起惑,如何自己一來,這未來姑爺就跑了呢?

再說周晏西走後,江繁綠轉身還沒邁開幾步,果然便被江夫人的貼身丫鬟請去了東廂房。

“早上你不過出門給顯哥兒送個行,怎麽就領個夫君回來了。”江繁綠一進屋,江夫人正站書案旁邊捯饬香篝,笑得合不攏嘴,“瞧晏西急得都不用請媒人,自個兒上門就來說親,真是喜歡你喜歡得緊。”

書案上握着筆寫寫畫畫的江老爺也擡頭:“且想那孩子年紀輕輕,卻已然養成個風雨不侵,萬事不摧的性子,我看是長情之人。如若不然,老太爺也不會允的。”

“确實,本來老太爺慣會識人。”江夫人附和一句,添好香料蓋上篝蓋,便急急拉江繁綠去內屋,“綠綠,我有話要問你。”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了?不然娘親以為你,斷然放不下舊情。”

“嗯,裴衍成親的事我知道了。”江繁綠早猜到自家娘親要問這個,便老實承認。

雖說此中語氣平靜如常,似是放下了,也舍下了,但江夫人眸子轉過一輪,仍不大信,甚至思緒還拐個大彎:“你該不是一氣之下才……”

“娘親,裴衍負我在先,我負他在後,終是無緣。哭過一場,便都過去了。現在瞧着,只當雲煙。”江繁綠苦笑,“至于成親,并非兒戲,我是真心喜歡周晏西。”

“你這孩子倒是心性見長。方才我還說老太爺慣會識人呢,以前在皇城,他不喜裴衍,道他恃才傲物,重名重利,是落不到實處,亦歸不到柴米油鹽,你還偏不信。”

“娘親,不提他了。從今往後,也難再見了。他過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江繁綠神情篤定,說罷歪過身拿起桌上一本志怪小說翻看起來。

當斷則斷,倒是真安然閑适的模樣。

“是無需見了。”至此,江夫人終于安心,“一別兩寬,各自生歡。我瞧着好極。”

本來世間因緣際會,都逃不過悲歡離合。

是夜,小窗人靜,月朗星稀。

西廂內屋裏,看着自家小姐定了親,平樂高興得不得了,一張小嘴絮絮叨叨便沒停過。

“小姐小姐,我要是跟着你去了周府,好怕自己會在府裏迷路诶。還有還有,還不知道周府下人每月多少月錢呢。不過晏西公子那麽有錢,又向來大方,我可是小姐的丫鬟,怎麽也得多些油水不是?等等,萬一我正因為這樣而被其他丫鬟排擠,那又該如何是好呢?小姐……”

“停停停!”眼皮子打架的時候,江繁綠終是受不住了,“我的乖乖,你可歇着去吧。”

“小姐,我不累呀?”登時平樂就眨巴眨巴眼睛。

一閃一閃亮晶晶。

江繁綠氣笑,一字一頓:“我、累。”

“……好吧,那小姐早些就寝。”滿腔興致才抒發了小半,平樂倒底有些意猶未盡,後邊在外堂給自個兒鋪床,還決意要同周公好好說道一番。

是以江繁綠躺下沒多久,尚未入眠呢,外間倒是響起了隐約的鼾聲,此起彼伏,綿綿不絕。

又一次氣笑。

只是笑着笑着,恍見床尾處閃過一抹黑影,有形難辨,快若鬼魅。像極了白日裏在東廂房看的一篇志怪,說世上有一面目可憎之精怪,最愛在夜間喝人心頭血,吃人心頭肉。

不自覺地,江繁綠捂住了自個兒左胸口。

一雙眼閉得死緊死緊,蜷縮在床角一動不動……誰知某瞬,有個再熟悉不過的微弱聲音從床沿邊傳了過來。

“就這膽性,也不知道以前被關的時候,遭了多大罪。”

……是了,正乃周晏西是也。

江繁綠猛然睜眼,便瞧見周晏西披着月光,坐在她床邊上。落在月光裏的側臉,線條似比往日柔和。還有唇角上揚透出的笑意,又似比往日更蠱惑人心。

“你你你,大半夜的如何來了?”她壓着聲,餘悸未散,呼吸仍促,“還偏府裏小厮,未鎖門不成?”說着棉被一撩,意欲起身。

不料周晏西一條長臂攬着被子又把她的小身板按倒在床:“只穿着件單衣,起來就要受寒。”

然後整個身子往下壓了壓,同她幾近鼻尖對鼻尖,他方才滿意:“沒法子,誰叫我一直想你想得厲害,今兒夜裏不翻牆一趟就活不過明日。”

四目相對中,江繁綠無言,這人原是大半夜說情話來了。

不過也不管江繁綠應不應話,周晏西盯着她羞赧的容顏,輕笑:“你不知我回府後一說成親,我家那二老有多高興,立馬決定挑個最近的吉日,生怕他們漂亮兒媳跑了。”

“還有我娘,因着今兒早間使了招激将法,也是得意得厲害。”

……耳畔聲音,顯然兜着無限情意。

江繁綠倒底心中自責,一只小手從被子裏伸出去,扯了扯周晏西床邊一只窄袖:“其實,我還有一事尚未告訴你。”

周晏西反抓住她的手,繼續笑:“你說。”

深吸口氣,江繁綠輕道:“我原在皇城有意中人。”

卻不想周晏西不以為意,語氣淡然:“可是叫什麽衍?”

“你、你如何知道的?”

江繁綠錯愕,又聽他爽利解釋:“早在花燈節那日,看見玉佩一角刻了個豆粒大的‘衍’字,就能猜到幾分。”

……這人還真是觀察甚微啊。

江繁綠吐氣:“是,它是個定情物。不過前兒我已做了斷舍離,聽你有商隊加急前往皇城,想托着一并退它回去的。可你出門了,趕巧我哥經至銀城,今兒早上送行,便勞他順走了。”

“退個玉就了事?”聞言,周晏西用力,捏了捏手中的軟肉,“什麽老死不相往來的話,可傳沒傳?”

“……”

罷,本還滿心以為對不住這人,想認真同他解釋一番,或再安慰一通,沒成想這人心腸硬得狠。果真風雨不侵,萬事不摧。

得,蓋緊被子睡覺,完事。

江繁綠用力抽了手,閉眼翻過身。

周晏西一急:“要歇了?可別,我專門來讨睡前吻的,先親了再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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