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她用力推攘的時候他沒有停下來,她苦苦哀求的時候他沒有停下來,她疼得快要死去的時候,他亦是沒有停下來。
現在,他卻對她說,對不起。
恒飖,你是不是以為所以的對不起都可以換來一句沒關系呢?鄢然冷冷地望着他,又頹然地閉上了眼睛。她累了,什麽也不願去想,什麽也不願去分辯。若只是一個替身,那她往後便該忘了自己的喜怒哀樂,忘記自己的情緒。這樣,自己也不會辛苦。
許久的死寂,靜的只剩下彼此輕輕的呼吸聲。恒飖失神地望着鬓發散亂的鄢然,起身替她蓋上繡着鴛鴦戲水圖式的錦被,輕輕地走出長樂宮殿。走到門口時,他悵然地回望她一眼,然後默然離開。
沉重的步伐,如同長須高僧敲打木魚的聲音,一下一下,扣在鄢然的心上。
寂靜的深夜,有血腥之氣在空氣中彌漫。殷虹的血染紅了湖碧色的錦被,在上面盛開了半成型的點點紅梅,那是,處子之血。
鄢然嫌惡地将那床錦被扔到床下,輕籲了一聲。千言萬語,終是抵不過一句君命難為。從前是如此,而今又是如此。她想起,來晉國之前,父皇對自己說,“飲下冰魄,三年之內你并無性命之虞。安生地嫁去晉國,到了第三年父皇自會遣人去給你送上解藥。”
最後,他語重心長道,“衛國尚武風氣逐漸削弱,晉齊衛三國并立的局面已不能支持多久。而晉國,現下隐隐有稱霸一方的跡象。然兒,不要怨恨你的父皇。要知道,孤不僅是你的父皇,還是衛國的君王啊。而你也不僅僅是孤的女兒,你還是衛國的公主啊。”
公主又如何?苦澀如浪濤,一層層地從她心底湧起,是公主就該淪為一枚棋子,就該被用在合适的地方,下在合适的人身上?還是說,被利用從來都是自己的宿命?
無眠的深夜總是那麽長,靜悄悄的讓人誤以為茫茫的天地中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約是到了四更天的時候,鄢然才不知不覺地睡去。
一隔數日,如鄢然所願,恒飖都未踏入長樂宮,也未曾召見她一面。而宮中諸人,卻未再傳出槿妃失寵的議論。因為恒飖雖連着好多天都未至,但他的恩寵,卻随着他賞賜的奇珍異寶绫羅綢緞,一撥又一撥地湧入鄢然宮中。
常到長樂宮送賞賜的太監也混了個熟臉。又一日,他送完恒飖滿滿的賞賜後,笑嘻嘻地将夕若拉到一旁,恭聲道,“陛下對槿妃娘娘的寵愛可真是有增無減啊。你看這些時日送來的東西,可都是各國奉上來的珍寶啊。”
夕若也是笑臉回應,“那是自然,娘娘如今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既是心尖上的人,那自是送什麽都不為過的。”
私下裏,夕若卻憂心忡忡地問鄢然,“娘娘,陛下最近可是賞賜了您不少的好東西,您卻是終日神色戚戚的。陛下這樣寵愛您,您莫是不歡喜?”
鄢然放下正讀着的戲折子,對上她誠摯的眼神,認真道,“歡喜,我自然是歡喜的。只不過我是在心底歡喜,沒有表露出來而已。”
夕若聞言安心了許多,歡歡喜喜地去收拾剛剛送來的一對珊瑚項圈,金海棠珠花步搖,八寶翡翠菊釵以及各色的瑪瑙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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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複一日,時光漫不經心地從指縫間溜走。平淡的日子如同白開水一般,沒有大的起伏,有時細細想來,才發覺今日之于昨日,昨日之于前日,并沒有什麽不同。
蒙蒙陰雨纏綿了大半個月,灰蒙蒙的天空終于在今日一掃而盡,透着難得的冬日晴好。昨日琉璃瓦上的積雨還順着翹起的檐角嗒嗒地往下滴,今日和煦的暖陽就将整個人全身上下都照得暖洋洋的。
午膳過後,夕若一旁提醒,“太後大病初愈,娘娘今日可是要去壽安殿探望太後?”
