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秋宴各種不消停

然而寬慰是寬慰,話再好聽,也不如做的好讓人心安。

崔俣給熊孩子順過毛,披衣下床,挑亮燭光,淡定安坐:“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楊暄也坐下來,任醒過來跟着鬧的小老虎撲着他的腳玩,目光幽深,聲音低沉:“我的人照我安排,小心布局釣圍,一個個排除,最後揪出這兩個內鬼。這兩人竟不是一隊,各有各的主子,若非我計劃在前,手下腦子也靈活,恐怕都看不破!這二人極為警覺,将我的消息賣于旁人,死士小隊過來圍殺‘我’時,二人看似積極,實則并不上前,小隊發現目标不對,這二人即刻後撤遠走,哪怕我的人提前有準備,漫漫夜色,敵衆我寡,再加上這二人狡猾至極,武功也不俗……就沒能留下。”

“如今他二人知暴露,定會隐姓埋名,躲我尋殺……我不确定他們到底是誰的人,但我必須把他們抓住,解我心頭之恨,慰死者英魂!”說到這裏,楊暄頓了頓,似乎在考慮什麽,末嘆了口氣,聲音略低,“我……有一個很想弄死我的庶母,還有幾個同樣想法的兄弟,兩個內鬼的主人,除了她們,不會有別人。”

氣的都說實話了。

崔俣看了他一眼,也不拽着‘家事’這個點問:“所以你的想法是——”

“哪怕他們隐藏,也會想要我的消息,只要我站……”

“不行。”崔俣一臉‘我就知道你個熊孩子會缺心眼’的鄙視,“你本身就是危機源頭,如今同我一起隐在這裏還好,一旦公開露面,以身相誘,別說兩個內鬼,只怕你的庶母兄弟們也會很快找來。”

“暴露無益,懂麽?”崔俣心內有氣,沒忍住,屈指彈了彈楊暄額頭。

楊暄……倒是不疼,就是感覺又被當成小孩子,有些微惱:“那怎麽辦?他們鐵了心的龜縮隐匿,沒有大事斷不會出來,我若不現身,如何抓他們!”

“孩子,你還是太天真。”崔俣一臉同情,胡撸了胡撸楊暄的頭,就像撸老虎毛那樣,“上山的路不止一條,記得麽?唉,還是哥來教教你吧。”

崔俣站起來,身沐月光,眸若亮星:“這二人什麽年紀?哪裏人?有什麽與旁人不同的習慣沒有?有沒有家小,對家小感情如何,平日作息習慣,喜歡什麽,比如酒色財氣名食,好哪一樣?有什麽特殊嗜好?身上有沒有暗疾同?”

一連串問題下來,楊暄有些怔忡,他們好像是要抓這兩個人,不是交朋友?

看出楊暄心思,崔俣沒忍住,又揉了揉楊暄的頭。這個偶爾露出傻乎乎表情的太子……以前從沒看到過呢。而且以他的成長速度,估計以後也很快就看不到了,非常值得珍惜啊。

楊暄的頭發很硬,又密,黑黑亮亮的,屬于那種撒開後垂下自得不容易亂的類型,手感滑滑的,崔俣很羨慕。本着這點滿意觸感,崔俣沒再刺激熊孩子,而是提醒他:“知已知彼,百戰不殆。”

這個楊暄非常懂,但跟這次抓人……

“如果找不到對方,可以營造一個環境,讓對方來找你。”

崔俣此話一落,楊暄眸底炸開無數花火,豁然開朗。

原來是這個!

崔俣見楊暄明白過來了,笑意凝在唇角,經久不散:“一個人若想隐藏自己,可能會收斂最大的脾氣愛好,可習慣騙不了人。就算躲,他也會想躲到一個适合習慣的地方。而且幹內鬼這行的,最要緊保持消息靈敏,不知道外界半點風吹草動,別說下場會很慘,他們自己心裏也會沒底。”

所以這兩個內鬼是躲起來了,但躲藏之地一定不會是什麽偏遠鄉下,必是大小消息四通八達之地。楊暄釣魚計劃離長安都不遠,這兩個人在長安附近的可能性很高。

為了隐蔽,他們可能會收斂鐘愛嗜好,比如好色的不再逛青樓,好賭的不會去賭坊,但本性變不了,他們看到大姑娘小媳婦還是會想多看兩眼,看到街頭鬥賭還是會感興趣,選擇落腳地時,下意識會關注這些要素。

如果他們身上有暗疾就更好了,最好對某種稀有藥物很口水,這樣就更容易引了……

崔俣言下隐意不少,楊暄越想,眼睛越亮:“他們還會覺得長安城太顯眼,我這樣不敢放身份,掙紮求生的人一定不敢來,所以長安很安全,他們可以随便下手!”

