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草長鷹飛(三)
帝都南對伊闕,北據邙山,西有夾城,東有越城,桑城。從桑城穿過越城,我向西直行,終于趕在與陽屹之約的最後一天到達。
一路暢通無阻,誰知在軒轅城外竟被攔下。
東門的城臺青黑,上建城樓,黃琉璃瓦重檐殿頂,莊重無比。基座圍以漢白玉欄杆,上壘須彌座,當中三座券門,外方內圓,此刻,門下守衛兵正三三兩兩聚在此處。
他們兇神惡煞的亮出長矛,我忙告知:“我要見陽屹。”
“北門進城,這裏不讓進!”
“可我……”
“莫要糾纏!再多嘴,格殺勿論!”
守衛如此森嚴,大概是因為東門離東宮最近。矛尖越發上前,我只得無奈轉到北門去。
軒轅城四面亮山,多角交錯,北門與東門形象無差,此刻熱鬧非凡。
出行的百姓來來往往,我一眼揪出混在其中的千妍。她混在北門來往人群中默默前進,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試圖蒙混過關。忽然,一個兵闖進人群,沖她而來。
人群阻擋,千妍眼看要消失不見,這兵“唰”抽出刀來。周圍一片嘩然,皆逃出三尺開外,遠遠站在路旁。
我逆着人流,恍然回神,竟孤身一人站在路中央。
有兵吼我:“你是哪家奴隸?為何鬼鬼祟祟?”
“什麽?”
“問的就是你!你是哪家奴隸?”
我把耳朵偏過去,繼續問他:“什麽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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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兵不耐煩,拿刀指向我身後,吼道:“什麽人在笑?出來!”
“刀劍無眼。”
我用扇擋刀,回頭一看,千妍不知什麽時候躲我身後,見我回頭,急忙偷偷掐了我一下。
我轉頭嚴肅道:“這是家妹。”
陸續過來那幾個兵,相繼探看,我左擋右擋,他們左看右看,千妍直接站出來罵道:“看什麽看!沒見過女人?!”
千妍喊這一嗓子,瞬間從城臺露出無數腦袋。
城門要道在此,若衆目睽睽下出手驚了他人,實在麻煩……
轉頭看千妍,她又忘了自己法力全無,見衆兵聚來,面不改色。沒想到要被這些俗世糾纏,我護着千妍,有一絲尴尬:難道非要夜間偷溜進去,我不是正大光明來幹架的嗎?
“面上賜疤者皆是奴隸,你究竟是哪家奴隸?說!”
“我家主人在東宮,我就在這,等他随時來拿。”
一個年紀稍大的老兵将我打量一番,上前拿過我手裏的東西,放在眼前仔細辨認。
我冷笑道:“如果你們能有資格通報的話。”
老兵腳下一軟,跌跌撞撞跑回城樓裏,留衆兵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們似乎預感到我身份不簡單,放下兵刃說起好話,已欲放行,我揮揮袖子,将他們轟遠了些。
千妍擡手總袖遮臉,問我道:“你方才給那人什麽東西?”
我得意一笑,展扇遮住臉。
機智如我,陽屹身上的玉墜子,果然不一般。
千妍見我不理她,轉過身去,順便換了另一只手遮臉。環顧四周,看戲的有一位進城賣花的婦人,我花重金買下她的鬥笠,随手給千妍戴上。
千妍摘下,一臉嫌棄:“這是什麽?好醜。”
“入鄉随俗。”
我為她重新戴好,提醒道:“我知道你不願理這些凡夫俗子,你有點官家小姐的樣子,咱們能省事許多。”
話音剛落,遠遠見那老兵跑回來,他一個跟頭撲到我們面前,恭恭敬敬将玉墜歸還,并請我和千妍進城。
千妍盯着我手裏的東西,我佯裝不知。
穿過城樓,老兵道:“我們海大人不方便接待二位,不過給二位備了馬和車,省些腳力。”我順着老兵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頂精致的馬車,兩匹矯健的俊馬。
考慮到千妍嬌嫩,我們決定坐車。
老兵系馬時,四下無人,我偷偷給這老兵手裏塞去一兩銀子,問道:“帝都守衛如此霸道,可是最近有什麽事?”
老兵眼疾手快收了銀兩,欣然道:“最近陽屹公子娶親,城中有別國公子前來賀喜,女帝怕混進亂七八糟的人,守衛自然嚴。”
呵,我倒來的巧……
“他娶的誰家姑娘?”
那老兵對我咧嘴一笑,露出為難之色,我二話不說,掏出一錠金子塞給他。
老兵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錢,笑的看不到眼,匆匆忙忙把金子收起來,說話也開始不利索:“說來話長,多年前海家流落民間一位小小姐,正巧陽屹公子此次巡查,陰差陽錯的,竟把這位小姐找回來了……這麽說來,二人還真是天賜良緣。”
……
車夫往北駕,一路颠簸,我問了才知道,原來東宮不在東邊,而是位于王城之北。
千妍摘下鬥笠,抱怨連連:“你非要拉本座坐什麽,破馬車,又咯又颠。”
“你法力全無還敢在街上閑逛,小心被哪個和尚道士當妖抓了,養在府裏任人玩耍!”
“哼,這不有你麽。”
千妍說着忽然貼近,我等我反應過來,袖中已空。
“本座以為是什麽厲害呢。”千妍展手一看,大失所望,“不過一塊雕龍玉。”
她不稀罕這東西,随手扔出車外。
我料到她不高興,瞬間□□車外去找,又聽她道:“究竟是這雕龍玉厲害,還是它主人厲害?瞧你緊張的樣子。”
千妍手裏,雕龍玉靜靜躺着。
我折身回到車裏,無奈道:“又不是人人慧眼識珠。你若想在人間平安無事,就只能靠這些俗物。”我将雕龍玉推回她手裏,“你拿着,我放心。”
千妍收下雕龍玉,疑惑道:“這東西雖不稀奇,但你怎麽會有?”
“偷的啊。”
“偷?你怎麽偷?”
“用腦子偷啊。”
“……”
街市的喧嚣漸遠,偶爾有官兵從馬車旁經過時,随着往前行駛,行列隊伍增多,盔甲摩擦的聲音越發清晰。
千妍冷眼看我,道出真相:“這雕龍玉是上天賜給人間帝王的禮物,誰都偷不走,除非心甘情願讓出帝位。”
“……我确實是偷的。”
沒想到千妍知道這麽多,被她當場抓住小辮子,我自覺丢人。
“砟樂,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本座?”
我羞愧難當,竟也像那老兵一樣說話支支吾吾:“嗯……有些事……你不知道……為你好……”
不是所有人都像慕容鋆那般灑脫……我心虛此事,如今也實在難以坦然面對衆人,更何況她。
千妍頓時冷了臉:“本座此問多餘,他的尚且負我,更何況你。”
他?難道是指昆侖?
“你對得起自己如此不容易,還不趁早交出昆侖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