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草長鷹飛(二)
走進桑城,穿過逍遙劍莊那片斷壁殘垣,拐進一處悠長的小巷。小巷裏沒有行人,安靜極了,只有幾家老人出來曬太陽而坐在屋門,無意瞥到我們,呆呆的坐起身。
“神仙!神仙啊!”
一聲小兒的呼喊劃破天空,我摟過千妍一步邁出巷子。
天地豁然開朗,撲鼻而來是醇厚的酒香,環顧四周,我隐隐知道這是哪裏,将目光鎖定在一屋前,莞爾一笑。
順着香氣走近,才發現門口挂着一張嶄新的旗,我去辨那“酒”字,卻不是海棠的字跡。正疑惑,千妍卻确定道:“當初青冥峰大火蔓延下來,挨家挨戶都遭了秧,只有這家酒坊因你設下結界,免于受難。”
我默默不語,海棠說過曾有一位姑娘救了她……青冥峰大火前我曾回過名望峰,千妍那時并不在房中,莫非是她?
千妍似沒有發覺我神色有異,對這酒坊繼續說道:“她是本座座下的花仙之一,本座歸位後發現她一直沒有覺醒,打算下凡來尋她……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千妍轉頭看我,我恍然大悟,她意外找到昆侖之心,可喜可賀。
桑城沿途都是新磚瓦,只這房還是老磚,殘舊感與周遭格格不入。此刻酒坊門緊閉,似乎沒有營業。
“海棠,速來見我!”
千妍架足了氣勢,門裏毫無動靜,她有些尴尬的笑笑,揚袖一揮,門依然紋絲不動。
我展扇,遮臉樂道:“原來我不止能封印元神,還能封印智商。”
“閉嘴!開門去!”
“我不去。”
海棠不願見我,我不自找沒趣。
“你不去誰去?”
“你自己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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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吵在興頭上,“吱呀”一聲,酒坊門被從裏打開,“門外何事?”問話的是一位穿着布衣長衫,且面相斯文的男子,擡頭看到我倆一愣。
我和千妍也愣了,三個人尴尬的大眼瞪小眼。——果然認錯地方了!
我拉着千妍轉身欲走,那男子回過神來,高呼一聲:“兩位且慢。”
我不理,那男子依舊在身後呼喊,竟追了出來。我回頭和千妍對視一眼,疑惑的停下腳步。男子追上來,氣喘籲籲将我二人打量一番,略微施禮道:“兩位,可是尋,海棠姑娘?”
我和千妍異口同聲:“正是!”
“海棠姑娘不在,但留了信給兩位,請随在下來。”
男子轉身引我們回去,我疑惑的跟上去,回頭見千妍還站在原地,略有疑惑:“怎麽了?”
“沒什麽,走,去看看她的信。”千妍說着跟上。
我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千妍是不是還有事情瞞着我?
男子推開門,我率先進去,見屋內桌椅板凳,陳列擺設依舊,拉着千妍大步一邁。進屋後,男子并沒有及時掏出信件,反慢條斯理介紹起自己:“在下蘇楠,原是軒轅城一位說書人,海棠姑娘走前,已将這酒坊賣與我。不過……”
“不過?”
蘇楠話鋒一轉:“海棠姑娘舊友甚多,不知二位尊名?”
“樂正洺妄。”
“……千妍。”
蘇楠看千妍有些癡,我執扇子敲了敲手心,有些不耐:“海棠人去哪了?信在何處?”
蘇楠回過神,略有尴尬,轉頭對我嚴肅道:“海棠姑娘确實有一封信給樂正公子。”
“一封?”我疑,“你方才不是說兩封?”
“另一封并不是給公子的。”
蘇楠話說至此,仍不拿信出來,微微側過身,向長椅方向擡手道:“兩位,先請坐。”
我拉着千妍随意坐下,蘇楠坐在我們對面,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兩位可知道縣主家公子柳泉?”
誰?
“你不會要我們聽你說段書再把信拿出來吧。”千妍起身欲走,“浪費口舌。”
“非也,海棠姑娘離去與此事關系甚大,拿到信之前,你們就不想知道前因後果嗎?”
蘇楠有恃無恐,我扯着千妍的袖子示意她坐下,轉頭道:“先生快說,在下着急。”。
千妍百般不願,奈何受制于我,最終還是無奈坐下。
蘇楠道:“前些時日,桑城柳泉公子的屍體被村裏的老劉發現了。”
呃……我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呢?一開始就已經死了?
