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犬牙是在一個街巷的拐角見到黑羽的,黑羽也裹着大衣,走路還有點歪斜。
犬牙沖着他的背影喊了幾聲,他也沒理。但犬牙知道那就是黑羽,于是沖過馬路,一把拽住對方的肩膀。
黑羽轉過來時犬牙愣了一下,因為黑羽傷了。他嘴角有血,顴骨還有口子。頭皮也被劃破了,薄薄的一層頭發根本遮不住創傷。
“你幹架了?”犬牙問他。
黑羽甩開犬牙,繼續往前走。他的酒味很重,重得像肥佬身上的一樣。犬牙追了幾步,又抓住他胳膊把他拽回來。
“你怎麽回事,幹什麽呢?”犬牙把他推到牆上,用力過猛,刮掉了一大塊碎牆皮,白花花的牆粉蹭上黑羽的後背。
黑羽嘟囔着“不關你事”,又把犬牙甩開。
也不知道他是被人打傷了腳,還是喝得太多,走路始終有點踉跄。但他固執地往巷子更深處走,不理會犬牙,也不停下腳步。
犬牙急了,他沖上去攔在黑羽面前,幹脆把黑羽抱住。
這一刻犬牙的火氣也消得差不多了,他可沒想過就這樣把黑羽扔外頭。天氣那麽冷,再怎麽窩火也是得回旅館的。否則在外頭待一宿,說不定還沒等天亮,就凍成一塊冰坨。
黑羽很用力地掙紮着,那力道幾近歇斯底裏,硬是不讓犬牙靠近,仿佛犬牙是一塊烙鐵,靠近了就會被燙傷。
但犬牙是個無賴,黑羽不讓靠近他就不靠近,就不是個合格的無賴了。所以他就像膏藥一樣貼着黑羽,黑羽把他左手推開,他就上右手。把他右手推開,就整個胯頂上去。
兩人推搡了半天,犬牙好歹再度把黑羽摁回牆上。
現在他也不管那牆掉不掉灰了,硬是死死抱住裹成一團的黑羽。
也就在這時,犬牙的手一滑,摸到衣服上的一個破口,破口還有點涼涼的,他便本能地擡手看了一眼。
豈料這一看讓他吓了一跳——他竟摸出了一手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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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了,馬上把黑羽翻過來。但黑羽掙紮得更厲害,甚至擡腳把犬牙踢開。
犬牙一邊罵着“你他媽被誰弄的”一邊緊緊地壓着黑羽的肩膀,好不容易才看清破口的地方究竟怎麽回事。
黑羽被人捅了一刀,雖然有棉衣擋着不算深,但仍然不停地往外流血。
黑羽趁着他發愣,又踹了他一下,但犬牙敏捷地再次撲上去。
他抱緊黑羽,用腦袋撞了一下對方,啞着嗓子道——“你他媽瘋夠沒有,你消停一下行不行?!”
黑羽卻還是踢踹,也不知道是酒勁上頭,還是真那麽抗拒犬牙。他咬住牙關、擰動四肢,血就一點一點往外頭滲。他的酒氣重重地噴到犬牙臉上,讓犬牙都有點暈乎。
犬牙秉承着打死不放手的決心,任由黑羽做徒勞的抵抗。直到他也被弄得不耐煩了,便将黑羽往牆上狠狠地撞了一下,一口咬住了黑羽滿是酒味的嘴。
他用力地咬合着齒沿,直接把黑羽的嘴巴撕裂。
黑羽吃痛嗚咽了一聲,反擊似的咬了回去。
犬牙覺得黑羽在發抖,這種發抖不是憤怒,不是憎惡,不是仇恨,而是一種害怕。
黑羽在怕,他渾身都在打顫。流一點點血、受一點點傷對黑羽來說不算什麽,但那恐懼是從他的心底漫上的,是讓他喝那麽多還胡亂幹架的原因,是犬牙說的話給黑羽帶來的真正的影響。
犬牙很愧疚,他吸着黑羽嘴唇的血和唾液以及殘留的酒精,吃痛地皺緊了眉頭。
他不能理解什麽叫使命感,但他能體會這份惶恐。
那心情就像犬牙回到家鄉後,聽到多年前那個姑娘的命運時一樣,就像橘子店老板被冷槍射死,僵硬地躺在他身邊一晚上時一樣,就像躲在戰壕裏聽着不遠處轟鳴陣陣,自己沖鋒也不行,逃跑也不行時一樣,就像他和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小戰友抽着煙,下一秒對方的太陽穴卻被破片打出血花時一樣。
犬牙死命地箍緊雙臂。
他胡亂地罵着,安慰着,他說對不起了,操你媽的,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這麽說的,我他媽胡說八道,我錯了行不,我錯了我他媽錯了……
犬牙懂個屁的道歉,他只知道罵人,只知道說髒話,只知道污言穢語,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可他還是覺着難受,黑羽的難受仿佛透過了厚厚的棉衣,貼在他的皮膚上,滲進他的血管裏。
黑羽鬧出事的酒館的人追了上來,他們的吵鬧遠遠傳來,堵到小巷口,再從小巷口靠近。
但犬牙還是不想放開黑羽,所以他只能掏出老鬼的手槍,朝他們側旁開了一槍。他沒有傷人,今天晚上犬牙已經傷過人了,不想再多傷一個。
或許蛇國是不許配槍的吧,那些人很明顯地愣了一下,又服了軟,罵罵咧咧地遠去了。
黑羽真的喝多了,他最終沒了反抗的力道,乖乖地和犬牙回了旅館。他吐得稀裏嘩啦,又擦了把臉,上了藥,包了傷口。
好歹忙完一系列的工序躺在床上,酒勁也過了一些,他猶豫了片刻,翻身壓住犬牙。
他說對不起,我錯了,我胡鬧了。
犬牙拍拍他的背,說沒事,迷茫的時候誰都有,誰他媽都犯過傻。
黑羽望着犬牙的眼睛,下一秒用力地咬住犬牙的下巴,手幹脆地往下。他是混亂的,他到這一刻也無所适從。所以需要找點東西像酒精一樣麻醉自己,就像所有失去方向的人都想做的一樣。
犬牙心裏明白,他經歷過太多次這樣的迷茫。所以他說別鬧,然後反手抓住了對方,把黑羽拉下來躺好。
兩人就這樣并排地躺着,犬牙睡不着,黑羽也睡不着。
躺了一會,黑羽開口了,他啞着嗓子說——“我……我還是要找,我要給過去一個交代。”
犬牙“嗯”了一聲,沒繼續接話。
黑羽咬住牙關,被犬牙抓住的一邊手緊了緊,糾結了很久,又道——“那……你不要走,你……你等我。”
犬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最終再次應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