鄢然本不欲走出長樂宮,但念及太後先前的恩情,點了點頭,“自然,你去替我準備些人參燕窩之類的補品,待炖好了我就親自送過去。”
文火慢炖,兩個時辰之後燕窩雪蛤才炖好。快是黃昏的時候,鄢然忖度着太後午睡也該醒了,就和夕若一同來到壽寧宮。
殿前新來的宮女并不認得許久都未踏出長樂宮半步的鄢然,正茫然不知如何稱呼時,離着有些距離的一位年紀稍長的女光笑盈盈地走過來,躬身施禮,“槿妃娘娘金安,不知娘娘今日前來是為何事?”說完又一拉旁邊宮女的衣袖,尚在愣神的宮女也立即地悟了過來,忙地屈身行禮。
鄢然揚了揚手中的帕子,溫然道,“起身吧。聽聞母後大病初愈,本宮特意炖了燕窩雪蛤前來看望母後。”
女官恭敬地接過鄢然手中的木質提盒,抱歉道,“可是不巧的很,難得今日晴好,太後午睡過後就去閑池閣歇息了。娘娘若是不嫌棄,就由奴婢來為娘娘引路吧。”
鄢然本就還沒摸清楚宮裏的路,聽了女官的話也就跟在她的身後,随着她曲曲折折地繞到了閑池閣。
閑池閣上,太後正倚在貴妃軟榻上同岱妃和惠妃溫言軟語地閑話家常。行了一半的階梯,鄢然就看到了這副和諧無比的畫面,剛想悄無聲息地離開,身邊的宮女就柔聲提醒,“太後正在此處,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卻足以讓閑池閣上的三人聞聲側目。太後溫婉一笑,大半個月的休養讓她的臉色紅潤如初,“槿妃可是來了,好些時日未曾見着你了,快過來給哀家瞧瞧。”
惠妃鄙夷地輕笑一聲,旋即就将臉側了過去。岱妃倒是不甚在意,以平靜的眉目望了她一眼,又捧上茶輕輕地含了一口。
鄢然無法,深吸了一口氣款款地走上青石階梯。走到太後身邊,她半跪着行禮,“母後大病多時,臣妾不敢前去叨擾。如今聽聞母後大病初愈的消息,便前來探望母後。”
惠妃精致的妝容下劃過一絲冷笑,“母後病着的時候本宮和岱妃可是日日來伺候母後,都是事必躬親地侍奉着。你資金恃寵生嬌憊懶一些,嘴上倒是會讨巧賣乖。”
太後卻不以為意地按上鄢然的手,笑得恬靜,“乍晴乍雨的氣候,哀家不過是偶染了風寒,倒是她們緊張的不行。聽陛下說你近日身子也有些不适,而今看來應是好的差不多了。其實,來不來又有什麽關系呢,你有這份孝心,哀家就心領了。”
鄢然垂下眼眸,心中雖疑惑為何恒飖扯謊說自己身體抱恙,面上卻順着他的意思柔聲道,“臣妾身子虛,自小是體弱多病的,多謝母後體諒。”
“快快起身吧,這大冬日的把膝蓋跪壞了可怎麽好。”太後忙忙示意鄢然去坐下,又吩咐候在一旁的宮人替鄢然拿個暖爐來。
鄢然剛入座,惠妃的話就如同鈎子一般抛來,“方才是姐姐錯怪了妹妹,妹妹可不要見怪。可是妹妹病着有大半個月的光景了,陛下怎麽就不去看望看望妹妹呢?難不成是嫌妹妹身子虛弱不能侍寝,怕過了妹妹的病氣?”
鄢然接過宮人的暖爐,淺笑了一聲,剛要開口,就聽聞太後憂心的詢問,“陛下可真是大半個月未去長樂宮看你了?”
鄢然不知為何她們為何都如此關心恒飖的動向,只得讷讷地點頭,“臣妾身子不适,不方便伺候陛下。”
“唉。”惠妃随手擺弄了幾番發鬓上插着的鎏金點翠步搖,太息了一聲,似是在為鄢然不平,“終歸妹妹是陛下千挑萬選看上的人,當初又是那樣如珠如寶地寵着,怎麽能在妹妹身子不适的時候連瞧也不瞧上兩眼呢?”
觑了鄢然一眼,她又緩緩道,“說到底啊,還是情意太淺,朝夕露水般的情緣,總是不可靠的!可就算是養着的一只小貓小狗,病着的時候不能撒嬌打滾讨主人歡心,可是主人念着往昔的情分,也是要照料些的啊!”
這些話委實是荒唐了些,明則關懷暗則諷刺鄢然在恒飖的心中連貓狗都不如,這不僅唐突了一位妃子的顏面,更是唐突了皇室的顏面。可見人一旦得意忘形起來,腦袋就不靈活了,就容易失了分寸。惠妃只顧得尖酸刻薄地針對鄢然,卻是忘了此時太後還端端正正地坐在這。
太後漸漸斂了臉上的笑容,低聲斥責,“哀家最看不得後宮中的明争暗鬥,拈酸吃醋。惠妃你說這沒體面的話,可是給誰聽的?你和槿妃同為妃位,你又有何資格讓她聽你的嘲諷,受你的氣?!”
素來溫婉豁然的太後驟然發怒,惠妃吓得忙撲在地上,栖栖遑遑道,“臣妾知罪,臣妾一時失言,還請母後恕罪!”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總算是寫完的比較早了
不知道你們是比較喜歡恒飖呢?還是比較喜歡恒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