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情深不壽(一)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
手指又開始抽痛起來,雲深機械地按着鋼琴琴鍵,重複着一遍又一遍的動作。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對鋼琴的熱枕也随着母親的過世而淡去。
房間很大,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陽光落進來很明亮,房間裏只放了一架黑白鋼琴。
對面是玫瑰花圃,種着母親最愛的紅玫瑰。
雲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修長的手指從琴鍵上劃過,偶爾發出幾聲琴音,最近新上市了一款鋼琴,名為藍海,父親已經下了訂單,估計過不了幾天一架藍海鋼琴就會替代他手下的這架鋼琴了。
他沒有告訴父親,他對鋼琴已經産生了厭惡,就像厭惡母親一樣。
雲深起身離開琴房,穿過玫瑰花圃,一路不停地回到房間。
夢裏又出現了那個女人,她站在玫瑰花圃裏,長發如瀑,白裙旋轉,紅色的高叢玫瑰帶刺,劃破了她的衣裙,她長得很好看,清純又誘惑。
那是雲深的母親,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清晨,徐姨把雲深的早餐放在他面前,雲深坐在餐桌旁喝牛奶,對面是兩個空空的位置,一個屬于母親,一個屬于哥哥。
哥哥的記憶已經在腦海中淡去,甚至比母親更加遙遠,卻比任何人都難以割舍,像回憶與心髒鏈接,一動,便萬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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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每年從各個國家寄來的風景明信片提醒着雲端,哥哥并沒有像母親一樣與世長辭。
雲深仰頭喝下一口牛奶,他每天都會喝牛奶,不喜歡喝溫熱的,喜歡喝被冰過的牛奶,滑過舌頭,流經喉嚨,進入胃裏,冰涼。
所以說,胃病從來不會放過他。
但疼着疼着,也沒去專心醫過,再痛,也痛不過雲長風出國前那一夜的心如刀割。
忘記是誰說過,疼痛,最直觀地告訴你你還活着。
站在講臺上,雲深平靜地看着講臺下的同學。
是的,他以後的同學。
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節奏,總是在熟悉了一個班級後又被送到另一個學校就讀。
頭有些昏,眼睛很疲憊,昨天并沒有睡好。
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每晚必須服用安眠藥才能入睡,他總會忘記安眠藥不能多吃,上一次被管家發現送入急救室,才搶救回來。
不是他沒有活下去的勇氣,而是他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後來父親嚴厲禁止他服用安眠藥,他便開始沒日沒夜地失眠,直到淩晨三點左右才能昏昏入睡,晚上又做了噩夢,現在他很累。
雲深聽到自己平靜又冷漠的聲音,“大家好,我叫雲深,以後請多關照。”
講臺下傳來小聲的議論聲,無外乎關于他的容貌和名字。
原來有人說雲深很遙遠,無論是氣質還是性格,無論是容貌還是名字,是觸碰不到的,遙遠的異端。
班主任正準備讓他坐下,目光一掃,才發現居然兩個位置都是空置的,一個是雲深以後的座位,另一個不言而喻,“江岸又沒來?”
“來了來了——”未聞其人,先聞其聲,匆忙,朝氣蓬勃,聽着聲音就可以大致勾勒出出一個少年的形象。
那一定是一個,很溫暖的少年。
雲深将目光移過去,眼底深處有瞬間短暫的驚豔,一瞬而逝。
白T恤,藍色牛仔褲,少年朝氣,五官深刻俊朗,唇色健康紅潤,鼻梁高挺,深邃的眼,眼裏是生機勃勃的夏日與朝陽。
江岸一眼就看到了講臺上的他,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少年,像紅塵中浮世的一點,入世出世,遙遠異端。
江岸和老師道了歉,并說明理由,老師才讓他回座位,雲深猜這許是個成績極好的少年,老師總會對學習成績優異的人多一絲寬容。
雲深随着江岸到了座位,靠窗明靜,旁邊是樟樹冠頂,現在正值晚夏,風吹清涼,并不十分炎熱。
第一節 是英語課,聽說是一個很嚴厲的老師,上課不允許說話,早退,遲到,班主任離開教室後,英語老師便進了教室。
雲深整理好學習用品,微微皺眉,因為教材不同,他并沒有英語書,不止英語書,連其他科目的書籍也沒有。
突然右邊被移來一本英語書,放在兩個書桌的拼合處。
江岸觀察雲深很久了,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觀察他這麽久,一瞬間就發現了他的異樣,便把英語書挪到中間,心中不在意地想,不知道他會不會拒絕。
“謝謝。”
江岸聽到對方輕聲道謝,聲音很好聽,清冷,平平,卻因為語氣放輕,不失溫和。
父親說,他和哥哥一點都不像,除了聲音。
“不用謝。”江岸回答,“我叫江岸,江水彼岸的江岸。”
“我叫雲深。”雲将深的雲深,後一句他并沒有說出口,無論說與不說,其實都不重要。
雲深,江岸。
這是很美很漂亮的四個漢字,寓意輕靈,字體優美,并列在一起,猶如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