“正解。”崔俣一臉‘孺子可教’的滿意。

“我馬上去查問!”

崔俣微笑提醒:“謝家秋宴,長安盛況,會是不錯的機會。”

……

于是秋宴之前,崔俣和楊暄又多了一件事:抓內鬼計劃。

楊暄百忙之中,不但得忙所有計劃中事,還得隔一兩天上山找王複上課。

崔俣每天和謝聞謝叢見面讨論無數次,如果楊暄不在,有什麽事情需要傳達,崔俣晚間會轉達告知。

哦,還有謝紹。

這真正缺心眼的倒黴孩子已經過來找崔俣三次,問他有沒有向謝聞提之前商量過的事。

崔俣看着謝紹,不明白謝家基因在這個人身上怎麽半點沒體現。這麽久了,他天天跟謝聞謝叢一塊忙,別說謝家上面的主子們,挺多下人也明白他在幫忙操持秋宴了,怎麽謝紹這棒槌竟什麽都不知道?這人努力向上鑽營,就是這麽鑽營的?

然而謝紹瞪着眼睛一臉無辜:“你這麽看着我幹啥?不是說好了,大家都是庶子,要互相幫忙嗎?”

崔俣:……蠢到這種程度,還要什麽自行車啊。

不過笨蛋有笨蛋的用法,用好了會有出奇不意的效果。

崔俣和謝聞謝叢商量過後,由謝聞出面,答應了這個庶出堂弟的請求。但是需得約法三章,需要做什麽,不能做什麽,遇到什麽事該怎麽處理,一一叮囑清楚。

謝紹連連頭。

謝家辦秋宴,全家都要站出來待客,小輩們首先被派出來的就是嫡系,哪怕才七八歲,也得跟着哥哥姐姐們一塊待客。庶子女們也不是沒有,畢竟客人們也不可能都是嫡的,但謝家人口不少,身份庶出的就更多了,要沒個給力的姨娘,好說話又有本事的親爹,別想冒頭。

謝紹現在只求一個站在人前的機會,只要能露臉,怎麽樣都行!

……

忙着忙着,秋宴的正日子到了。

天還沒亮,下人房就開始忙碌起來,後院主母們也早早起身,精精神神的迎接這每年一次的大戰,連崔俣楊暄的客院,今天都早早開了門,有小厮送來熏過香的一大疊衣服鞋襪。

今日事多,必不能像以前那樣随便,謝家給二人都配了貼身小厮,哪怕不需要他們伺候,跑腿傳個話也是便宜。

為方便替換,謝家準備的新衣服有好幾身,各種顏色風格都有,但大抵是雅致脫俗,極趁氣質的。

崔俣給自己選了一身月白軟綢文士袍,襟口袖角鎏着銀錢,衣擺還有銀絲暗繡,衣袖稍顯寬大,腰身一束又很顯身材,顏色更襯唇紅齒白,肌膚瑩潤,走動起來亦飄逸非常,隐有仙氣萦身。

楊暄則選了套質感偏硬的玄色衣衫,上身一試,略硬的布料将其肩背腰腿線條勾勒的清清楚楚,更顯虎體猿臂,彪腹狼腰。雖然樣式略貼身,但布料質地很好,一點也不影響動作,走在光線底下時,衣服還隐有暗光,仿佛底下綴着金絲點點,非常好看。

“沙三真好看。”崔俣發自內心的稱贊。

“你也很好看。”楊暄也非常非常真心的回贊。

兩個少年相視而笑,皆是芝蘭玉樹俊秀無雙,一時間竟比陽光還要耀眼,下人們差點回避了……

謝家秋宴,備在金秋時節,正好是中秋前一天,應時應景。雖說是宴客,卻也不是簡單吃頓飯,從早到晚,安排了各種準備各種項目,客人若願意,從上午玩至晚間,月上梢頭再告退也不是不可以。

這日巳時,賓客們開始陸續上門,謝家大大小小‘嚴陣以待’。

不同的客人分由不同的主人接待。夫人小姐們直接接到後院,謝家主母媳婦閨閣姑娘熱情招待,有身份的老爺們引到謝家爺們長者處,年輕的則由謝聞謝叢帶着迎接。若有那一家大小一塊來的,在門口車隊就跟着門房引領分開走,同樣是女眷去後宅,男客到前庭。

女客們玩耍之地定在後宅花園,花香處處,景致怡人,與外庭相隔,主母們占據最高最後方,可随時關注四下。男客招待格局和此相類,雖都在外庭,高者後者全部被長輩占用,可随時俯首看着孩子們。

