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微雨燕雙飛
烏泱泱的一群禦醫告退之後,鄢然仍是趴在桌上捂着嘴悶聲笑了很久,直到坐在一旁的恒飖面色由紅轉青由青轉白後,她才坐立起來,稍微整理了一下領口,抿着嘴笑道,“你還...還真的把切勿有過激的房事這一條記了下來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恒飖臉色更是難看了,瞪了她一眼,怒目不語。原先鄢然在氣勢上老是比恒飖差一大截,人還未輸陣就已經輸了。現如今她有肚子裏的籌碼,自然就不趨于他的威儀之下了。
她先是委屈地拿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然後低着頭咕咕哝哝,“兒子,你父皇這麽厲害地兇我,他一點都不疼你,你出生以後千萬不要理他!”
聞言,恒飖頓時就失了方才氣吞萬裏如虎的氣概,沒了脾氣的他只好好言好語地哄着眼前的這位說不得的娘娘,“饒兒可不要聽你娘親亂說,父皇可最疼的就是饒兒了!”
“饒兒?”鄢然一愣。
“恒饒,我昨天夜裏取的名字。”恒飖繼續撫摸鄢然的肚子,嘴角不由的微微向上揚起,“怎麽樣?這個名字不錯吧,既好聽又有內涵。”
恒饒。能饒者,必能容,自當有海納百川的胸懷氣度。鄢然心中把這個名字默念了一遍,心裏頭很是贊同,面上卻裝作不懂的模樣,“一般一般啦,虧你讀過了那麽多的書,也就只能想出一個這麽普通的名字!”
恒飖斜睨了她一眼,做出一副你不懂我我不解釋的表情。
正這時,夕若端着藥碗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對着恒飖和鄢然,她先是把藥碗舉着和額頭差不多的高度,叩首行了個禮,然後才道,“恭喜娘娘喜得龍鱗,奴婢剛剛按着禦醫給的方子煎了一碗安胎藥,娘娘您趁熱喝下吧。”
鄢然從夕若手中接過藥碗,伸手示意她起來,“你我之間何曾是這樣生分了,你今日怎麽被這些規矩拘束了?”
在長樂宮中,鄢然并不是很注重這些繁文缛節,也不喜歡見面就行禮的規矩,所以夕若平時在鄢然面前也是很随意的。只是今日恒飖在場,她也不得不把禮數做得周全些,以免落了人口實,也給自己的主子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事。
是以在鄢然示意她起身後,她也并未起來,只是把恭敬的目光轉向恒飖,等待他的許可。
恒飖正在低頭研讀剛才寫下的單子,仔細地記住懷孕中的人應該多加留心的事項,一時之間也就忽略了正下方夕若的目光。直到突然地被鄢然用胳臂肘一撞,他才冷不丁地對上了夕若的視線,擡手道,“起身吧。”
又想起鄢然剛剛起床,連早膳都還沒吃,就又把手中的單子遞給候在一旁的夕若,淡淡道,“你現在就去給槿妃娘娘準備早膳,只是禦醫剛才所說的一些禁忌,你拿着這份單子去囑咐禦膳房,切勿有辛辣和過于涼性的食物。”
想了想,他突然又從夕若手中把單子搶了回來,執筆把自己最後寫的一條劃掉,等确定看不見的時候才重新遞給她。
夕若再次尴尬地接過,道了一聲“諾”後,又想起什麽似地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包裹着的蜜餞,“娘娘,這是之前您準備的蜜餞,要是這安胎藥太苦了的話,您喝完以後最終含幾個蜜餞就會覺得好受一些了。”說完,轉身向禦膳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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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飖從鄢然的手中拿過藥碗,舀了一小勺,細細地吹涼後才遞道鄢然的嘴邊,“你的這個丫頭倒還真是貼心。啊,張嘴。”這是他第一次喂人喝藥,再加上之前第一次端茶倒水,第一次以命相救,第一次......好像他好多時候第一次的嘗試都是為了眼前的這位女子。
“啊。”鄢然張嘴。剛咽了一口,她就皺緊了眉頭,連連擺手把恒飖手中的湯藥推到一旁,怯生生地望向他,“這...這湯藥也太苦了吧。連禦醫剛剛也說了我的脈象很穩不是,所以我可不可以...暫時不喝這個安胎藥了啊。”
恒飖也皺眉,“良藥一般都是苦口的,你忍一下就過去了。”
鄢然辯駁,“這哪是一般二般的苦啊?我本來是不惡心的,現在一聞到這個藥胃裏就直犯惡心,說不定我肚子裏的兒子也聞不慣這個味道。”又誠懇地建議道,“要不你先嘗幾口,要是你能忍着我再去喝?”
