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若憐取眼前人

五日之後,恒飖生辰,紫苑禦宴。而懿旨上說的是,凡宮中有品階的人,皆不得缺席。

鄢然苦笑着接過懿旨,心中彷徨不定。當日,他決絕的離去,冷淡的語氣亦是表明他不願與自己相見,但懿旨上的“不得缺席”又是何意呢?何況,天子壽宴百官來賀,恒衍也必定是位列上席。他如此,是故意使自己難堪嗎?

毫不知隐情的夕若卻是歡喜得不行,滿是憧憬地望向鄢然,“陛下生辰,娘娘正好可以借着這個時機準備一份別出心裁的賀禮讨得陛下龍顏大悅。奴婢聽聞惠妃娘娘近下終日撫琴練習,為着在陛下的壽宴獻上一曲呢!”

“哦。”鄢然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那你就在我那些賞賜中挑一顆最大最亮的明珠呈上去吧。之前的那個,那個...對了,泉客珠!聽聞它是鲛人的淚凝聚而成的,足有拳頭般大小。嗯,這個是我最珍貴的賞賜了,依我瞧,這個就很不錯。”

“娘娘,您究竟是如何想的啊!”夕若撫着額,恨鐵不成鋼地瞧着她,“再怎麽珍貴也是陛下先前賞賜給您的,您如今又完璧歸趙地還贈回去,這樣毫無新意真的好麽?”

“怎的就不好了!”鄢然伸手倒了一杯茶,用你尚且年幼很多事情還不懂的眼神瞧向她,“心意這東西能值幾斤幾兩啊?送東西講究的是實用二字,你不要總想着那些虛頭巴腦的浮誇東西。”

擡眼瞧了瞧夕若仍是一副似懂非懂一頭霧水的模樣,她繼續淳淳善誘,“你別瞧不上那泉客珠,傳言它的價值能抵得上十座城池啊。俗是俗了點,但是能送出這東西的人本身也高雅不到哪去的啊。”

“呃,這個...”夕若嗫嚅。

“還有,送這個多實用啊。趕明陛下要是再瞧上哪位美人了,連心思都不必費,直接将這個珠子甩到她面前即可。哎呀!我不記得我之前将那珠子放到哪去了,你先去找找看。要是蒙了塵或結了蜘蛛網什麽的你就順手擦擦,要不然髒兮兮的送出去太拂了陛下的面子。”

聽着鄢然噼裏啪啦的妙語連珠,夕若連反駁的話語都沒有了,甚是無可奈何地去翻箱倒櫃找那顆被人遺忘的珠子。

時屆深秋,夜間寒意更深。而因着冰魄的緣故,鄢然本就比尋常人更畏寒,又因未懷着争奇鬥豔豔壓群芳的心思,她就特意地挑了件厚實的衣裳,樸素大方,卻也未有半分可圈可點的驚豔之處。借鑒上一回的經驗,為避開衆人汲汲的目光,鄢然特意早早地去赴宴。

夕若有些憂心,“娘娘去的這樣早會不會失了身份啊?”

鄢然打了個噴嚏,回頭疑惑地望向她,“失了身份?”

“您現在就去入了席,就會失了那種萬衆矚目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效果啊!”

“這就是你欠考慮了。”鄢然又打了個噴嚏,頓了好久,才繃住臉假裝一本正經地糊弄她,“我們早早地候在那,如此方能顯現咱們的誠心誠意啊!”

夕若諾諾地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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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筵席開始還有将近大半個時辰,紫苑果真只有寥寥幾人。鄢然笑着受了那幾人的朝拜,挑了一個離恒飖較遠的席位。這樣的距離,他應該也是滿意的吧。

絲竹之聲漸漸奏響,鄢然卻無聊地擺弄眼前的酒盞。夕若低頭附在鄢然耳邊輕聲提醒,“娘娘您待會兒奉禮的時候可要記得說些恭祝的話啊。”

“啊!”鄢然一驚,忙忙地将快要傾倒的酒盞扶穩,“那泉客珠你竟還未送到侍官手中?為何,為何要我今日親自奉上?”

夕若從懷中掏出方正的梨花椟,端端正正地擺在鄢然的面前,“奴婢先前是要去交給侍官,可他好心地提醒奴婢惠妃和岱妃皆是當衆獻上賀禮,娘娘提前就奉上可能會落了下乘。于是他就勸告奴婢,說這樣價值連城的壽禮還是今日獻上為好。”

“于是你便應了他?”鄢然目瞪口呆。

“嗯。”夕若攤了攤手,作出一副事已至此無能為力狀。

陸陸續續的,人漸漸都到齊了。惠妃和岱妃皆身着飄逸的輕紗曼裙,清涼得很。鄢然瞧着她們,自己反而覺得有些冷,不由得裹緊了前襟。她們亦是瞧見了鄢然,只不過,一個不屑地瞥過一眼,一個視若未見,一左一右地落座在恒飖的席位旁邊。

太後身體抱恙,未至。恒飖踩着時辰,伴着侍官的唱喏翩翩而至,而本應早早入席的恒衍卻比預定的時辰晚了大半刻鐘。他的席位空的格外引人注目,待衆人已是謙恭地行完禮正推杯換盞時,他才姍姍而來。

