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會求我疼愛你
臨門迎客工作量很大,大大小小遇到的狀況也不算少,好在大家提前做過準備,對于一些可能會發生的突然事件有過預案,應付起來并不太難。
而且每個客人只在門前停留停留時間不多,就算想搞事也沒太大機會。
總歸來說,謝聞謝叢兄弟帶着崔俣亮相算是順利,第一把任務完成的不錯,就是……站久了有點累。
謝家秋宴準備豐富,并不單單吃飯,還準備了各式各相的游戲,雅的,美的,益智的,競鬥的,但凡現在市面上流行的,只有你想不到,沒有謝家準備不到位的。宴也有大有小,甚至還有半自助,各樣精美食點擇專處放置,客人們只要有要求,随手招來個婢女,就能得到滿足。
當然客人們到秋宴,并非真是奔着吃飯來的。進了場地,先四下看一圈,與認識人的打個招呼,通過認識的人介紹身邊的人,擴大認識圈子。聊的高興了,就到處地方小酌小飲,品茍對奕,或者幹脆玩各種小游戲,在這種你來我往的試探中,更加了解彼此,吃飯什麽的……實在沒空!
待到秋宴重量級客人悉數到場,就得大家一起玩一把了。但凡自覺身份差不多點的,都削尖了腦袋往裏擠,試圖顯出自己,讓別人記住,尤其盡量得幾個頂家世族的眼。
老一輩們比較平和,基本是品茗下棋,年輕人就比較活潑了,女孩子那邊多是投壺猜謎,擊鼓傳花隐性鬥個琴舞書畫,男孩子這邊則是酒令射覆,作對作賦甚至當場鬥藝,比字比畫比作詩,種種加上彩頭,再加刺激。
這種場面,最好由主家帶領作頭。
內宅自有謝家各大小夫人姑娘,外面嘛……待客人們到的差不多,謝聞兄弟連歇腳都歇不了,直接擦擦汗喝口水,直接趕下一場!
酒令鬥畫比賦寫詩?謝叢撸起袖子:放着我來!
射覆作對鬥字比膽添彩頭?謝聞笑的如沐春風:你們确定要跟我比這幾樣?
謝家人熱情主動,客人們有心中不服摩拳擦掌的,有暗挫挫看戲的,更有起哄附和随時盯緊機會準備見縫插針跟表現的,氣氛一時高漲,熱鬧的無以附加。
這一輪是主家謝聞謝叢表現露臉的時刻,崔俣并沒要求強行插入。他雖幫忙操辦,眼色還是有的,機會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可不能喧賓奪主。他的機會在稍後。這時退一退,給謝家留好印象,稍後露臉達到的效果可能會超過預期。
他從不做賠本的買賣。
于是氣氛熱起來,謝家人為第一輪忙碌盡心盡力脫不開身時,崔俣主動挑起擔子,帶着小厮慢慢圍着整個宴會場地晃一圈,檢查确定是否有任何疏漏。
他慢悠悠走着,明亮眼睛轉着四周,還真找出不少小問題,旁邊站着小厮婢女的,他直接命令他們去做事,四外沒人之處,只好派出身邊小厮跑腿。
還別說,謝家下人的确訓練有素,兩個小厮接連被派出去跑了好幾回腿,竟然沒看出多累。崔俣心下贊嘆之餘,使喚起來更沒壓力了。
他還看到了各樣人各種表現。
比如客人中間,支持謝家圍着謝家轉的占絕大部分,個個看着謝家人的眼光都十分熱情,目光灼灼,謝聞謝叢在人群裏風度翻翻優雅卓絕志得意滿控場能力非凡;鄭家那個叫鄭随的,看似笑着實則眼睛裏刷刷丢出來的都是刀子,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李家是明面上就想鬧的,遂李順眼神話語都十分直接大膽,挑戰刺激一個個來,不過到底底蘊不足,學識也不夠,不收斂的結果,就是被謝聞謝叢完虐。他身邊的田襄……則是事不關己一般,顧自拎着壺酒慢慢飲着,目光看着四周,像是尋找什麽,後來不知道是沒找到,還是嫌李順太吵,直接離開了。
謝聞謝叢表現的好,他們的嫡堂兄,也就是謝家嫡二房的嫡長子大少爺,就有點急了,但是急也沒表現在臉上,就像後宅那個大少奶奶一樣,勁使的相當柔,看似并不與弟弟們争鋒,實則語言動作皆透着小委屈,看起來大度,實則小氣。
大少爺的庶弟,也就是巴着崔俣得到機會可以露面的謝紹,可憐巴巴的跟着嫡兄,一臉生無可戀。
崔俣差點笑出聲。
這個謝紹其實是有點小驕傲的,就算是庶子,也是謝家庶子,他自覺身份不一般,平日在嫡兄面前伏低作小也就罷了,秋宴之上,他竟要小心小意的随着嫡兄讨好一衆身份不如謝家的客人,心裏如何受得住?就算這樣是為了表現他‘大氣親民’,他也不喜歡!