恒飖眉眼一橫,“你覺得我一個大男人喝你的安胎藥合适嗎?”
鄢然對着他不友善的神色,只好硬生生地把“ 我覺得沒有什麽不合适得啊。”這句話給咽回肚子裏去。
轉念一想,恒飖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把手中的安胎藥往桌子上一擱,将左手放在鄢然還并不明顯地小腹上,轉而以抱怨的語調道,“饒兒,你母後一點都不疼你。她要是疼你的話怎麽會因為自己怕苦而不喝安胎藥呢?你出生以後千萬不要理這個自私的母後。”
“你!”鄢然氣結,萬萬沒想到他居然用自己剛才的方法來将自己一軍。剜了他一眼,在他最看好戲的神情下,她猶如壯士扼腕般地端起藥碗,剛在嘴邊抿了一小口,又打退堂鼓地将它放下。
糾結了好久,鄢然又如破釜沉舟般地端起,捏着鼻子一骨碌地将碗中的湯藥一飲而盡,又趕緊地抓起兩三個蜜餞往口裏一塞。過了好久,她皺到一團的眉頭才稍微舒緩一些。
待鄢然重新睜開眼睛時,卻看見恒飖難得的一本正經的模樣。鄢然納悶道,“你是有什麽話要同我說?”上一回,也就是昨天夜裏,他面色凝重,就說出了要将江山以後交給他們還未出世的兒子的這番話來。所以鄢然習慣性的認為只要是他鄭重一下,就肯定是有什麽鄭重的事情要說。
恒飖嗯了一聲,道,“手伸出來,眼睛閉上,我有東西要給你。”
“哦。”鄢然照做。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她順從他的話已經成了習慣,也許是因為她已經毫無保留地信任他了吧。
恒飖把手一下子搭在鄢然的手心,隔了好一會兒,才抽回手道,“好了,眼睛可以掙開了。”
鄢然睜開眼睛,疑惑地望着空空無一物的左手,又疑惑地望向一旁鄭重其事的恒飖,不确定道,“是你腦子有問題還是我眼睛有問題?你有給我什麽東西嗎?”
恒飖卻是很認真地點頭,“有,我已經給了。”
鄢然再一次不解地把左手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生氣道,“你是在消遣我,拿我尋開心?”
恒飖抓住鄢然的手,把它貼在自己的心上,極是鄭重道,“這是我給你的一個承諾。”
“啊?什麽意思?”鄢然縮回手,仍是不解。
“承諾的意思就是說,任何東西,只要你想要,我就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來滿足你。這個,就是我的承諾,一生一世都不會變。”
“哇!這可比什麽金銀珠寶免死金牌管用多了!”鄢然驚嘆,可又一想不是立下的誓約都要用白紙黑字寫下來方能作數嗎?遂不甘心地問道,“你随口一說的又沒有什麽憑證,萬一到時候你不認賬了怎麽辦?”
恒飖眼神堅定地對着她,“哪有比我這顆心更好的憑證?只要我的心跳動一天,我的承諾就是作數的。”
“那...萬一我的野心很大,以你給的這個承諾來要你的江山皇位呢,你也舍得給?”鄢然試探道。
“怎麽不舍得?只要是你要的,只要是我有的,沒有什麽不舍得的。況且江山社稷以後不都是要留給咱們的兒子嗎?既然如此,給你和給咱們的兒子,又有什麽分別呢!”
鄢然內心有點小小的感動在萌發,但她面上仍是裝作不在意的模樣,“你說我要的東西,只要是你有的你都可以給我。那你的命呢,如果有一天我要你的命,你可舍得給我?”
恒飖擡起頭,沒有絲毫猶豫道,“只要你願意,我就舍得。”
此時,鄢然內心中萌芽的小小感動早就破殼而出長成了參天大樹。她一下子起身就緊緊地抱住恒飖,低聲地親昵地道,“我怎麽會願意?你是我的夫君,是我未出世孩子的父親,就算是你舍得我也不舍得。所以,你要活得好好的,比我活得還要長,一輩子保護我守護我。”
這也是第一次,她如此坦然地面對自己的心意,并且毫不保留地将它們全都說與他聽。恒飖身形明顯地一顫,懷住她的腰,緊接着就對上了她的嘴唇,一點一點地撬開,輕輕柔柔地吻着。
鄢然被這麽溫柔的吻弄得腦袋昏沉沉的,可索性靈臺還有一絲一毫的清明,趁着接吻的空隙問道,“剛才...禦醫不是...說不...不能有...劇烈的...”最後的兩個字還是被湮沒在兩個人無聲的接吻中。
恒飖一笑,動作仍在繼續,嘴裏卻漫不經心地道,“放心,只是吻而已。”鄢然聽了他的保證,才敢放心地繼續任由他吻着。偶爾自己也會主動,可是動作生疏,不靈巧的舌頭老是會撞到他的牙齒,或者是自己的牙齒咬到恒飖的舌頭,最後幹脆就是完全地配合,予取予求。
好一會兒,等到鄢然臉頰紅的徹底氣息也十分地急促了,恒飖才放開她。卻還是沒有松開他環着她的腰的手,只是靜靜地望着她。
等氣息稍微平複了,鄢然才低着頭有些羞赧地道,“不好意思,我還不是很熟練。剛才好像咬到了你,會不會很疼啊?”
