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繁綠
關于秦昭,江繁綠好像還有更多的事情能跟裴衍說道。
但是此刻,她卻只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
“無妨,既然現在你就在我眼前,我親口告訴你便是。其實,從來沒有什麽負氣,沒有什麽報複,也沒有什麽不甘。裴衍,我只是不愛你了。”
“所以綠綠,你是想說,你現在愛的人是周晏西?”
喉中嗓音微抖,裴衍突然陷入巨大的恐慌。
他終發覺往昔最愛慕于他的江繁綠,如今見着他,便連眸光都是冰冷。而她那姣好容顏流露出來的綿綿情意,也再不為他。
且她還絲毫不予他喘息的機會,笑着回答說:“不,我愛周晏西,不止現在,還包括将來。”
他不死心,繼續問:“綠綠,你對我的感情,真一點都沒了嗎?見我手腳、額頭纏滿紗布,真一點不會心疼?”
如同身陷困境,他掙紮着最後的力氣尋找生機。
無奈江繁綠卻依舊笑着:“裴衍,其實方才來時珂姐兒早說過你傷得很重,我一進門,也早察覺你滿身虛弱……可怎麽辦,即便如此,我滿腦子想着的,依舊只是找你讨要個答案。”
“裴衍,要不是因為周晏西,我今日不會出現你面前。所以我現在迫切地請你回答我的問題。那日日醉閣,你倒底同他說了什麽?”
這瞬,她執念盡顯。只為周晏西。
裴衍本無血色的面龐,一霎連情緒也都斂滅。因為江繁綠,倒底還是沒給他生機。
“綠綠,未曾想過某日,我竟真失去了你。”
他神情歸于平靜,再開口,終是細細講出了那日同周晏西短暫的對話。
江繁綠也細細聽着,進而聯想到之前在周晏西書房榻上看到的詩經和詞集,只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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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那人因着個短處白白上當吃虧。
得了答案,江繁綠搖頭苦笑。而後不想多留,也不想多說,朝裴衍丢下句“你好生養傷”,起身便向外走。
直到走近屏風,才瞧見屏風上邊不知何時露出了個熟悉的白玉玉冠。
心下大喜,腳下如若生風。
江繁綠飛快地繞到屏風後邊,竟真迎面一個周晏西,灰頭又土臉,活靈又活現。
“晏西!”
眼眶一瞬濕紅,江繁綠再顧不得形象,整個人猴子挂樹般挂了過去:“你出來了?何時出來的?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凍挨餓?嗚嗚,我真擔心死了。”
真真完全沒考慮過裏間裴衍還正在床上黯然神傷。
前後截然不同的态度對比,也是愛與不愛最有力的體現。倏忽一室內,兩個男人都心知肚明。
只無有得到周晏西回應,江繁綠又慌亂地從他身上滑落下去。盯着他滿臉塵土,稍顯落魄的面容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來看裴衍,并不是……”
“綠綠你可用不着解釋。咳咳,畢竟這人聽牆角可聽了好一會兒了。”然後門外的林珂沒忍住,蹦進來歪眼看了看周晏西,對江繁綠一陣比劃。
“該聽的都聽了,邊聽還邊笑,恨不得滿口牙全露出來。”她指了指嘴,又指了指眼睛,“眼尾也翹得老高。”
可謂生動至極。
再看周晏西,那染泥的眼尾果真又上揚起來,抓着江繁綠一只手便往外去。到了廊上,他指着隔壁一間廂房,正兒八經問向林珂:“夫人,這間可是空房?”
林珂不知所以,愣愣點頭。
周晏西狐貍尾巴露出來,邪魅一笑:“那就借我用用。”說着将那空房門一推,拽了江繁綠進去又将門一合。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看得林珂面上一臊:“光天化日,不要臉,不要臉!”
……當然,全然沒想到自個兒三兩下便被抵在門板上的江繁綠此刻也甚是臊得慌。
“這、這在別人府上呢。”
“沒辦法,忍不住。”
恢複了往日霸道,周晏西真覺神清氣爽。兩只大掌扣住江繁綠左右手腕,鼻尖對鼻尖,他稍向前,便吻上了那心心念念,凝脂般的唇瓣。
每回都似是更加柔軟,噬人心智。
令他全然沉淪。
只縮成一團的江繁綠被吻過幾轉,萬萬沒嘗到什麽好滋味,相反,嘴裏還分明有種異樣之感。
“呸呸呸!”
這人倒底是要吻她還是要喂她吃土!
