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番外篇
父親姓安,母親姓楚,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安楚。
高中那年,因為父親工作的原因,我來到陌生的班級。
新同桌是一個高個子的男生,叫程畫齊,長的挺好,卻吊兒郎當沒個正行,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第一次見面不怎麽愉快。
喂,小子。
這三個字從他嘴裏吐出,格外的挑釁和嚣張,他還順帶着玩了下手中的籃球。
因為父母離異,我從小性格都比較冷漠,理都沒理他,整理着自己的東西。
他被人忽視似乎有些不滿,往後捋了捋自己的頭發,小聲嘀咕了一句,我恰巧聽到的音量——
你這小子真沒禮貌 。
真的是一次不愉快的見面,我笑,無聊地想。
關系改善來自一次意外。
那是節物理晚自習。
物理老師姓陳,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脾氣不太好,每次同學沒做物理卷子,她就叫班主任通知家長。
不幸的是,我忘記做試卷了。
他看了我一眼,老師已經在過道走動檢查,我心裏很焦急。
——因為物理老師是一個小題大做的女人。
突然,他将他的卷子和我空白的卷子對換了。
Advertisement
他坐裏座,靠窗,我坐外座,臨近過道。
這樣的座位位置使大多數老師很少注意到裏座的學生。
他……在幫我。
我愣住,也沒矯情,攤開卷子,老師停在我身邊,看着他的卷子,滿意地點點頭。
物理老師帶了三個班,每個班一周有七節課,帶過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對于學生的字跡自然不會很熟悉。
很多時候,意外總是無可避免。
老師竟然俯身看他做沒做卷子。
理所當然,最後,他被罰站,為我背了黑鍋。
我并不是一個沒有擔當的人,欲要同老師解釋,他卻使勁按住了我的肩膀,或許是因為打籃球的緣故,他的力氣很大,我莫名有些生氣,皺眉,然後瞪他。
他朝我嬉皮笑臉,毫不在乎——你解釋有什麽用,一個人受罰變兩個人,讨不到什麽好處,而且我可沒什麽不良記錄,才不會被老班找吶。
他的語氣很輕漫,我卻聽出了其中的安慰。
窗外一片漆黑,白色燈光打在他臉上,我突然有些眩暈。
後來他還是去辦公室了,正是因為沒有不良記錄,所以這一次才顯得格外反常,班主任還給他爸媽打了電話,但他沒有怪我,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見此,不正經地開口——怎麽,被哥迷住了?
我白了他一眼,開着玩笑,對對,就是被你給迷住了。
說完,我先是一愣。
他背朝着藍天流雲,穿着運動服般的藍白校服,就是這樣簡單的顏色,卻在我的青春記憶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後來我們的關系變得很好,因為本來就是同桌,交流很多,下課經常一起打籃球,中午一起去食堂,下午一起泡一個小時的圖書館。
就這樣簡單而規律的節奏,讓我慢慢養成一種習慣。
一天體育課,我和他打籃球的時候不小心歪了腳,很痛,但我沒有過多的表現,畢竟是男生,都有自尊心。
他很着急,真的着急,我看的出來。
他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急急忙忙地将我背起,急急忙忙地往醫務室送。
我竟然惡心地生出了一絲竊喜。
我……好像病了……
感覺有點惡心,卻好像又很甜蜜。
我把腦袋側放在他背上,鼻尖是獨屬于這個年紀,少年都該有的,混合着汗水的味道。
我又不是女孩子,背什麽背,放我下來!或許是掩飾什麽,我罵罵咧咧道。
得,你在我心裏就是個女孩!他加快速度,開着玩笑。
滾!
心跳的節奏随着這句話,居然脫離了曾經的軌道,一聲一聲,節奏打破,耳朵的鼓膜無限地放大了這種隐秘的聲響,莫名讓我自己覺得羞恥和難堪。
我突然覺得害怕。害怕什麽?其實我也不知道啊。
未知的東西總是令人恐慌。
或許……我真得病了也說不定啊。
和他經常打打鬧鬧——屬于朋友的調侃與玩笑。有時他開玩笑,會笑嘻嘻地喊我老婆,沒心沒肺的調子,那個時候,他笑起來的樣子,好看極了。
我擡起眉眼,笑着說我愛他,他接口說也愛我,只不過所有人都當它是個玩笑。
包括我,包括他。
喜悅與苦澀混合的念想,把我一步步地逼向窒息。
打打鬧鬧,哭哭笑笑,勉勉強強地渡過了這個高二。
暑假的時候,班級有過一次聚會,我沒去,和江岸企鵝聊天的時候,江岸都打趣說,我不在,他做事都不積極了,他還念叨想我。
我知道這是在開玩笑,一笑而過,心裏卻甜的溢滿了糖。
開學,他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熊抱,抱着我蹭了蹭,說想我,我說我也想。
他問,想我什麽?
