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靈靈地靈靈

說來江繁綠倒底是個溫柔性子,哪裏經得住周晏西長時間軟磨硬泡。

當初相識相愛是如此,眼下被質問時亦是如此。小臉被他大手一捧,再來個深情對視,便什麽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了。

“你被困皇陵那日,我去過流光寺。”蹭蹭他掌心軟肉,她眼中忽地流露傷感,“如若你能平安歸來,我願意一命抵一命。這,便是在寺中,我三跪九叩于佛祖所請之願。”

“如今願成,我自是無有再喝藥解毒的道理了。”

抱着必死之心,江繁綠卻仍顯得高興與虔誠,一對眸子晶亮晶亮,像裝滿了星星。

周晏西看得有些癡怔,許久才回神,疾言道:“呸,去他的一命抵一命。我不過是故意留在那墓裏頭,哪用得着流光寺庇佑。”

“故意?”

“……”

一時情急,周晏西意識到自己終是說漏了嘴。罷,回憶起之間被裴衍當場拆穿的畫面,想來倒底紙包不住火,還是趁早認錯較好。

畢竟讓自家嬌妻擔心至此,也卻是他不該。

“綠綠,怪我先前吃醋吃暈了頭,石牆塌下來卻還在算計着使招苦肉計。”但認錯歸認錯,壞心腸露出來,周晏西還不忘順帶再貶低下裴衍,“且你若不信,大可去問裴衍。他那人抓賊不行,抓包的本事倒委實厲害。”

只是他這話一說完,兩掌心托着的一張芙蓉面頓時橫生怒氣,原本眸中的星星也似變成團火光,十分吓人。

周晏西又怕又心虛,忙把手一丢:“我我我只是想讓你心疼心疼我,哪怕你還喜歡裴衍,也不會忘記我的好,也不會太舍得離開我。”

“可我現在知道錯了,本來你愛的就是我,不止現在,還包括将來。”

話落,一雙鳳眼對着一雙桃花眼,兩人陷入長久沉默。任昏黃夕陽橫斜中間,灑落床頭。仿佛一切都靜止在這瞬。溫馨而安寧。

……但要說就此完全消氣,江繁綠也是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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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這安定感我如今是給足你了,瞧你得意得厲害,怎麽也得略施懲戒。嗯,就罰你今夜繼續睡書房!”在斜陽裏抖抖被子,她邊瞪着周晏西邊起身下床。

随後想到什麽,又朝外堂邁步:“平樂,湯藥再熬一碗過來。”

外堂平樂一直注意着動靜,這會兒聽自家小姐願意喝藥了,忙激動地大喊:“天靈靈地靈靈,都不如咱家姑爺靈!我這就去!”

逗得江繁綠撲哧一笑:“這鬼靈精。”笑意之餘,又覺察身後意外地安靜。她回頭去看,卻見坐在床沿上的周晏西陡然背過了臉。

那動作十分迅疾。

迅疾得讓她辨不明他眼角一滴晶瑩,将落未落,是真是假。

柔和的暖光裏,江繁綠勾勾唇,頭一回起了想法,好像無論那人做什麽,她都不應該生他氣。

可惜,這般甜蜜的情意并未持續多久。才到當夜夜裏,江繁綠又恨恨明白了個道理,狐貍的眼淚最不能輕信。

急促的敲門聲,黑暗中呲牙的微笑。

這不,正欲就寝的江繁綠一開房門,便看到本應該去睡書房的某人出現在游廊上,只着單衣,音容嚣張:“想來想去,不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你你你,意欲何為?”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說完,周晏西如大灰狼撲向小綿羊一般地撲向江繁綠,關上門,又直接将江繁綠扛去裏間大床,扒了個幹幹淨淨。

“今夜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霸王硬上弓。”

“……”

懲罰淪為虛設,江繁綠非常生氣。嗯,邊受痛,邊生氣。

最後的倔強。

每回去流光寺,所見香客都只增不減。

彼此在缭繞煙霧裏擦肩,剛剛離開或者正要前往的,在光華大殿請願或者還願的,無一不信奉神明,道心誠則靈。

唯獨周晏西不是個信佛的,可因了江繁綠那願,他卻也是小心謹慎得厲害,在霸王硬上弓的第二日堅決拉着尚未消氣的江繁綠再入寺一趟,說要同佛祖解釋解釋誤會。

這會兒江繁綠站在殿外,往裏頭瞥一眼,方覺那人跪上蒲團後連準确的叩拜之姿都不會,只能左顧右盼臨時跟旁人學學。

也不知道佛祖在上,瞅見他這模樣,倒底會不會買賬?

