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情深不壽(二)

巨大的香樟樹枝幹彎曲,形成淺淺綠蔭,往來謝客般的姿态優雅,視線推進,花木扶疏,掩映出木質平房,幹淨古老,色澤并不亮眼,卻沉澱寧靜。

一扇木質窗戶從兩邊被推開,陽光從外透過香樟樹葉落進來,窗邊有冷淡清俊的少年側影,他正翻着手中的書籍,側臉平靜清俊,嘴角笑意若無。

舊圖書館是一個很安靜的地方,曾經學校搬遷,在校內新建了一個圖書館,還來不及搬運書籍,最後不知道為何,就留了下來,每天自有學生或老師來整理,打掃。

不過這裏的書籍大多晦澀難懂,對當下學生而言并不具趣味性,便少有人來這裏看書。

手中翻看的書籍是《堂吉诃德》,屬于騎士文學,雲深看了一會便放回書架。

起身從旁邊抽出一本有關村上春樹的短篇集,手指撫過書頁上端正方圓而細瘦的黑色字體,神色隐在一片半明半暗的陰影中,雪白無暇的哀傷沉寂。

——我一直以為人是慢慢變老的,其實不是,人是一瞬間變老的。

老的不是年齡,而是心态。

突然,一架白色的折紙飛機順着風向飛了進來,剛好落在雲深手邊,遮住大半個書籍頁面,不偏不倚,恰到好處。

雲深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擡眼往四處看了看,除了香樟樹的樹葉被風吹落二三,并沒有什麽改變。

他輕笑着搖了搖頭,暗道多想,神色間卻有一片隐晦的失落,輕輕淺淺,毫不起眼,他拿起手中的紙飛機,手指慢慢展開。

他的手指很長,膚色也很白,看起來是一雙極好看的手,但他的手指很細,所以就像皮包骨頭一樣,加之他手指骨形遺傳自母親,并不如哥哥一般完美流暢,甚至有點缺陷,細看下來,便會覺得突兀不自然。

展開紙飛機之後才發現上面寫着字,刻意的一筆一劃,生硬而無筆鋒,字字都透着一種稚嫩又陌生的古怪,并不是用非慣用手寫的。

上面安安靜靜地躺着一行字——你看的是什麽書啊?

雲深微笑,從旁邊拿出登記借閱書籍所用的筆,輕輕地在上面寫下五個字,罕見地惡作劇般露出了一個笑容,随後把書放回,拿起書包離開舊圖書館。

他無意間發現這個地方,給老師請了半天假,已經在這裏待了一個下午,有些疲累,已經到了放學時間,剛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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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走後不久,一個穿白T恤的少年有些偷偷摸摸地踏進圖書館,然後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麽好心虛的,摸了摸鼻子,昂首挺胸大搖大擺的地走到雲深剛才待的地方,拿起那張白紙。

只見斜斜歪歪的問句下面,寫着五個字,端正的楷書,君子般的初嫩氣息,又透出一股淡淡的幸災樂禍。

——就不告訴你。

少年看着這五個字,嘴角不自覺地勾起,帥氣的臉龐生動而青春。

第二日,江岸的心情格外的好,來學校都比平時要早一些。

他的舉動倒是把上第一節 早自習的女老師弄得憂心忡忡,不停扯着江岸的衣服問他是不是生病了,還告訴他生病了要去醫院,學校雖然有醫務室,但學校并不是醫院等等。

好不容易早到一次的江岸同學:“……”

江岸回到座位,發現雲深正趴在書桌上,襯衫袖口挽到手肘處,手彎曲枕着腦袋,半長的柔軟黑發落在雪白的小臂間。

在睡覺?

江岸有些疑惑,其實從昨天他就發現雲深面色看起來很疲憊,似乎是缺少睡眠,坐下後不禁出聲輕問,“雲深,是有什麽不舒服嗎?”

本來以為對方不會回答,江岸也并不抱期待,誰料聽到對方安靜清的聲音,雲深起身坐好,“謝謝關心,我只是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夢而已。”

晚上如果做夢那麽表示休息的并不好。江岸表示理解,拿出課本翻看,想了想,擔憂地開口:“如果累的話,那就先睡會兒,我幫你看着老師。”

雲深拿筆的手一頓,在草稿紙上點了一個黑色的墨點。

江岸呼吸一滞。

他們的關系,似乎還沒有好到這種地步,他這樣的熱情,難免讓人産生誤會,其實他只是覺得這個人很有趣的樣子。

江岸正準備開口解釋,恰此時雲深偏過臉,眼裏是讓人看不清的情緒,像攪拌機裏混雜混合的水果,明豔破碎,一層層的混亂,看的江岸一愣。

雲深閉上眼,不明所以地微笑了一下,啓唇,發出一個柔和的音節。

“好。”

說完,雲深便将草稿紙移到一邊,手臂如剛才一樣壓在書桌上,臉對着窗外,神色寧靜悠遠。

江岸見他如此,拿起草稿紙,上面寫寫畫畫,有一些物理公式,一些冷門的英語單詞,以及一些江岸看起來陌生又熟悉的法語,日語,俄語……斷斷續續,不甚清晰。

上面大概有十幾種語言,江岸有些驚訝,側臉看向雲深,他會這麽多種語言?

不知為何,江岸看着手中的草稿紙,突然拿出一張幹淨的畫紙,用圓珠筆把雲深寫的那些語言一筆一劃地模仿寫在上面。

他想,以後有空就去找一下你小子寫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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