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仙駕到(五)
燭火閃爍,空氣微凝,兩人相顧無言,海棠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兩碗,将一碗遞到我手裏,另一碗是她自己的,徑自碰了我的碗。海棠一幹而盡,似乎酒苦,她皺着眉頭擡手擦了嘴,又擦了擦眼角。
“我回來看看你……”
海棠捏碗的指肚發白,被我一句話卸去所有力氣,但她丢開碗時,已是大義凜然的模樣:“人妖殊途!趁青冥閣沒有發現你,快走吧。”
“咳……”我一口酒嗆住喉嚨。
她何時知道?是方才還是以前?還是一開始?我哪點不像人?
身後的門被海棠輕輕打開,門外月光清涼如水,倒比這酒還醉人,三兩游俠從酒坊門口路過,看見支出打烊的牌子,有人失意,有人憤慨,有人懊惱。海棠站在這漸涼透的熱鬧裏,客氣又疏遠。
“本酒坊今日不做生意,走吧。”
海棠叫我走,我一瞬間的恍惚,竟不知去哪……一天被抛棄兩次,這是天在懲罰我啊!
外面幾聲馬蹄嘶鳴,我盯着海棠還要繼續開口,海棠忽然退回屋中關上門,然而還是慢了一步,酒坊的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三個漢子徑直走入,險些把她撞倒在地。
三人招呼“上酒”,海棠退到一旁冷臉道:“今日沒酒了,明日請早。”
海棠此話還算客氣,但此話一出,小小的酒坊頓時嘈雜起來。一個高個子絡腮胡道:“賣完了,你那桌上是什麽?”
“想必是咱兄弟三人沒有這小白臉俊俏,這娘們才不賣咱們。”另一個矮胖的将刀往桌子上一扔,提起褲腳嚷嚷着,剩下一位身材矮小的什麽也不說,将桌上的海棠酒打開,整壇就要送到嘴邊。
我握緊拳頭,見海棠還未反應,疾步沖上前準備把我的酒撈回來,不料矮小男忽然出手,按住海棠的手摸了起來。海棠又驚又吓,急忙掙紮甩開,撲到我的懷裏,高個子和矮胖的兄弟拍桌大笑:“殘酒更有力道呢。”
此話刺耳,我見那矮胖的單坐一長板凳,把海棠拽到身後,施施然坐下。三人拔開桌上的刀,各自橫道:“知道我們是誰嗎?”
“青冥閣的大妖怪,見了我們都要抖三抖!”
“……”
Advertisement
我偷偷打量三人一眼,這三人相貌普通,舉止粗俗,臂袖上都鏽“逍遙”二字,難道是逍遙劍莊的人?
那絡腮胡也在打量我,視線觸及,他怔在原地:“老子沒見過你,你是外縣來的?”
“她是你什麽人?”老二也提刀問我。
我看海棠一眼,坦然:“妹子。”
“我不是你妹子!”海棠從背後推了我一把,“我不認識你,你趕緊走!”
那三人哈哈大笑,我被他們的笑到煩心,拍案而起。
“她不認我這個兄,是羞于做我娘子,你們剛才那只手摸了她?!”我好不容易回來喝個酒訴個情,正鬧得僵呢,遇上這一點眼力見沒有的莽夫,自己過的不爽還不讓別人風花雪月了,“哪只手摸的!我就要剁了哪只!”
小個子暗裏用手扣住桌沿,出其不意将桌子掀起,桌上的東西連同桌子一齊被甩上去,三人借此混亂拔刀刺來——就等你們動手呢!
左兩腳!右一腳!我騰出手接住在空中不安分的碗,桌子就在接住碗的瞬間一分三分,正好一人一塊砸個正着,自作自受。
……
我把他們拉到門口,小個子暗搓搓要陰我,我氣不打一處來,再次揎拳捋袖,矮胖的老二鼻青臉腫還不忘在嘴上逞能,叫喊着:“逍遙劍莊不會放過你!”
我再次舉起拳頭,卻被海棠握住。
“你打死他們,逍遙劍莊找來,我以後怎麽做生意!”海棠的手心微熱,使我暖過來,笑道:“不怕!以後有我在,我護着你。”
桑城剛剛舉行完軒轅大陸的比武初賽,這大會五年一次,朝廷的人也要參與熱鬧,只為從各門各派招納些能人異士。女帝信奉道教,當朝女相更是太極門出身,太極門弟子不僅是武林豪門,更是“皇親國戚”。此時正值武林大會期間,桑城武林人士增多,扮作太極門弟子且能唬他們一會兒。
我指着酒坊的那個“酒”字,對三人朗聲道:“以後這個酒坊有太極門罩着,我看誰敢惹事!”
“太、太極、門?”
我面不改色,四人愈發信了,三兄弟當即表演了一組鯉魚打挺,落荒而逃。
海棠驚異:“你……你是太極門弟子?!我還以為你……你是妖。”
“我确實是妖,你怎麽也信了。”我得意的指指青冥閣,“那個大妖怪就是我!”
逍遙劍莊和青冥閣十年素來不和,青冥閣近些年名聲大起,昨日對戰逍遙劍莊又勝了。我若說我是青冥閣的,難免傷了兩家和氣。不過海棠反應過來我又說謊,作勢要把我推出去,且一邊推一邊道:“你去做你的‘太極門弟子’,我這小小酒坊放不下你。”
我今天真是……諸事不順啊!
我不敢傷了海棠,順利的被推出去,海棠又迅速将酒坊門從內鎖住,使我回身撞了一臉灰。我讪讪的擦着,只得靈光一動,央她開門:“你跟我去青冥閣吧,慕容鋆會收留你。”
“我不去青冥閣!”
“你跟我去名望峰?”
“我說了我不去。”
這些女人真是……翻臉無情啊!
門後有海棠淡淡的剪影,她否定卻十分堅決,我打算緩下語氣與她細說:“你以後專給青冥閣的弟子們釀酒,再也不受這氣,有何不好?”
“多謝你的酒,但我不能再醉下去了。”
“海棠!你開門啊!”我拍門越拍越重,屋裏直接熄了光亮,“你……唉。”
一片黑暗中再沒有回應,我一籌莫展,摸着門設下一道結界,又想海棠總不能一直躲着,那三個混混若日後趁海棠外出找麻煩,思索如何是好。
不如……永絕後患。
我穿街而過,順着馬蹄印尋到逍遙劍莊的後門,見四處無人,一投足翻進逍遙劍莊的後院。逍遙劍莊結界重重,我動法隐去身形鑽進馬廄。馬廄處的馬不管方才認不認得我,都蹬蹄嘶鳴,我見缰繩被草草捆着,還有往裏走的慌亂腳印,料定那三個壯漢就是逃到這裏來了。
難道他們當真是逍遙劍莊的弟子?那為何這三人佩刀而不是逍遙的劍?如果逍遙劍莊弟子武功這麽混雜,怎麽可能跟青冥閣暗鬥多年?
先前的逝水符弄得我本就心煩,到了這,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其中定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