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若憐取眼前人
皎皎的孤月孤零零的懸于天際,融融月色下,恒飖眉宇間似透着隐忍的怒意,衆位臣子亦是噤若寒蟬,一時間寂靜無比。鄢然不解,自己雖好久未曾練舞,有些生疏,可今日這支舞,從臺下諸位臣子的神色來看,應是不亞于當年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那一次。
鄢然凍得有些瑟瑟發抖,心下又有幾分委屈,自己并沒有給他丢臉,他卻表現得很生氣的樣子。但轉念一想,此事應算是掩了過去,心中也就寬慰不少。
她忐忐忑忑地走過去,提着曳地的輕紗裙擺一步步款款地走到恒飖身旁。
恒飖微微挑眉将鄢然渾身上下都打量了幾眼,聲音涼涼的,就如此時滿地的清輝,“你穿這麽幾層紗就不冷嗎?”他淡淡地掃了一眼垂着頭的鄢然,還未等她回答,就取下了披在自己身上的羽紗披風,一下子将她裹在裏面,“自己系上。”
清冷的語氣,含着幾分命令,又含着幾分寵溺。臺下的衆位臣子皆是瞠目結舌,難以置信一向冷面冷心的陛下居然也有如此溫情的一面。畢竟,若非衛國和齊國送來兩位和親公主以求結盟,按着陛下忙于政事清心寡欲的性子,說不定就将後宮長期的空置下去了。
羽紗披風抵了不少寒風,鄢然身子暖和了不少。她木讷地系上披風,又擡頭帶着幾分不确定望向恒飖,“陛下,您...”
未等她說完,恒飖就皺起了眉頭,“坐到孤身邊來。”
話音剛落,坐下的臣子又倒吸了一口氣。但終歸是久經官場于人情世故上拿捏得當的人,心中雖是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面上仍繃得緊。或是舉酒互相斟敬,或是專心地夾着眼前的玉盤珍馐,餘光卻是直直地密切注視臺上的一舉一動。
惠妃橫眉怒目地瞪着鄢然,暗自将手中的核桃捏得粉碎。岱妃倒是毫不在意一般,兀自地酌酒自飲。
鄢然恍惚,微偏頭望向他,卻碰巧地捕捉到臺下恒衍銳利的目光,冷冷的,徹骨冰寒。她捏緊了拳頭,手心裏微微滲出汗來,“臣妾不敢。聖賢之君,皆是賢臣在側,如此,恐有違婦德。”
“是麽?”恒飖眼睛輕閉,漸眯成一條縫,冷冷地掃向臺下,正對上那人的目光。視線交觸之際,似迸出鐵騎刀槍的厮殺。他回頭,伸手一把摟住她的腰身,唇角含笑,“無妨,這椅子夠大,剛好能容得下你和孤。”
鄢然心中怒意漸生,卻也不好當衆表現出來觸了他的威嚴,只好別扭地坐在他身旁,掙紮着與他隔出幾分距離。
恒飖卻不管,硬是将她摟在自己的身邊,唇畔貼着她的臉頰,溫熱的氣息萦繞在鄢然的耳邊。看着她臉上漸染起的幾抹酡紅,笑了一聲,“孤竟不知,你的舞跳得這樣好。”
鄢然壓抑着胸膛冉冉騰起的怒意,冷笑一聲,“岱妃教得好,臣妾愚笨,不過是以勤補拙罷了。”頓了頓,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對我這樣,不過是要恒衍看見,可他就算是瞧見了又能如何呢?你這樣做有意思嗎?”
“确實有幾分意思。”恒飖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陣,又将頭側開,似是在興趣盎然地欣賞舞姬的歌舞表演。緩了緩,他才又補充道,“恒衍?你這樣稱呼似乎有些不妥,如今,你該稱他一聲攝政王。”
鄢然愣愣地看着他,可他的眼眸卻平靜的波瀾不驚。她默然垂眸,亦是不再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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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至尾聲,自然是輪番的獻禮。每個人都得獻,卻又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在臺面上獻。
岱妃雙手捧上被紅色絨帕包裹着的泉客珠,輕掀帕角,露出拳頭般大小的明珠。珠子渾圓通透,映着月色更透着幾分靈動,衆人皆贊聲連連。
恒飖眉目含笑,喚人好生地收着。在岱妃轉身之時,湊到鄢然耳邊,意味深長地問道,“孤的生辰賀禮,你可有準備?”
