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江湖卷

——最好的博弈家是連自己都可以當做獲勝的籌碼。

忘塵谷內一如既往地安靜祥和,世俗都與之遠離,仿佛江湖的紛紛擾擾都無法撼動這一絲寧靜。

浮生未歇,未歇閣。

雲長風拿出硯臺,右手拿着墨錠,緩緩轉動,動作規律而優雅,他低垂着眼,烏發輕輕落下在空中畫了副水墨。

研好墨,他鋪開一張宣紙,拿出一支毛筆蘸水,潤筆,點墨,緩緩在紙上寫字。

他的字不似楷書的端莊優美,不似草書我行我素,不似隸書的內斂複雜,和行書很像,飄逸流溢,但細看又不像,瘦骨孤獨,鋒利如刀,卻又如複雜的濃筆水墨。

這是屬于他的字,他凝視着宣紙上的字跡,他寫着三個字。

江允随。

直到墨幹,雲長風這才放下筆,起身離開。

魔教位于天華山,正道在七天後開始大肆圍攻魔教,大半個武林都傾巢出動,叫嚣着取魔教教主首級。

江允随坐在魔教他的房間裏,定定地看着手掌心的枯桃,挑唇笑,思緒空了一下。

十年前,他父親與當時剛上任的武林盟主,也就是上官海比試,他本身就帶有舊傷,與上官海比武輸了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江湖人看的從來不是理由,而是結果。

輸了便是輸了,魔教遵守約定不再危害武林,但誰又料的道,上官海居然下了毒,他的父親回魔教後不久就喪命,魔教大亂。

那個時候,他十歲。

他在各色質疑中,在勾心鬥角中,在腥風血雨中,一點點強迫自己脫掉稚嫩的外衣,一點點撕毀自己最後的天真,手染鮮血地成長。

他容不得自己有一絲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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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海,自然是由他殺死的,也不虧他掩藏了近三年的身份,布了這樣一個局,一步一步,走的格外艱辛,雖然上官海讨厭他,但也同樣信任他。

這十年,魔教衰敗,不知道多少魔教弟子死于正道之手,他們殺些正道之人又算什麽?

手中的枯桃似乎還有淡淡的餘香,江允随将枯桃放在桌上,倒了杯茶慢慢喝起來。

“教主。”水宿推開精美镂空花紋的房門,豔麗的容顏微微帶着笑,她是魔教的右護法,更是見證和陪伴江允随成長的人,她的名字取自詩詞。

念水行雲宿,栖遲羁旅,鷗盟鷺伴,歸來重約。

滿室凝塵澹,無心處、歡情最薄。

何時遂、釣笠耕蓑,靜觀天地樂。

水宿看着正在漫不經心喝茶的黑衣青年,他的袖口繡着白色的雲雀,嬉戲或是殺戮。

“何事?”江允随放下茶盞,單手撐着下巴,半仰起身子,黑色的衣袍微微滑落,一部分拖在地上。

“月歸山莊莊主景玉已經帶領人馬殺到了天華山山底,您要下去嗎?”水宿低頭,她自然知道教主與景玉和白四公子的事情,問的語氣帶上小心翼翼。

景玉,白洛溪……

江允随饒有趣味地笑了一下道:“為什麽不去?”

所有的一切,都該到了了斷的時候了。

天華山腳下,各門派弟子與魔教弟子打的難舍難分,更有一些正道弟子一想到自己的師弟師妹師姐師兄死于魔教之手,便殺紅了眼。

魔教之人也全力應戰,打的酣暢淋漓,十年的憋屈怎可一朝散去,一開始是與人數占優勢的正道打的不相上下,但随着時間流逝,便開始處于劣勢。

“你們魔教教主在何處?讓他出來速速應戰,我必取他首級!”一草莽大漢光着上半身,古銅色的肌膚,上面是道道猙獰的傷疤,他一舉手中大刀,朗朗開口。

“呵,你說話也不怕嚼了舌根子。”遠處傳來銀鈴般的女子笑聲,帶着毫不掩飾的譏诮,衆人不由地警惕地朝聲音方向看去。

“呦呵,看錯方向了哦。”

話音又再次響起,剛才那個草莽大漢脖子上滲出一道血痕,在衆人始料未及時倒地不起,耳邊的笑聲依舊俏皮而輕快,“一群傻子。”

景玉輕輕皺眉,俊秀容顏潔白如玉,他擡起剔透的墨染眸子,手中飛刀轉動,手腕向上,飛出飛刀。

只見紅衣一閃,視線中出現豔麗的紅衣女子,她手裏拿着長鞭看着景玉,長鞭上挂着倒鈎,下面是血槽,狠辣至極,一甩一收間奪命無數。

水宿豔麗的嘴角露出一抹薄涼的弧度,“不愧是月歸山莊莊主,也不愧是教主看中之人。”

魔教之人看見她,皆是欣喜,喊道,“右護法!”