我答,想你嘴角壞壞的笑,想你做題低垂的眼,想你打籃球撩起衣袖下擺擦汗的動作。
他眨眨眼,擾了擾頭,看着我,不明白地評價了一句——怎麽感覺你的回答有點怪怪的啊。
我依舊淡淡地微笑,卻已經不再言語。
開學後不久,平安夜那天,我意外發現了櫃子裏刻着漂亮“love you”英文字體的蘋果,英文字體被寫成漂亮的“愛”的形狀,被精致透明的包裝盒包裹,留言的賀卡,雖然沒有名字,字跡卻熟悉到了我的心裏。
始時寫的字略微重,越寫越漂亮的字體,字的收尾處總是向上微微勾起,流暢自然的寫法。
是……他?
……嗎?
就算已經把他的字跡熟爛到了心裏,那一刻我也依舊忍不住的懷疑,懷疑着,怕無望中的希望,前途茫然。
我從來都不會猜錯,真的是無望呵……
那個,阿楚啊,這個蘋果我送錯人了,我本來是想送給……他摸着腦袋,臉有些紅,支支吾吾地像個情窦初開的孩子。
他手裏拿着另一個包裝完美的蘋果,眼神閃躲,在我古怪的目光下,最後放棄似地開口——算了,既然送你了就是你的。
我看着他,他有些羞惱,看什麽看!
因為你帥。我答。
他臉瞬間爆紅,有些落荒而逃。
估計他手中那個普通的蘋果,才是打算送給我的吧。
我看着手中的蘋果,笑容有些牽強,你他媽的怎麽這麽犯賤!
我的冷漠在他面前潰不成軍。
那一晚,全世界陪我失眠。
從那件事過後,我覺得,他似乎有喜歡的人了。
但他告訴我,他高中不會談戀愛,即使有喜歡的人也不會。
——即使有喜歡的人也不會。
這是我鎮定的唯一理由。
後來高中畢業,江岸意外落榜,他講兄弟義氣,全家人要移民荷蘭,而他硬是想留下來陪江岸。
我那個時候腦子不知道怎麽一抽,讓他放心出國,說我來照顧江岸,放棄了被保送到耶魯大學的機會,就讀航空科技大學。
程畫齊走的時候,給了我一個擁抱,一縷迷茫。
——我走後可不要想哥。
——滾!又多遠滾多遠。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沒出息地哭出聲來,心裏罵道,你他媽還真滾!
怕被他瞧見自己狼狽的樣子,我轉過身,跑開。
靠,怎麽就哭出來了?真慫。
淚水是鹹的,沒有什麽特別的味道,我覺得很苦。
我不知道他回沒回頭,我有點期盼,期盼他發現我渺小的愛,我有點害怕,害怕他發現我渺小的愛。
果然,我在犯賤。
天空流雲是他陪襯,我不過是他生命裏的過客。
我不過是他生命裏的過客罷了。
我一邊讀大學,一邊陪着江岸撐過了那段黑暗無光的歲月。
有些時候,我很讨厭雲深,他的行為讓我斷定他是一個極不負責任的人。
但仔細想想,我們四人,除了程畫齊,又有誰是真正好過的?
一個傷一個,一個傷一個。
兩年後,程畫齊回到這片故土,我去接機,意外地在機場遇見了雲深。
他變了很多,更有氣質了,神色更溫柔,內裏更冷漠了。
真是戲劇性的巧合。
再次看到程畫齊的時候,他穿的很休閑,對我揚起一個貫.穿了整個青春的笑容。
直到這一刻,醉時知酒濃,醒時知夢空,我才從這場屬于他和我的夢裏苦苦掙紮了過來。
當晚,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見團支部書記教我們寫入團志願書的時候,班主任微微笑着的樣子。
我們站在旗幟下宣誓,陽光中潔白無瑕的笑容。
那個時候啊,那有什麽複雜的心思。
其實直到現在,我一直還有點疑惑,平安夜透明包裝盒的蘋果為什麽會送錯?
我無所謂地笑笑,不再去回憶那段年少無知的過往。
來自光城裏的1900(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