“這說柳泉被害兇手是誰,自然是桑城第一美人,海酒坊的海棠姑娘。她是柳泉最後見的人。”
我當場斷定:“絕不是海棠。”
“公子為何這麽确定?這個案子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不是海棠。”我嘆口氣,“你繼續。”
蘇楠因我的态度,看我的眼神奇怪許多,我亦好奇,這個人和海棠的真正關系。
“咳咳,海棠姑娘雖平日飽受柳泉的調戲,但一個柔弱女兒家,又在桑城無依無靠,怎麽可能殺了柳泉這七尺男兒呢?”蘇楠說到激動之處,一拳捶到桌面上,“最可氣的是柳泉屍首未見,柳家便三番五次找海棠姑娘的麻煩……”
“蘇先生!”我打斷他,腦中整理了一下這段說書的內容,抓住了重點,“請你直接說柳公子死因!”
“可憐的柳公子!前些日子衆人翻新逍遙劍莊,在牆裏發現了柳公子的屍體!柳家聞訊趕來……”
“柳郎啊!”千妍忽然摟住我的胳膊,一聲幹嚎。
什麽鬼?!
“可憐奴家一片癡心等着你八擡大轎來娶奴家啊!你竟比奴家先死了!”
什麽鬼?!!
“你二人有所不知,奴家與柳郎曾有過一段情……”千妍擡手擦擦幹澀的眼角,楚楚可憐道:“蘇大哥可還賣酒?讓奴家敬柳郎一杯吧……”
我被千妍的表演吓傻了,僵僵望向蘇楠,蘇楠大概是誤會了我的意思,匆忙起身離開,留我在原位,還沒明白這是哪一出。
趁着蘇楠去地窖拿酒的功夫,千妍起身,不由分說的抓起我就往外走。我沒料到她還有神力,被扯了一個趔趄,回過神來,已經走到小巷的路口。
我指着酒窖的方向提醒千妍:“信!我的信!”
千妍艱難的扯着我,頭也不回:“本座看這凡人也不知道什麽,趕緊走吧!”
“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什麽?”
千妍踩到一顆石子,喊着痛松開我。我一個翻身站穩,揮扇将她逼到無人的角落。我問她:“柳泉是不是你……”
“不是。”
千妍斬釘截鐵,我試圖從她臉上看出她的心虛,可惜沒有。
“你分明知道海棠為何離開,此時也不說嗎?”
“……”
我扶千妍站穩,不再管她,轉身離開。
蘇楠提着酒從地窖回來,見桌旁只有我,少了一個,微微一怔。
我道:“她去給柳泉燒香,酒,我替她喝。”
蘇楠一頭霧水的坐下擺碗,倒酒,見我一臉期待,繼續滔滔不絕:“柳泉公子也算儀表堂堂少年郎,就是朝三暮四了些,可有錢人家誰不是三妻四妾?偏偏海棠姑娘脾氣烈的很,堅決不從小,把柳泉公子惹惱好幾次……後來柳縣主在柳泉屍首上找到了一樣東西,找人一認,正是海棠姑娘的手帕。那手帕上帶着迷香,柳縣主當場便咬定是海棠姑娘殺了她兒子,給判了……死刑。”
拿碗的手一抖,我猛然回身,千妍發現我發現她在偷聽,迅速轉過身離開。
門是一個畫框,她在框中,任風将她的裙,發,流蘇吹亂。我在框外,眨眼間看她靜靜走遠,背影留在風裏,變成無限落寞的一幅畫。
“海棠姑娘将這封信交與在下時,說信不必送出,只等人來拿。她也沒說人不來怎麽辦,還好你來了,在下也算完成她的任務。”
蘇楠終于拿出那封信,我拆開,察覺到自己指尖發抖,有一絲絲難過。
阿樂:
見信如唔。
你在,酒是亂的。
你離開,酒是苦的。
你不在,酒終于香了。
海棠
看着這白紙黑字,我感受到她的怨,趕在眼睛發酸之前把它貼胸收起,心中一時。喜憂參半。
我追問蘇楠:“海棠可有說她逃去哪裏?”
“沒說,不過在下猜,應該是随着那位貴人走了。”
“貴人?什麽貴人?”
蘇楠指指上頭,搖頭晃腦:“這位貴人,柳縣主也惹不起,只能将海棠無罪釋放咯!”
“無罪釋放?!那她去哪了!”我揪住他的衣領,耐心耗盡。
“啊!啊!你別沖動!在下真的不知道啊!”
“多謝!”我丢下一顆大銀錠,氣勢洶洶出門而去。
有個人,我要去尋他,他還怕我不去,處處相逼!殺我同門,我忍!欺我家園!我忍!搶我女人!士可殺不可辱,我要與陽屹決一死戰!
我越想胸口一團氣越大,我越走越快,千妍在我身後亦步亦趨在我身後,最後索性停下喊道:“砟樂!你給本座慢點!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