恒飖悶聲笑了一聲,抱着她到座位上,将掉在地上的披風撿起披在她的身上,“你的那點力氣哪裏會要疼我?要是你真的在這方面很熟練的話我才會生氣。況且...”又調笑地望了她一眼,“在我的鍛煉下,你也一定會越來越熟悉的。”
鄢然想了一會才領悟過他的意思,臉更是紅的如同熟透了的櫻桃一般。
而夕若進來的時候,就是瞧見鄢然紅霞一般紅彤彤的臉頰和有些腫的嘴唇。于男女之事上,她雖然還沒有什麽實際上的經驗,但也能估摸着個七八分。于是她一直低着頭把禦膳房剛做的清粥小菜端上,又低着頭道,“啓禀娘娘,太後聽聞娘娘您身懷龍嗣十分歡喜,請您早膳過後去壽安宮一趟。”
白粥煮的很濃稠,光是瞧着就很有食欲。鄢然拿着勺子咽了一勺粥,覺得清香爽口,還微微的有些甜意,覺得很是滿意。又聽聞太後的召見,就對一旁的恒飖道,“嗯,到時候你若是得空的話,就和我一同去壽安宮吧,好像我們也好久沒去給母後請安了。”
恒飖聽聞鄢然的邀請,并不贊同,“你身子不好,又懷着孩子,不宜到處走動,還是就在長樂宮裏多休息休息吧。”
又對候在一旁的夕若道,“你現在去壽安宮回了太後,就說是我的懿旨,槿妃身子微恙,不适合到處走動。還有,你對太後說,槿妃現在有孤在照顧,就不勞她多費心了。她若是真盼着她的孫子平安無事,沒事就少來長樂宮傳召。”
這些話說的不僅是不合禮數,更是有些大不敬的,要是一個奴才對高高在上的太後說出這些話,那半條小命肯定是沒有了。但這是恒飖的命令,更加高高在上的當今陛下的旨意,夕若也不好違抗,只好硬着頭皮按着他的吩咐辦事。
從恒飖的話中,鄢然隐隐有些覺得恒飖和他母後的關系并不好。不對,不僅僅是不好這兩個字能說明的。若僅僅只是不好,面上也可以裝出母慈子孝阖家歡樂的樣子,可他卻是連裝模作樣随意的敷衍都省了,可就他們之間的罅隙必定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可是母子之間又會有怎樣的深仇大恨呢?
鄢然雖然不懂,可她也不想恒飖冷冰冰的一番話傷了一個母親的心,一個正熱切盼着未出世孫子的母親。她自己的母後薨逝的早,她真的有些把太後當做自己的母親了。之前的時日,太後對自己說的話,也都是為了她和恒飖能好好的。
而且,這樣不敬的一番話,要夕若去說,也确實是很為難她的。所以在夕若将将踏出門檻的時候,鄢然就叫住了她,“沒事,你不必去說了。我早膳過後正是想随處走一走的,正好太後召見,就別去拂了母後的好意了。”
見恒飖的臉色不愉,就推着他走開,“你在我這待了好半天了,也有很多的國事奏章沒有處理批閱吧,你快點去書房專心政事啦。要不然你怎麽給我們的兒子樹立一個勤政愛民心系天下的好榜樣?快點啦,我也夕若陪着我去,一定會很小心的。”
恒飖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後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了。只是在出門前,叮囑了一聲,“一定要小心。”
看着恒飖離開的背影,鄢然對夕若笑道,“現在他走了,你可以不必像剛才那樣拘禮了吧?快坐下吧,看你一直這麽站着我吃也吃不舒服。”
夕若坐下之後,惴惴不安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陛下和太後的關系,好像,好像不是很好,娘娘您剛才執意要去給太後請安,會不會觸怒了陛下啊?”
鄢然聽出了細弱的擔憂,笑了一下,寬慰道,“就算他生氣了,又能如何?他的兒子可還在我的肚子裏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