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致溫暖的你
第十一章/致溫暖的你
淡墨沒有想到,第二天一進醫院,聽到的是很久前自己出庭作證過的病人江淮,自殺身亡的消息。
那個案件引發了廣泛的輿論關注,判決結果也在近日出爐。
法律沒有讓江淮死,他自己卻已然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他被收監之後,不再接觸他們這些公立醫院,也不再是她的病患之一。淡墨從索鎖下拉的帖子裏看到網友紛紛三言兩語對江淮口誅筆伐。
死不足惜。
死有餘辜。
活該……
太多這樣的字眼,刺穿她的眼睛直抵柔軟的心髒。
可是沒想到,這糟糕的一天,遠不止江淮的死訊傳來這麽簡單。
日近正午時分,不久前剛剛對她袒露心聲的自殺成瘾的冉苒,站到了自家的公寓天臺上。
繼以身撞車、割腕、跳橋之後……她終于想到了新的自殺方法——跳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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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天已經和溫暖無關,風一吹,涼意刺骨。
冉苒穿着薄薄的連衣裙,站在天臺上,卻是一副對寒意一無所覺的模樣。
淡墨跟随着警察推開天臺的門時,如意料之中見到還在寒風中矗立的冉苒,卻意料之外見到了和冉苒并肩而立的言許。
她眨眨眼,再睜開……那個站在準備跳樓的冉苒身旁的,依舊是言許。
他在和冉苒聊天,風聲裹挾着他溫和的嗓音入耳,帶着些缱绻:“相信我,跳下去會死得很難看。”
冉苒看着他,咬唇不說話。
淡墨慢慢向天臺一側的他們走過去,聽到言許繼續說:“這樣做鬼都沒有一張完整的臉。”
冉苒搖頭:“我不介意皮相。”
言許卻笑,還是他那副萬年不變的溫和模樣:“那個人呢,沒有了臉,他還能認出你嗎?”
他話畢解開自己的風衣擲在地上,然後手指在自己的襯衣鈕扣上翻飛幾下。手臂一頓,才将襯衣扯下來,将自己的背,暴露在刺骨的寒風中。
露出的,卻不是一片大好春光,而是一片嶙峋的傷疤。
似是年月已久。如今的猙獰,依舊讓人能夠聯想出當是時,傷痕的慘狀。
“看清了嗎?”他的眼裏只有想放棄生命的冉苒,“別跳了。我建議你放火燒死自己,體會一次在大火裏的絕望,也許你的自殺成瘾症就能治愈了”。
他默默無言地撿起自己的風衣披在身上,回身對不遠處的淡墨說:“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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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安撫完冉苒,安排她回醫院之後,試圖在現場搜尋言許的身影。
她對于火災一向敏感,無法控制自己提起的心。
她在現場繞了一圈,依舊沒有任何發現,卻在準備上車離開時,被人力道輕柔地拍了一下肩。
她一回頭,言許正一臉溫和地站在她身後。
他好像習慣了笑,可她總覺得他眼睛裏的光,都是支離破碎的。
“在找我?”他的語氣無比篤定。
淡墨穩了穩心神,想起他後背那片讓人觸目驚心的傷疤,壓抑着狂跳的心髒問:“身在火場裏的人,在大火肆虐的那一刻,是什麽感受?”
她看到言許眼底的光閃過凜然、戚哀、溫情、不舍……
最終,他卻從中選擇了無畏:“那個時候我很忙。”
淡墨不解:“嗯?”
“我在想如果我死了,我的她怎麽辦?會難過一年,兩年,還是三年?”
他又貼近一步上來,突然摟過她。淡墨神色一晃,他已經拿走一個擁抱,而後退回原本的位置。
甚至還問她:“如果我剛才吻你,你會揍我嗎?還是直接吓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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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還是紀式薇在崔亭沉默後的攻城略地下,潰不成軍。
她的心情原本在面對崔是安之後蕩到谷底,睡過崔亭之後,明顯好了起來。
崔亭虛攏住她的肩,貼在她耳側輕聲細語帶些可憐的意味。
紀式薇一巴掌派拍到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大灰狼扮小白兔,很違和知道嗎?”
崔亭擡手摸她的側臉:“這件事是我的問題,是我讓你陷入未知恐懼的境地。”
他繃緊了脊背,望着面前紀式薇那張每一寸眉眼都細致如畫的臉:“我有時候會想,會不會在你足夠了解我的那一天,就是你迫不及待離開我的那一天。”
紀式薇聞言靜坐床頭:“除了姜姜這件事,你還瞞了我什麽?”
崔亭彈她腦殼:“姜姜是姜聞禮的女兒,你見過的,我的好朋友,姜聞禮。”
紀式薇點頭。
姜聞禮的死數年前震動了整個圈子,因為崔亭和她小叔紀格離,她對他們的同學兼好友姜聞禮自然不陌生。
“你怎麽會收養姜姜?”
崔亭目光一頓,想起多年前姜聞禮出發去雪山前打給自己的那通電話,他的好朋友,對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因為崔是安看上了喬偃月,所以他們沒有辦法繼續做朋友?還是因為姜聞禮去雪山之前,就沒打算活着回來繼續做兄弟?
他嘆氣,從紀式薇的笑裏汲取溫暖:“我父親容不下這個孩子。不在我身邊,我不知道,她能平安多久。”
“喬偃月更愛她自己。”
“如果死的是我,我的孩子在孤兒院裏,姜聞禮也不會袖手旁觀。”
紀式薇腦海裏有些混亂:“姜姜自己知道嗎?”
崔亭搖頭:“不知道。”
他忽而臉色變差:“我不确定。”
紀式薇咬他:“你不是很擅長身體力行解決問題嗎?對付我這個成年人翻手雲、覆手雨的,對付姜姜那個小女孩跟白癡一樣。”
崔亭滿臉嚴肅。
紀式薇咧嘴笑:“當年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你怎麽一樣能揮動智商和我鬥智鬥勇?”
崔亭蹙眉……那時候,如果不鬥智鬥勇,恐怕她會直接發展成強搶民男的女流氓。
一提起往事,紀式薇突然來了興致:“我記得我打算再也不搭理你的時候,你還跑去我打工的酒吧,連灌了一周的啤酒。”
“啧啧,那會兒你多純情啊。”
當年那個不勝酒力,醉了就扯着她的衣袖非要送她回家不可的男子,長成了今天,眉目會斂聚無數心事的風度翩然的男人。
紀式薇想起自己二十二歲生日那年,偷襲耳朵紅透的崔亭時,許下的那個願。
等她畢業,就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