老爺子們這邊氣氛看似平和,實則暗滔洶湧。各世家的老狐貍說話從來掖着藏着綿裏藏針,各種不經意眼神下不知道埋了多少暗意,唯有王複老爺子畫風不同,時不時就傲個小嬌,一臉‘就這水平也敢挑戰老夫棋藝嘴炮’的鄙夷,招手叫楊暄過去:陪爺爺們玩玩。
楊暄面色不改神色平靜,沒一點這個年紀的孩子被拎出來炫耀的羞澀不好意思,非常鄭重其事的到各位老爺子面前:請指教。
老頭子不好指責一個少年,可這少年竟是個直楞子,随王複那老頭手指所向,指哪打哪,聽話的不行,完全不知道尊重他們一排老頭子!而且不管用硬的軟的繞着彎的無賴的,這小子總不會輸,還一臉嚴肅鄭重拱手請再指教!太可氣了是不是!不教訓不行是不是!
于是一群老爺子一個一個排着隊‘指導教訓’楊暄,楊暄一一受下,狹長眸底閃着精光。
王複老狐貍在後面捋着胡子,一臉‘孺子可教’的安慰:乖孩子幹的好!就得這樣!不這樣逼不了這群老頭教給你看家本事!
崔俣:……這對腹黑師徒也是夠了。
正要移開視線離開,突然楊暄轉頭,正好看向這裏。
崔俣頓了頓,回了個大大微笑,并揮了揮手。
楊暄好像想過來,卻被王複山長瘦雞撲似的手狠狠拎住拉住:“來,徒兒,給這老頭示範一下老夫的新棋路。”
楊暄眯了眯眼,正待考慮,側頭一看,崔俣身影消失,已是離去了。
“好。”他微微垂頭調整情緒,再轉過來時,又是那張鄭重肅穆的臉。
好看兔子費了好大心力幫他謀來的機會,若不好好使用,怎麽對得起人!
……
外庭轉完,崔俣考慮要不要去內宅晃一圈。這種宴會,女眷戀那邊一旦出了意外,就是了不得的大事……可男女有別,規矩束縛,他一個外男,不好現于人前。
前後一折中,崔俣決定,就在外側邊緣轉轉,一旦發現有任何可疑存在,就讓婢女通知內宅主母。
他一點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碰到自己的嫡姐妹。
“崔……三哥!真的是你!”
走到一處假山外緣時,崔俣聽到一道陌生,又覺熟悉的聲音,轉身一看,兩個少女從假山石後繞出。
一位看起來和他年紀差不多大,長臉細眉,杏眼尖下巴,身量非常瘦,濃脂厚粉,盛妝打扮下顯的氣色很好,可不管是金鑲紅寶石的全副頭面,還是大紅绡金的華麗衣裳,都顯着一股盛氣淩人的自信——來自嫡出的自信優越。這位,就是此前與原主有過推扯過節,原主受傷遠走,才換他來的最直接原因:嫡姐崔佳珍。
另外一位看真起來性格就可喜多了,不管是淡粉色衣裙,素雅頭面,還是可愛怯怯的笑臉,都沒半點侵略感,如果不是眼珠實在轉動太快,這位姑娘,就是天真可愛派的代表了。
然而崔俣很明白,不是。這位是他的庶出妹妹,崔妙妙。跟他不一樣的是,這位庶妹的姨娘還在世,非常老實,母女倆站在嫡母身後,非常忠心。至少看起來十分忠心。
這兩個人一向是在一起的,崔妙妙幾乎是給崔佳珍當大丫鬟,只要崔佳珍需要,崔妙妙就能察覺,并幹的非常好。
可她們不是随父去義城上任了麽?怎麽在這裏?
沒等他問出問題,崔佳珍已經忍不住:“你怎麽會在這裏!”她眉毛蹙着,嘴撇着,臉陰着,眼底鄙夷都盛不下了,直接厲責出聲,“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麽!你不要臉,咱們家還要臉呢,還不速速遮面退開!”
崔俣眼梢微斂,銳利目光淺淺掃過崔佳珍。
崔佳珍心髒驀的收緊,突然覺得這個庶弟好像變的不一樣了。可哪變的不一樣,她也說不出來。
崔俣顧着謝家地界,不想鬧的沒臉:“我的事不勞你費心,至于你……既然自認不配出現在這裏,是不是別亂走比較好?沖撞了男客,丢人的是誰?”