而後意識過來,江繁綠一把偏過頭,掙脫了雙手掩袖整理口舌。
周晏西咳了咳:“出來急着找你,哪有功夫洗臉。”
“你!”江繁綠被氣笑,沒法子,只能自個兒從腰間扯下帕子仔細給他擦嘴擦臉,“方才我問話,你還沒回。”
周晏西“哦”一聲,右臂又攬住江繁綠細腰:“那幾個盜墓的也是磨叽,這麽久才把我挖出來。挨餓受凍自是難免,還一身的皮外傷。好在昨夜下雨能喝上些水,不然渴也渴死。直到剛才回府見不着你,聽平樂說是去陸府看望裴衍,我立馬跟了過來,預備搶媳婦。這不,無意就目睹你親自扼殺情敵。”
“……皮外傷在哪?我瞧着除了髒些,都挺好啊。”被周晏西緊摟着一頓軟語,江繁綠只覺身前人分明生龍活虎,過得比她還要滋潤。
待到後頭強行扒拉下他污黑污黑的衣襟,仔細查看內裏,确認沒什麽傷口之後,她收起帕子,倒也高興地嘆氣:“還好,還好。”
還好他真的平安歸來。
懸了兩日的心随之安定,江繁綠又擡手梳理周晏西額前淩亂的發絲。待梳理好了,見他面容又皎潔幾分,她後腦勺抵着門板,下颚微昂,沖他歡脫地眨眼。
“對了,說來還有一事未告訴你,這可是你聽牆角也聽不來的。”
“什麽事?”
“之所以叫繁綠,緣由很簡單,只因我出生在春日。”
便如同春日般,江繁綠一笑生花:“如何?這下你總該滿意了?至于那些個詩詞作畫,你本全然不用理會,不過瞎信了裴衍的自負,白白自苦。其實,我知你自小厭煩那些,又都是些小事,自然覺着不用與你研讨。倘若一首詩,一幅畫都比得過你重要,那要睡書房的,哪還輪得着你。”
“我……”
好了,難得被江繁綠嗆話嗆得無以回複一回,周晏西嘴上受堵。但心裏,卻是吃了蜜一樣甜。
不過作為男人間的生死較量,他終歸氣惱着:“不行,我不能白白吃了這冤枉醋,上了這冤枉當,咳咳,必須過去找裴衍耀耀武揚揚威,才能解我這心頭之恨!”
……察覺周晏西手臂摟得更緊,江繁綠憂心忡忡将頭深埋在他懷裏。
怎麽她一番含蓄的表白,竟變成添油加醋,煽風點火了呢?
可憐裴衍受遍了皇陵九九八十一種機關當中的一半,手腳皆折,這接骨還未接上,又受情傷。然後這情傷也還未修複,屋裏又有個周晏西趾高氣昂地登場。
“裴将軍今日也該心死了。”一屁股坐在江繁綠坐過的四角方凳上,周晏西春風得意翹起了二郎腿。
看向裴衍的眼神,鋒利而又憐憫。
好似在說,看吧看吧,你到處折了,想翹二郎腿也翹不得了。
然他還想繼續說什麽,苦于裴衍道行極其高深,兩三句話便将他腹裏剛準備好的一堆攻擊性言論悉數塞了回去。
“記得出墓時石牆雖坍塌地突然,但你将我一腳踢出去後,憑你的身手,分明也還有時間出來。”
局勢一瞬轉換。
周晏西的二郎腿悄然放了下去。
“咳咳,裴将軍實在高估小爺。”甚至,他又悄然起身,“那個,餓了兩日,小爺先去吃飯。”
說罷也不等裴衍回話,周晏西那滿是泥土的襕衫衣角,迅速消失在屏風後。空寂的屋子,只餘裴衍一聲哂笑。
“幼稚。”
……
許是心虛,後頭周晏西回府吃飯,也着實吃得不大安寧。
在東廂随意應付了下周老爺周夫人的關切之語,他以歇息為由又忙回了西廂。一進外堂,看見平樂正抓着根雞毛撣子愁眉苦臉。
平樂扭頭也看見周晏西,食指湊到嘴邊噓一聲:“姑爺,小姐昨兒一夜未眠,倒底累了,這會兒正在裏間睡着。”
周晏西會意,擡腿便要去裏間。
可餘光,見平樂眉頭未松,他又側身輕問:“可還有事?”
平樂終是點點頭,放下撣子湊過去,擔憂地低語:“姑爺,這兩日我發覺小姐私下……都把治嗜睡的湯藥倒了。”
知道平樂伺候江繁綠一慣心思細,周晏西颔過首,即刻快步向裏間走去。
正巧淺眠的江繁綠聽聲醒來,一邊笑看周晏西向她走近,一邊從床上支起上半身:“可吃飽了過來的?”
那人卻是不答。
只一臉嚴峻表情越湊越近,猝不及防向她厲聲問話:“為什麽将湯藥倒了?”
“啊,你知道了?”感受到洶湧的怒氣即将滿溢,江繁綠撇過臉,兀自埋怨,“這個平樂,簡直盡職得過頭。”
這個時候想,小丫頭暗裏偷下懶也好呀。
當然,想是不起作用的。面對眼下狀況,江繁綠支支吾吾,又異常執拗:“你別問了,總、總之,我這樣做自是有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