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可是羅飛還活着!一個死了三年的人現在活過來了,現在就站在餘林面前。

餘林緊緊抱住眼前的人,手背上的針頭被拉扯走形,輸液管上的回血在往上攀爬,餘林跪在病床上拉扯着羅飛的手臂,把頭深埋在他的胸口,聽着他平穩而有力的心跳。

“你流什麽馬尿?哭喪啊!”

“我一個人在房子裏等了一周,等來了你已經死了的消息,我不能去太平間認屍,我沒辦法聯系到任何能打破謠言的人,電視上的新聞反複播報,但對于你的死總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羅飛在這世界煙消雲散了!不是工作太多回不來,不是心血來潮的不想回家,不是不想見到我不再回來,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回不來了!就算別人和你再相似,多了解你,但都不是你,這個世界只有一個羅飛,可是羅飛死了!在這個世界的哪個角落也找不到羅飛這個人了!”

“後來我就想,你離開我也好,不想和我在一起也好,甚至你去坐牢也好,你好好活着,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活着,我總可以再找到你的!謝天謝地!羅飛你活着,你真的活着,其他都無所謂,我只想你在這個世界上和我一樣呼吸空氣,心髒強而有力地搏動······”

“你是警擦沒有關系,你是混混也沒有關系,你不愛我也沒有關系,只要你是羅飛,你在這個世界上好好地活着,就夠我開心好久好久!”

餘林止不住地絮絮叨叨好久,羅飛也不敢挪動半步一直聽着······

“你們在幹什麽?”醫生推門看見地上一片狼藉,點滴被拉得傾斜,病人完全不在意他的病情。

“這位先生,病人現在是輕度肺炎,高燒不退,請你不要打擾病人的休息!”說着撿起地上的被子蓋在床上的病人身上,“如果可以,請你先出去!”醫生招呼着護士把羅飛拉走。

也不知道是終于感覺到疼痛還是被醫生忽然把羅飛拉走心情不安,餘林抑制不住眼睛裏的液體往外湧,醫生也不明所以,确定不是身體狀況出問題後就把餘林一人留在病房。

餘林說不上原因,雙手捂着眼睛也無法阻止液體的溢出,可能真的在身體裏積蓄太久,這次再也裝不下了。整個房間都很安靜,也說不出來是如何心情,開心還是惱怒,郁悶還是擔憂?

羅飛在的,他活着,即使改變了面容,說着過去三年消失的理由,餘林可以堅信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可以找到羅飛,他也呼吸着一樣的空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能說話,有心跳,沒有什麽比一個人還活着更重要的,餘林應該是開心的。

病了也沒有關系,可以治療;

樣貌換了也沒關系,那樣的羅飛依舊是羅飛;

銷聲匿跡三年大概也沒有關系,他不是回來了嗎;

他從來都沒有愛過餘林,一切都是餘林的獨角戲應該也可以沒有關系,他還活着!

“醫生,我的朋友病了,是精神上的疾病,他總是他和自己對話,說着兩個名字······”餘林找到了醫院的精神科的專家咨詢,他不敢和羅飛說這些,他怕羅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可是醫生告訴餘林必須要羅飛認識到自身的問題,必須羅飛接受事實,接受治療才有可能判斷他的精神狀态,而且要盡快治療否則兩個共宿一個身體相互不認可的人格會相互傷害,甚至可能産生另外全新的第三人格去調和矛盾人格,認可自身。

餘林已經見識過羅飛與羅列的針鋒相對,可能就是因為在羅飛身上存在着太多的矛盾,羅飛才需要這樣的兩個人格去均衡,否則要如何撕裂個人去信服完全相悖的環境與信念,行為和态度。

住院的時候餘林沒有驚動父母,出院的時候自然也只有羅飛一個人照顧。

“羅飛?”不确定現在的狀态是誰,餘林試探地确認。

“嗯?”羅飛平視前方,只是稍稍右側傾耳聽着餘林要說些什麽,确實現在是羅飛。羅飛總要強勢點,出現的時間比羅列要久得多,現在餘林也能大致區別兩人。

最為直觀的是羅列絕不會說半句粗口,羅飛則對一切都無所謂;羅列不會去做違法亂紀的事,極其厭惡目無法規的人,所以他也讨厭羅飛,而羅飛随心所欲,在他眼裏只有他想做也願意做的事,喜歡自我為中心,厭惡框框條條和警察。

“羅飛你知道羅列在哪嗎?”