恒飖執着青銅色的酒彜,微微含笑,聲音卻是淡而疏離,“攝政王公務冗雜,竟還能忙中抽閑赴孤的生辰筵席。”

攝政王?臺下的諸位臣子面露迷茫之色,卻礙于恒飖的威嚴,并不敢當衆的議論,只是小聲地和左右嘀咕兩聲。

嗡嗡之聲逐漸平息後,恒飖漫不經心地掃了眼衆人,最後卻将目光落在鄢然的身上。鄢然心頭一緊,只裝作未曾看見一般将頭壓低。

他仿佛毫不在意,挑眉道,“孤與恒王兄弟情深,愛惜恒王的韬略之才,便封他為晉國的攝政王。諸位愛卿或許還不知曉,從今往後,洛水以南的大半江山就歸攝政王管轄了。”說道輕描淡寫,仿佛只是随意地賞賜了一件不值錢的物實。

衆人聞言,皆是震驚非常,卻又旋即恢複了常色,一個個皆是恭賀不已。鄢然在那陣恭祝聲中,将頭埋得更低。

除了開始的那點小插曲,筵席進行的波瀾不驚。行至大半時,惠妃恭敬地起身獻禮。她緩緩地走至臨時搭起的一個高臺上,端正地坐在瑤琴旁。悠揚的琴聲逐漸響起,悠悠揚揚,清脆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盤,幽咽如冰下流淌的泉水,飄渺如絲帛驟然撕裂......

琴音悠然舒緩,一曲已終,人尚未覺。鄢然最先緩過來,卻瞧見衆人仍是一副如癡如醉的模樣,只好繼續裝沉迷狀,最後是恒飖帶頭撫掌,衆人才回過神來,一時間鼓掌稱贊之聲不絕于耳。

“臣妾恭祝陛下如日之恒,如月之耀,如南山之壽,如松柏之貌,雄圖霸業,萬壽長康。”惠回到席位屈身恭祝,嬌羞得臉頰緋紅。

“惠妃有心了。”恒飖押了一口酒,輕聲稱贊。

眼尖的臣子瞧得陛下神色歡喜,就更是将惠妃的琴藝誇贊不已,吹捧得如同從天闕下凡塵的谪仙一般。正這時,一位押注在岱妃身上的臣子急于表露自己的投誠之心,插嘴一聲,“微臣惶恐,只是臣前些年聞得衛國的昭然公主,也就是如今的岱妃舞傾當世,舞姿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岱妃的舞藝,怕是不比惠妃的琴藝遜色。”

恒飖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岱妃,淡淡道,“如此,孤的生辰賀禮,可是岱妃的一支傾世之舞?”

“這個...”岱妃神情錯愕,臉色霎時白得慘烈,慌慌張張地解釋,“臣,臣妾昨日崴了腳,怕,怕是不能為陛下獻上一舞。掃了陛下的興致,臣妾實在該死。”

她将頭低得很低,卻亟亟地望向鄢然。鄢然聞得那臣子的話,也是突然地懵了,若此事敗露,牽扯的事情可就複雜了。她心下慌亂不已,瞥見斂黛投來焦急的目光,又擡頭瞧見恒飖正無所謂地擺弄那盞酒彜,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方鎮定下來。

鄢然深呼了一口氣,急急地起身,慌亂間卻帶倒了手邊滿滿的酒盞,素白的衣裳濺上了點點酒漬。她刻意地忽略了惠妃嘲諷的輕哼,恒衍的驚詫,恭謙地朝恒飖行了個禮,“岱妃身子不适,不方便為陛下獻舞。而平日裏姐姐卻對臣妾的舞藝多加指點,臣妾不才,望能在今日替陛下舞上一曲。如此,也不辜負姐姐昔日的悉心教導。”

恒飖看着鄢然,輕笑了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槿妃盛情難卻,下去準備吧。”

鄢然舒了一口氣,領了旨意下臺。卻在轉身之時,悄聲叮囑夕若,“将泉客珠悄悄地送到岱妃手中,告訴她這就是她為陛下準備的賀禮。”

換了一身茜素青色煙沙散花裙,鄢然款步走上高臺。蕭瑟的秋風刮過,刺入她輕紗掩着的肌膚,她冷得牙齒直打顫,臉上卻仍是攢着滿滿的笑意。

曲調響起,鄢然一步一步,踩着古典的調子。眸光流轉,顧盼生姿,一肌一容,皆是盡态極妍,靈動得如同蹁跹的精靈,優雅得又似亭亭的芙蕖。茜色的紗裙被風吹起,像是随時便騰風禦雲而去的仙子......

曲終,舞止,人靜。

鄢然屈身,本想從容地收尾,卻很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噴嚏。她緩緩擡頭,望着恒飖,嫣然一笑,“臣妾獻醜,願陛下生辰如意。”

恒飖盯着她,眉梢微蹙,寂靜片刻,方淡淡地說了兩個字,“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恒衍又出場啦 哈哈哈哈哈

唉 恒飖和鄢然還有小小的一番糾結 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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