崔佳珍十六年來一直淩駕崔俣之上,怎麽欺負怎麽是,崔俣一還嘴,她仿佛感覺到奇恥大辱,手都抖了:“你——你是什麽東西,竟敢訓我?”
“同一個爹生的,你是什麽,我便是什麽,姐姐竟連這個也不清楚麽?”崔俣眼角斜睨,似笑非笑,隐意良多。
“誰是你姐姐!”崔佳珍像被刺到的球,立刻瞪着眼爆發,“我為什麽會比你早生,你不知道嗎!”
崔俣很淡定:“因為你有個拎不清的娘麽,我明白。”
崔佳珍氣炸了,身子都抖了:“崔俣!這就是你對嫡母嫡姐的态度麽!”
崔俣卻不想再理她。他很忙,沒空跟蠢女人打嘴仗。遂他只說了句:“我勸二位,哪來的哪呆着去,謝家,可不是給你們撒歡兒的地方。”說完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崔佳珍胸脯起伏,呼吸短促,顯是氣狠了,她甚至沖動跟了崔俣幾步,好像要抓住人上手幹一架似的。
崔妙妙趕緊拉住了她,顫聲提醒:“姐姐,咱們在謝家……”
“滾!”崔佳珍甩開崔妙妙,仿佛一身氣終于有發洩之地,狠狠掐了崔妙妙好下下,“就你好心!剛才怎麽不說話,啞巴了?看着我被欺負你很高興是不是!是不是平日管教你太少了!”
崔妙妙大眼含淚,可憐巴巴的扭着身子,也不敢躲,哪怕崔佳珍掐的她疼痛難忍:“姐姐……我錯了……”
“認錯用什麽用!用得着你的時候就縮,用不着了就認錯,認錯有用你天天對着你那姨娘認錯去,巴着我娘,跟着我幹什麽!”
“姐姐……我錯了……我真錯了……下回不敢了……”
崔俣一邊走着,一邊聽着後面聲音越來越遠,這二人蠢歸蠢,倒是知道路不對退開。只是……她們走到這裏,是故意,還是巧合?
這裏離後宅花園很近,離男客的前庭有段距離,但一路走來景致很好,并不排除有男客游興大起,一路轉過來的可能。
需得堵一堵才好,最不濟也要放幾個人在路口看着,省得沖撞。
身邊兩個小厮已經被派出一個,崔俣便與另一個人細細吩咐叮囑,讓他去找幾個人過來,順便告知內院主母一聲。
小厮當然很聽話,就是——“那您這?”
“我就在這一條路上走,你回過頭就能找到,嗯,小南離開也有一會兒了,估計應該差不多辦完事,馬上回來了,你直管辦自己的事,別擔心,別着急。”
“是。”
小厮退下去,崔俣走的更慢,一邊走心裏一邊琢磨事,未留意下,腳底突然踩到光滑鵝卵石,打了個趔趄。
一雙修長的手握住他肩臂,将他虛虛攬到懷裏扶住,聲息過耳,低沉暗啞:“你沒事吧。”
崔俣目光微閃。
是田襄。
謝叢的提醒他自然記在心上,只是他認為,田襄再傻,也不會在謝家宴上怎麽了他,如果田襄不顧一切起了這樣心思,他帶幾個厮,身邊缺不缺人,其實都沒差別。
而且……他也不是蠢人。
思緒快速飛轉間,他看到了寬平小徑,以及小徑上突兀出現的石頭……謝家下人不可能這麽粗心,任一顆石大剌剌躺在這裏,很明顯,這是田襄的手筆了。
他剛剛走的極慢,就算踩到光滑石頭,其實也只是身體晃一晃,并不會跌倒,所以需要得別人力氣相助的地方不多,立刻站移了。
田襄眸底寫滿可惜,卻并沒強橫留住崔俣,只收回手背在身後,指尖輕撚,回味方才一瞬間的觸感。
“不問我為什麽幫你?”田襄看着崔俣,目光溫柔又專注。
崔俣卻明白,這話似乎在說現在,其實……是在說門口之事。門口前,他曾遭李順挑釁欺侮,田襄也算幫他解了圍,這是在趁機邀功呢。
這種東西,看出來不好,別人會登鼻子上臉,看不出來……就顯的自己笨了。
遂崔俣沒說話,只揚眉看着田襄。
這人一看就知道非常自以為是,自以為是的人,不管你答不答,他都能自己說下去。
他倒要看看,這人要使什麽妖招。
果然,見他不說話,田襄笑了,眉揚袖展,寫意風流:“與美人計較,太沒品位。”說完他看着崔俣,緩緩擡起扶過崔俣的手,放在鼻間輕嗅,“芝蘭玉樹,素香宜人。”一看就明白,他到底在聞什麽,說的又是什麽。
崔俣呵呵:現在就想弄死這個人,不知道回頭好不好圓?