“我操!你這麽關心他?怎麽不見他來接你出院?”羅飛眼睛一直看着前方路況,直到車子慢慢在路邊停下他才捏着餘林的臉質問他。

“那羅列在哪?”餘林直接拍掉鉗制他手,左右扭着下颌确認沒有脫臼。

“哼~他不過是個膽小鬼,只敢躲在裏面不出來,他從來都是,怎麽你很失望?他以後也出不來,這世上本來就只有羅飛!”

羅飛明顯知道羅列的存在方式,而且很是仇視他。

“你知道你病了嗎?”

“你是想說我是神經病?我不是瘋子,我沒病,但羅列有沒有病我就不清楚了。”

“羅飛!你也是羅列,羅列也是······”

“我不是!餘林,羅列不會有機會再出來了!以前總是我躲在人後,這次輪到他,不是很公平嗎?他媽的不是天天把公平正義挂嘴邊嗎?當警察的時候抓不到我,就自己把我鎖在黑房子裏,這些年我受夠了!我收懲罰的期限也滿了吧!是他毀了我的一切,我八年的努力都被他判了死刑,我積攢所有的信任的化為灰燼,甚至我連羅飛這個名字都要被他從這個實際上擦除,我要為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那羅列難道就一幹二淨?他就是那些虛僞的條子口中的英雄?”

羅飛拿過餘林車裏的香煙,一會車裏就開始煙霧缭繞,餘林被嗆得直咳嗽,打開窗戶也不見好轉,猛地對着窗外深呼吸幾口冷空氣,又覺得冷氣直往衣服裏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回過頭來,羅飛已經打開他那邊的車窗,手上的煙也沒了。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我,最後又把所有的罪名套在我頭上?你看看,不過三年,端了一個騎竹又如何?道上多的是要拼出頭,拼上位的社團,太平日子不會太長。所有人都知道羅飛是叛徒,只要老子出來分分鐘就會被道上的人剁成肉醬,那些坐在館子裏的人,誰?誰能保住我?除了檔案裏有那個傻子的記錄,哪裏有他?哼哼!上面寫的還是我羅飛的名字!但是那個卧底的羅飛已經死了!誰也不會承認羅列!”

“就算我不控制這個身體,羅列也不敢在你面前出現,我說過他就是個膽小鬼!”

“好了!羅飛,如果再這樣下去,和你一起使用這個身體的不止是羅列,你的病情會惡化,會有新的人格出現,會越來越嚴重的!我們去看醫生好嗎?”餘林似乎能體會到羅飛對羅列的憎惡,猶如扼殺了羅飛的全部,磨滅羅飛的所有。

這是間接讓羅飛在這個世界消失了,也讓餘林悲痛三年。餘林無法想象羅列是如何消耗八年的時間在一群完全和自己不一樣的人裏生活,漸漸獲取他們的信任,漸漸活出羅飛的樣子,沒有一個朋友,沒有一個家人,在孤獨落寞中一步步接近社團的中心位置。為此他要做多少和他意志相悖的事情,他要承受多少猜忌和煎熬,但所有用血和汗贏來的背靠背厮殺的信任最終面臨的都是背叛和出賣。

大概以前的裝模作樣到現在都已經成為深入骨髓的習慣,如何讓當初那個正義凜然的羅列去承受,又如何讓視自由為上,義薄雲天的羅飛去背負叛徒的罪名?

但這些他都不能說,始終羅飛就是羅列,羅列就是羅飛!

“你想讓羅列回來?”

“不,我只想你能把病治好!”

“既然你不想他回來,那只要我把他殺了,就只剩我一個,我的病不就好了嗎?”

“羅飛你真的能做到嗎?你這麽恨羅列,你如果可以他又怎麽一直都在?你需要醫生!”餘林不敢輕易下判斷,他不是醫生。

“小魚兒,你變聰明了!我們兩确實共生共存,我消磨不掉他的存在,他也沒辦法擠走我,但我覺得我也來越強大了。從被壓抑到現在和他共用一個身體,我感受到他自己都找不到存在的意義了!确實他終于感知到我的存在是個進步,但他跨不過你這關!我不需要醫生!”

“可是······”

“好了!餘林,你是餘雙木,我從頭到尾都相信,但是他不信,他沒有資格面對你,我會讓他消失的!我們回家吧,外面冷!”

餘林再沒說什麽,看一眼旁邊的醫院,這件事急不得,如果他不願意接受治療,一切都無濟于事,只能等羅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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