好在不管後宅花園,還是外庭,地方都非常大,各樣景致隔區精致素巧,引人入勝。不知情的客人們看着好,知情的主人們也覺方便。

一切景然有序。

崔俣幾人今日分工不同。

謝聞一個人在最前頭打前陣,所有年輕一輩,只要有身份的,全部帶來由他親自歡迎一番。謝叢帶着崔俣站在與他相隔不遠處,随時幫他分流客人,尤其客人一簇簇過來人很多時。楊暄沒在這邊,而是按王複要求,陪着老一輩們。王老山長收了新徒,非常想炫耀。當然楊暄也不能躲閑,要随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如果看到什麽想到什麽需要提醒的,跑腿小厮随時侯着。

金秋陽光燦爛,小輩少爺們也是個個打扮的光鮮俊秀,神采飛揚。

有身份不如謝家的,或者與謝家關系好的,同一陣營的,自然和和氣氣與謝聞謝叢互相誇獎,花團錦簇氣氛融融,連對着被推出來介紹于前的某不知名家中庶子崔俣,神情都相當和安然,一點也不失禮。

當然,他們聽到崔俣的身份的一瞬間,會有些訝異,但接下來考慮更多的,大抵是謝家這麽捧一個別人家庶子,有什麽貓膩?還是這個小庶子有什麽本事,入了謝家的眼?

不管哪一樣,都非常值得推敲。

至于這不知名家族的庶子身份……把這兩點弄明白了,再做計較不遲。

那些與謝家關系微妙的,應對起來就需要謹慎點了。

崔俣還想着不會有人一開始就挑事,總得不顯山不露水進了門,才好作妖不是?可他實在低估了世家們的戰鬥力。

比如正朝這裏走來的一隊客人。

謝叢看清楚人之後立刻精神就繃了起來:“糟了!他們怎麽一塊來了!”

崔俣着實不怎麽認識人,只看到前面一行人個個衣着不凡,姿态卓然,尤其下巴,大都齊刷刷往上揚着,就知道這些人身份不俗,但具體是誰,他還真不認得:“這些人是誰?”

“鄭家李家的!”謝叢凝眉斂目,直接拽住崔俣胳膊往謝聞的方向快跑,“走!咱們去幫哥哥!”

崔俣一聽兩個姓氏,就知是今日提防大頭,也不言語,随着謝叢快步走。

謝聞眼角瞄到他二人過來,也未反對,束手正襟,言笑晏晏的等着客人們過來。

“謝兄!哈哈謝兄!可是知道我來了,親自過來相候?”說話之人穿一身白袍,眉目俊朗,聲如洪鐘,整個人從上到下,到步态走姿,到笑容言語,都寫滿‘自信’二字。

謝叢嘴唇微微翕張:“是鄭随。”

崔俣看過資料,對這個名字不要太熟悉,此人大約就是長安地界上被謝家壓一頭的鄭家這一輩嫡長宗子。

“鄭兄風姿一如既往卓然,若不親眼瞧一瞧,豈非損失?”謝聞即點出‘親眼’兩個字,捧了客人,又成功忽略了‘專程相侯’的暗意,畢竟他在這裏,是在等每一位貴客,并非鄭随一人。

與此同時,鄭随身側不遠的李順也過來了,他身邊還帶着一個氣質斐然,自帶貴氣的公子。按理說,謝聞在門前接待,是要和李順也寒暄兩句的,可他如今正與鄭随說話,抽不開身。

謝叢立刻帶崔俣迎上去,拱手施禮:“貴客迎門,不勝歡喜,謝家十九叢,攜好友崔俣歡迎諸位。”

李順眼睛斜了斜:“謝十九?崔俣又是哪個?”

按說世家重儀表,聯姻亦重女方德容,小輩長相基本不會太差,可這個李順,長的是厚唇小眼蒜頭鼻,着實難看。他若肯端端正正也就罷了,眼斜嘴歪,看起來真是……慘不忍睹。

不過對方問自己,不好不答,崔俣便站出來,溫聲答道:“在下義城崔氏,家中行六,如今客居謝家。”

“義城崔氏?不是清河崔氏?”李順眼角一撇,“那我不認識啊。”

說完他又似笑非笑的看着謝叢:“謝十九,你謝家辦宴,有身份資格招待客人的不少吧,我家好歹也上過越王宮宴,你就帶這麽個東西招待我?”

謝叢登時臉色就變了:“李兄慎言,崔俣乃吾好友!”