“右護法你終于來了!”

景玉看着水宿沒有開口,一旁的白洛溪皺眉,出口道:“魔教右護法,敢問魔教教主為何……”

他話還沒有說完,白父就打斷他的話,開口道:“魔教右護法,我們并無他求,一是希望魔教不要再危害武林,二是為上任武林盟主報仇取魔教教主首級,并不打算為難你們。”

水宿眼睛一眯,瞳孔裏藏着爆裂的怒火,朝着白父狠狠一甩手中的追命長鞭,白洛溪手中長劍一擋,卻不知為何水宿看着他,不忿地收回手中的鞭子,但倒鈎已經傷了不少人。

正道人士見此,紛紛大怒。

旁邊更是有人說道,“魔教教主不出來,不會是膽小鼠吧,怕了吧?”

此話一出,引起人哈哈大笑,只有景玉眉心一皺,白洛溪有些不滿地看着這一幕,卻無話可說。

水宿皺眉,握鞭子的手越發緊了。

“我只是擔心你們怕而已。”

淡淡的嗓音,如同玉石輕觸,珠滾玉盤,字字清晰,仿佛水流順着溪流而下,突然一個拐角,沿路的風景便消失在視線裏,然後邂逅下一個驚喜。

景玉聽到這聲音,眉心越皺越深,他偏頭和白洛溪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一絲不可思議。

景玉閉上眼又睜開,想起江允随的無故失蹤,手狠狠地握住劍柄,目光如炬地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正道之人皆是警惕,擔心這魔教教主會和水宿玩同樣的把戲,握緊手中的武器。

但顯然,魔教教主沒有興趣像魔教右護法一樣和他們玩,一道黑色的身影漸漸靠近,墨發未束,腳踩落葉不斷地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衆人心髒不由地提了起來。

“教主!是教主來了——”

魔教之人歡呼起來,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高興神色。

視線漸漸靠近,露出那張在場一半正道之人都熟悉至極的容顏,那張俊美精致如刻就的容顏,那人鳳眸戲谑地看着他們,眼底流轉着淡淡的緋色,薄唇似笑非笑。

全場安靜到針落可聞。

他的視線從衆人身上緩緩掠過,在看見景玉和白洛溪的時候似乎微微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掠過。

江允随……真的是你啊……

景玉手無意識地一松,手中的劍落在地上發出“铮”的一聲,才驚醒回衆人。

白洛溪上前踏出一步,滿臉憤怒,張口就要說話,卻感到右手傳來一股拉力,回身看去。

——是景玉拉住了他的手。

景玉看着白洛溪,輕輕搖了搖頭,白洛溪手握成拳頭,狠狠咬了咬下唇才壓下胸口的憤怒,偏頭不說話。

“怎麽回事?魔教教主是江允随?!”

“怪不得……”

“江允随!!□□的,你居然是魔教教主!欺騙我們的信任!!”

“你有沒有人性!上官盟主是不是你殺的!!”

“叛徒!”

江允随的出現無疑激起了衆人的憤怒,諸如此類的辱罵,失望,質問絡繹不絕,更有激動地差點卷起袖子就上去拼命了,要不是他人攔着,估計就要成為江允随的劍下亡魂了。

江允随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罵他叛徒的那個人,微微笑了一下:“我本就是魔教之人,又何來叛徒之說?”

那人被哽住,不知道說什麽,反而是其他正道之人罵的越發狠了。

江允随從來都不在意這些,又不是少塊肉,上次酒樓殺的那些人,也不過是告訴這個江湖他回來了而已。

水宿狠狠地一甩手中的鞭子,打在地面上發出“啪”的一聲,夾雜着倒鈎劃過的尖銳聲,瘆人又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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