扶着欄杆,江繁綠不禁淡笑。

正這時,耳畔倏爾人聲嘈雜,她側目一俯瞰,原是在牆垣邊的老位置處,那棵越發茂盛的常青樹下有僧人開始解簽,衆多香客重重包圍上去,好不熱鬧。

如此,又免不得想起之前自己在那樹下發生的事,解簽沒解着,人還被綁走。也算得樁慘案了。

嘆嘆氣,江繁綠意欲收回視線。可眼珠子才微轉,她又忽見那香客堆外行過一女子。

那女子半面蒙紗,上邊只露出一雙杏眼,頗有幾分熟悉之感。且再細看女子身形,也隐約勾動着她心底某處記憶。

“看什麽看得這麽認真?”

然就在江繁綠想要探索之際,跟佛祖解釋完誤會的周晏西出了殿來。

她搖頭:“沒看什麽。”因為當目光再度向外,她卻是如何也尋不見那蒙紗女子了。

只周晏西随即将注意力落在底下的姻緣樹上:“綠綠你看,那些紅布條是不是又多了不少?”

“嗯,多了不少。”

話頭一霎被帶走,江繁綠也沒再想其他,細細給周晏西拍掉他肩上沾着的香灰,順帶調侃一句:“怎麽,你也想挂一條?”

“沒有的事!”求生欲湧上來,周晏西自己都攔不住,“我挂白绫都不會挂那玩意兒。”

“……言重,言重。”

江繁綠努力憋笑,不想周晏西卻越發認真。

“我想要的東西,從來都靠自己拿。”巧了他今兒穿着套墨藍勁裝,一身憑欄,尤顯英姿飒爽,“連姻緣,也是握在我自己手中。”

說着,他笑意發甜,左手散開的修長五指還故意捏個拳,在空中輕晃一下。

真真得意至極。

也便使得本就還氣着昨夜之事的江繁綠翻個白眼,登時甩袖走人:“得,順着你這話轉個向,便是我被你玩弄于股掌!”

“這這這,我錯了,我錯了!”得意過頭,周晏西終覺不妙,忙追上去将人攬住,伏低做小哄嬌妻。

不過這場景落得別的香客眼中,從大殿下到牌樓,漫漫石梯,遙長距離,分明就是一路的擠眉弄眼,打情罵俏!

甚至還有三五成堆,連連感嘆:“哎,本來嘛,凡銀城中人,還有哪個不知道富貴主家夫婦感情好呢?”

可謂羨煞衆人。

只這衆人中卻不曾有誰注意到,他們之間藏着個蒙面紗女子,正死死盯着那遠去的一對身影,一雙杏眼兇光畢現。

陸府廂房,三人議事。

周晏西提凳坐床尾,陸嶼提凳坐床頭,還有個裴衍半卧在床,畫面一片和諧。

“無妨,裴将軍好好養傷。擒賊一事,小爺自會幫忙。”

瞧,言語間也一片誠懇。

……畢竟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擱在這擒賊的緊要關頭,周晏西看着床上的裴衍,只當是個殘廢。做情敵,也毫無勝算。

他竊喜,自家嬌妻只愛他一個不是?

不過俗話還說,有人歡喜有人憂。這會兒身心受創的裴衍對着周晏西,也實在給不出什麽好臉,甩一句“敬候佳音”完事。

好在中間還有個陸嶼調解氛圍,随時接話:“不知周公子可查出什麽來了?”

“倒也好查,自破皇陵後,小爺想來想去,覺着那群反賊逃竄如此之快,大抵也就是躲到皇陵附近那座祈臨山去了。”提及要事,周晏西漸漸正了神色,同陸嶼對視,“昨日小爺喊個舊友去山裏打探,确在原本的寨子裏發現些人煙。”

“想來周公子這舊友倒是熟悉山況。”

“自然,他曾經正是山上的匪窩頭子。”

周晏西回話回得大方。

陸嶼也一瞬記起往事:“原來如此,說來我上任之初便同宋通判一塊兒理的這案子。只怪先前那位張知州貪贓枉法,逼得難民為寇。”

“因緣種種,妙不可言。”往事重提,周晏西不由得也生出感慨,“小爺看這回擒賊,交給他們去做倒是妥了。”

“不過,他們可是自願?”

“知州放心,既同為銀城人,都仗義得很。想當初他們占山為王與官衙久抗,早把祈臨山翻了個遍,摸了個透。如今那群反賊選擇進山,一開始就注定失敗。”

好整以暇地為陸嶼解惑,周晏西眉眼寫滿勝算。

然此刻,床上旁聽許久的裴衍終于不再靜默,探究性地向周晏西投去目光:“商人與山匪自古也算得是對立面,本将軍倒好奇這其中怎麽生得出交情來?”

呵,想想之前揮霍出去的成箱皮毛和南郊田宅,周晏西以為這交情不止生得出,還過硬得很。

但下一瞬回話,答案卻換了一個。

“裴将軍信小爺一回,你一定不想聽這類故事。”

略挺挺肩,周晏西笑得慵懶而驕傲:“因為每個故事,都是小爺跟小爺夫人一起走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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