李順冷哼一聲,表情十分倨傲。

崔俣卻沒有不高興,仍然微微笑着,甚至還沖李順拱了拱手:“李兄此話不假,謝家辦宴,派出來招待的嫡系子弟确實不少。”

李順冷笑,差點要指着他們鼻子問,為什麽招待他的是這種貨色,崔俣的下一句話已經來了。

“招待者分三六九等,客人自然也分三六九等,您這樣的客人……崔某不才,出身不顯本事不多,只好招待您了。”

崔俣笑眯眯,話音也不重,出口的話卻比指着鼻子罵厲害多了。

李順登時漲紅了臉,指着謝叢:“你就讓這樣的人壞你們名聲?”

謝叢低眉:“予人尊重者,得人尊重,李兄且靜下心來,我家今日誠心待客,稍有不周之處,敬請見諒。”

“好!好哇……”李順正要發蠻,旁邊伸出一只瘦長的手,握住他的胳膊,“謝十九公子說的對,李兄切莫生氣。”

這人穿着紅底織金團錦暗繡圓領長袍,貴氣非常,紅唇粉面,眼睛細長,看人時習慣眯着眼睨,此刻他一邊拉李順,一邊看着崔俣,滿臉都是意味深長,淺淺眸底甚至興味閃動,好像對崔俣很感興趣。

下一刻就要爆的李順竟然真被他拉住了,眼神兇巴巴上下掃了崔俣一周:“田兄講情,我就饒了你!”

李順是李家的人,李家明顯巴上越王,是越王的人,李順如此聽這個人的話,那麽這個人身份……不用想,定是越王之母,貴妃田氏的娘家人,如今最得寵的田襄了。

只是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崔俣心內急轉,為了什麽?

謝叢見消停下來了,趕緊引二位入內:“兩位請——”

那邊鄭随看着這邊熱鬧,啧啧有聲:“謝兄啊,你家這氣勢,可時越來越大了啊!”

謝聞眉目柔淡,笑意不達眼底:“鄭兄謬贊。”

“可真是讓人羨慕……”鄭随眼睛微眯,定定看着謝聞,“你們啊,也別犯獨了,大方大方,把機會讓出來大家分享分享怎麽樣?”

這個機會,指的可不是旁的,而是臨門迎客的機會,代表自家勢力地位,辦秋宴的機會。

謝聞自然不會不懂此話隐意,微微一笑:“怎麽鄭兄的話我聽不懂?我以為機會這種東西,不是給出來的。”

鄭随哂笑:“你就裝吧!”

随後他長袖一揚:“我先進去,一會兒你來與我比藝,今日若不贏你,我就不歸家!”

“鄭兄請——”

這一段過去,謝聞謝叢兩兄弟對視一眼,都覺得今日壓力山大。一開始就不消停,後面肯定有事等着呢!

不過每年秋宴也都不輕松,兩兄弟算是半習慣了,苦中作樂的對對方投個安慰眼神,顧自轉開,繼續分頭迎客。

崔俣看到了兩兄弟眼神交彙,心裏轉了轉,也大概明白為什麽客人們一開始就不肯消停了。

各世家大面上利益一致,必須和和氣氣,當家人見面肯定很客氣,比如謝延那輩人,見面不可能吵。但世家內部又有競争,一些不怎麽成熟,還未定型的想法,由年輕人沖鋒陷陣最合适不過,成功了,老輩老辣手段跟上,幹翻對手,不成功……就是小輩年少輕狂不懂事,孩子事歸孩子事,大人別摻和。

謝叢走了兩步,和身邊崔俣小聲嘀咕:“你剛剛做的好!我祖父說了,我們謝家,任何人都不用憋着,膽敢欺負就頂回去,委屈受欺負,不是我謝家的道!”

崔俣微笑:“是。”

其實他本人最不喜歡委屈求全,他也很少這樣,如果這樣,肯定是心中有計,所謀甚大。當然,他也有不委屈求全引發事故後,完美解決的能力。再者,今日秋宴是他揚名機會,他亦年輕,有年少輕狂的資本,不管怎麽說,委屈求全實在是下下策。

“還有……”謝叢看看左右,見此刻沒客人近前,小聲叮囑崔俣:“剛剛李順身邊那個,叫田襄的,別看他長的不錯,氣質好像也不俗,其實最纨绔,什麽都玩,最愛……那個,男風。他特別喜歡長的好看的少年,剛剛他那眼神我瞧着不對,你今日千萬注意安全,左右随從不可片刻離身,知道麽?”

好像認為這話題稍稍有點過,謝叢臉頰有些紅,但又嚴肅執拗的看着崔俣,等他給個答複。

這孩子對自己是真關心。

崔俣從未聽說田襄此人,但謝叢提醒,他不可能不當回事:“你放心,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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