鄢然眉眼半挑,輕哼了一聲,“方才的那支舞就是我的賀禮,反正我已經送了,你不喜歡也無法了。”
緊接着,又是各位權臣争相着獻上賀禮,無非是什麽人參燕窩之類的,雖然貴卻實在無甚新意。什麽延年益壽啊,什麽起死回生啊,鄢然正支着腮聽他們将那些玩意的功用誇得天花亂墜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驚嘆之聲。
鄢然心中納悶難道臺下身居高位的重臣都如此的沒見識時,擡頭望去,只見一位薄粉施面柳眉如煙的美人亭亭地立在那。她着一襲淺綠色的羅衣長裙,三千青絲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直至腳踝。眉目如畫,清雅的如同煙雨古鎮中走出的畫中人,一颦一笑都含着萬千風情。
美人出場果真是不同凡響,一下子就将那些俗物壓了下去,鄢然心中贊嘆。可送禮的時候出現個美人又是怎的回事?莫非那美人就是哪位別出心裁臣子的賀禮?
鄢然猜的不錯。
一位長得喜慶的官員拱着手眉飛色舞地介紹,“這位是素嬈姑娘,沉魚落雁,知禮識趣,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她對陛下傾慕已久,惟願在陛下身邊服侍盡心。”說完,他堆着笑意,目光炯炯地望向恒飖,等候他的回答。
恒飖不動聲色地聽了好久,随意地打量了那靜候着的美人,“你叫什麽名字?”
美人垂首斂眉,“素嬈,素淨的素,妖嬈的嬈。”
“素嬈?”恒飖笑了一下,“素淨又妖嬈,真是個矛盾的名字。”又凜然道,“你方才所說要在孤身邊服侍,可是真心實意?”
美人羞紅了臉,但又是急于表露自己的心意,激動得聲音有些發顫,“是。奴,奴仰慕陛下的雄韬武略,願從此,從此在,在陛下身邊紅袖添香悉心照拂。”
恒飖嘴角勾起一絲調笑的意味,輕飄飄地瞟向那位美人,卻是向鄢然問話,“若孤将她收為良娣,你以為如何?”
“我?”鄢然本是暗自感嘆壽宴贈美人果真是不鮮見的戲碼,卻不想恒飖居然向自己征詢意見,瞬間衆人的視線就都集中在鄢然的身上。她急忙地端正了坐姿,裝模作樣地支着頭思索了幾番。
呃......鄢然又換了個姿勢思索了好久,始終不明白恒飖為何要問自己。猛然間前幾日看過的戲折子上的一幕浮現于腦海中,那個薄幸的丈夫以善妒的名頭休了他的妻子。由此可見,但凡是個男人,但凡是個正常的男人,都應是希望自己的妻子胸懷寬廣大度眼裏能容得下別的女子,最好還是能順水推舟主動幫丈夫納個妾收個丫鬟什麽的。
于是,鄢然斂了儀容,做出一副柔順狀,“陛下若是心儀這位美人的話,便将她收在後宮吧。”她剛講完,臺下就一片嘩然,都在交頭稱贊槿妃的賢德,惠妃擡頭吃驚地望着鄢然,岱妃卻仿佛是早就料到一般,不以為意地輕哼一聲。
自己這樣順遂了恒飖的心意,他眼眸中的笑意卻一分一分地消失殆盡,神色黯然地端着酒彜,鄢然疑惑,但轉瞬也就透徹了,他此番定是在擺譜。當着衆位臣子的面輕而易舉地收下一位臣子送的美人,還是這樣我見猶憐的美人,總歸來說是不太好的,至少是影響不好。搞不好以後大家時不時就送來一個美人,你送我也送,最後形成了一股子的歪風邪氣。
唉,鄢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心想好人做到底,便再順水推舟一把,“多收個人進宮伺候陛下也是好的,臣妾瞧着這位妹妹模樣品行都是很好的,若以後入了後宮,臣妾定會待她如妹妹般親厚的。”
候着的那位美人驚喜地瞥了一眼上座的鄢然,又迅速地低下了頭,心中默默歡喜此事已是□□不離十了。臺下的臣子們見狀也估摸這位美人即将的就又要被選入後宮了,瞧着那位長得喜慶的官員喜氣洋洋的模樣,心裏腸子都悔青了,直是後悔自己怎麽那麽沒先見之明。
恒飖面色陰沉,逐漸浮現出一抹嘲諷的笑,“孤的槿妃,還真是擔得起賢德的名聲啊!”又重重地放下端在手中很久卻并未飲一口的酒彜,沉默良久,冷冷道,“槿妃的心意孤心領了,只是
孤政務繁忙,實在無暇分神于兒女私情。”
在衆人皆起身叩拜大聲高呼陛下聖明後,他對上恒衍意味不明的笑意,語氣極為平淡,“孤恍然間念及攝政王至今仍未娶親,不如就将這位美人賞賜給攝政王吧。”淡淡的目光落在那位失魂落魄的美人臉上,又回落在鄢然的臉上,“去王府伺候攝政王,你可願意?”
那美人死灰般的臉色漸有了生機,退而求其次,剛欲行禮應答陛下的賜婚時,卻被一聲清冷的嗓音所拒絕,“臣不願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