他一直不說話,神色卻一如既往淡定安然,眉肅目清,沒半點向往羞怯,田襄看着看着,突然心尖微癢,這個美人跟往日那些妖豔賤貨不一樣!聽到他的名字沒神往,看到他的俊逸沒害臊,他撩撥的這麽明顯,竟也完全不受影響,漂亮眸底似有灼灼厲光,看的人喉頭發緊!
再觀其容貌,除了絕色就是絕色,舉止優雅有度,氣質如竹,衣服還穿的這麽嚴謹一絲不亂……田襄突然起了不一樣的念頭。他好色,玩的尺度也大,但他很少強迫人,講究個你情我願,別人不往前湊,他還不樂意,現在看着眼前人,他突然有了種以前從未有過的征服欲。
這欲望來的如此猛烈,似烈火燎原,讓他有點猝不及防。
他的雙目幾乎肉眼可見的幽深下來,舌尖不自然舔過唇瓣:“崔俣,我會讓你來找我。”
崔俣一點也不理解這人的腦回路,這是想到哪了?
“你會求着我疼愛你。”
這話就說的很欠揍了。
崔俣冷冷看着他:“你若想死,我會成全。”
說罷他也懶的和田襄說話,越過他往前走了。
田襄并沒有跟上。他癡迷地看着崔俣,感受到了之前從未感受到的怦然心動。對!就是這樣的美人!盛世美顏,火辣無畏,渾身上下都充滿誘惑!這個人必須是他的!
不能急……逼得小美人哭哭啼啼來找才最爽不是?
田襄目光轉着,心裏算計着關系網,怎麽做局,怎麽利用……他覺得他有點迫不及待想看到柔弱獻祭的小美人了!
他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在離此兩丈之外的樹後,站着一個男人,将所有一切看在眼底。
這個人叫呂向青,是田襄的狗腿子,田襄玩過的大多數人都是由他送上。田襄好玩,卻并不在乎身下人幹不幹淨,只要聽話,願意,喜歡陪他玩各種花樣就行。可田襄好男色,清白人家的少年誰願雌伏,還配合讨好?世間自我輕賤的人沒有那麽多。遂呂向清總是自己打探那些合田襄胃口的少年,提前調教好了,給田襄送過去。
調教又養好的人,自然小意溫存,對一些‘游戲’也習慣,并不害怕,甚至還能享受,田襄非常滿意。而呂向青不但能得到田襄重視,家族跟着這份關系受益,他自己還能提前享受這些美色……
是的,呂向青也是好男色,而且他和田襄不一樣,田襄怕麻煩,只享受結果,他卻喜歡麻煩,最喜歡處,也最喜歡調教的過程……所以二人一向合作的很好。
這個叫崔俣的,既然是田襄的新目标,自然……也是他的。
呂向青視線一點點撫過崔俣遠走的身影,慢慢的,目光變的淫邪。這少年的确是個絕色,只看一眼,就能讓他胯下那物擡頭……真恨不得現在就辦了呢!
……
崔俣并沒走遠,到路盡頭的小亭子就停下來了,一邊看着四外,一邊等着随身小厮找過來。
名叫小南的小厮剛傳完話辦完事找過來,崔俣還沒打算走呢,就看到不遠處一隊公子哥走了過來。這些年輕公子們一路沿着青石小徑朝這邊進發,嘻嘻笑笑,熱鬧非常,看他們的行路過程,如不阻止,一定會走到方才假山石旁。
假山石連着後宅花園女客的位置,而傳話辦此事的小厮還沒回來……
崔俣目光一轉,心中立刻有了主意,看着小厮小南:“我知你剛完事辛苦,可現在還有一樁緊要的事,需要你跑腿。”
小南立刻脆聲答應着,非常有朝氣:“公子但講便是!小的不累,謝您心疼了!”
崔俣颌首:“前庭射覆處,你去将十二少爺謝紹請來。”
小南一反應,玩射覆的地方很近啊,一來一去都不消一盞茶的工夫,立刻應聲:“唉小的馬上去!”
這群公子哥年紀和崔俣相仿,但之前在門口時,崔俣并未見過。他是随謝聞謝叢迎客的,能被下人們引過來由他們迎的自然也是各家有身份的人物,嫡出乃是必須。
他沒見過,能參與秋宴,年紀相仿,姿态傲然纨绔,這群公子哥,大概是世家族裏的庶子群體。
引開這樣的人……專業人士一定做的比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