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解惑篇
初春,萬花猶冷。
不知道又是第幾個春天,茶樓內說書先生正對着聽客侃侃而談,說起那段遙遠的過往。
“話說當日月歸山莊莊主景玉率領正道攻入魔教,那一戰簡直慘烈,白家白正熙更是請來了江湖隐世老妖怪對抗魔教,只是這魔教教主也是忒厲害了,最後竟然斬殺了這老妖怪……”
一個正在喝茶的白衣少年旁邊放着劍,青澀的面孔是對江湖滿滿的向往,他聞言,擰起眉頭對着說書先生問道:“據說這魔教教主乃是當世神偷江允随,不知這是真是假?”
說書先生捋了捋胡子,吊起眼睛輕輕看了白衣少年一眼,“這你得問百曉生了,有人說兩者是同一人,也有人說他們是雙胞胎兄弟,還有人說魔教教主是易了容,萬般猜測,什麽是真,什麽又是假……”
白衣少年又問:“那白四公子是否也參與了這次戰事?為何我覺得白家在這次事情中損失并不大,依舊是武林世家?”
其餘人也是紛紛看先說書老先生,老先生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白四公子的确參與了這次戰事,白家亦然,不過白正熙将大部分勢力都留在了白家,只要白正熙不死,白家就不可能滅,還會借着這場禍事再上一樓。”
“那為什麽白正熙沒死?而且又帶着最有希望繼承白家的白四公子去聲讨魔教?”這次白衣少年還沒發問,其餘人便紛紛開口。
白衣少年也是疑問地看向說書的老先生,老先生搖搖頭,聲音悠長,“這,老先生我可不知道了。”
“因為魔教教主放了白正熙一馬,因為白洛溪是因為陪伴好友自願去的。”
此時,從茶樓門口響起淡淡的聲音,帶着清朗,衆人尋聲望去,那是一個很好看的青年,笑起來溫和朗潤,猶如三月風過。
青年沒再開口,上了二樓,看了看四周,發現并沒有空位,走到剛才那白衣少年身邊坐下。
白衣少年看着他,警惕地握住旁邊的劍,青年看着他的動作有些恍惚,他曾經,也遇見過一個人,也做出了同樣的反應。
“我對你并無惡意。”
聞言,白衣少年翻了個白眼:“一般有惡意的人都會如你一般開口。”
雖這樣說着,他卻松開了握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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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啞然失笑,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過了一會兒,少年見他氣定神閑,終于忍不住好奇心,出聲:“喂,你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
青年喝了一口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乎早有所料,“我沒有理由欺騙別人。”
少年見他模樣似乎很熟悉那段往事,感慨道:“那白四公子一定是一個很重兄弟情義的人了。”
“呵……”
青年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有點苦澀。
白衣少年有點疑惑和不解地看青年,想到什麽,出聲詢問:“聽說自那一戰後,他便再也沒有回過白家,這又是不是真的?”
青年聞言,想起那日紅日,他将劍舉在父親脖頸上,看着白正熙毫無反抗的臉龐,久久凝視,手越握越緊,卻遲遲下不了手,最後轉身離開,再也沒回去過,于是對着白衣少年點點頭。
白衣少年見他一個一個都回答,雖然不知真假,好奇心卻被點燃,提出一個一個的問題。
“月歸山莊明明并沒有覆滅,為什麽自那以後莊主解散了山莊,再也沒出現過了?”
青年反問:“你覺得呢?”
白衣少年反被一問,先是一愣,然後才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其實我覺得應該是心理過不去吧,景莊主帶着整個月歸山莊臨時反水,最後正道幾乎無人生還,聽說景莊主是個非常正派的人,他肯定還是十分愧疚和自責的。”
青年點點頭,壓住心頭升起來的苦澀,“不錯。”
一問一答間,時間漸漸流逝,夜色中紅綢如許。
最近幾天解了宵禁,每晚都是如此熱鬧,白四公子轉動冷掉的茶杯,低頭看着夜景。
突然,視線中閃過一道白色的身影,白洛溪一驚,猛然放下茶盞,單手撐住窗戶就翻身快速飛了出去。
白衣少年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完全沒想到剛才和他談天的那個人居然是武林高手。
“大俠,別走啊——”
少年驚呼一聲,學着白四的動作追了上去,他的輕功不錯,雖比不上白洛溪,卻也算爐火純青。
心髒砰砰直跳,突然前面沒有了蹤跡,白洛溪停下腳步,四處張望,皺眉,“你出來吧,我知道你還在這。”
四周無聲,一只麻雀飛過停留。
“江允随,你他媽就是一個膽小鬼!就是個混蛋!消失了這麽多年,即使出現了也不敢在見我們嗎?這可不像你的風格,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白洛溪眉頭擰在一起,眼底是化不開的落寞,卻是冷冷地開口,聲音諷刺。
依舊沒有聲音響動,突然身後響起窸窣的聲音,他回身淩厲地看去——是剛才的白衣少年。
有些失望,白四公子問道:“你怎麽來了?”
少年笑,笑起來又陽光又好看,“重要的不是我怎麽來了,重要的是,大俠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叫蘇珩……”
“我叫白洛溪。”
白四公子打斷他的話,說完就走,完全不管身後完全震驚到石化的人。
白四公子邊走邊張開右手,上面放着一個被揉成圓團的紙張,眼神微微閃爍,神色複雜。
——洛溪,月歸山莊和魔教已經消失于江湖,我去了一次忘塵谷,現任谷主是一個你認識我也認識的人,我還會去很多地方,去尋找自己。
——一切,于我,于你,于允随,都是最好的結局了。
剛才的确是江允随,不過他的身邊是景玉。
世人都說,白四公子,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實,只是沒有那一份勇氣罷了。
沒有勇氣,去面對所有的結局。
另一邊,長長街巷逐漸開朗,一白一青的身影正在交談。
白衣人衣角繡着墨色的雲雀,薄唇輕抿,神色冰冷如初雪,一雙漂亮的鳳眸眼底卻隐隐流轉出緋色的光芒。
白衣人看着遠方淡色的天空,腳步突然頓住,對一旁的青衣人說道:“到了此處,我們也該各自去各自想去之處了。”
景玉聞言,也停住腳步,微微低垂着頭,良久揚起一個溫柔的笑容,幾分無奈幾分惆悵,“……好。”
頓了頓,景玉側身去沈璧陽冰冷的面孔,熟悉又陌生,他詢問,語調疏離又溫柔:“那谷主又要去哪裏?”
白衣人輕撫衣袖,目光冷凝,他看着遙遙北方,思緒忽而有些恍然,吐字如冰,聲音清冽——
“關外。”
那一場,有關風花雪月的相遇,那一次,有關血海屍山的別離。
聽說關外的雪很美。
如果有空,我帶你去看關外的雪。
白衣人摸了摸脖頸處戴着小瓷瓶,那是一個人小半的骨灰。
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不知道許過什麽約定。腦海裏有很遙遠的畫面,朦胧中是屋檐下青年低垂的眉眼,清澈寒冽,眉梢料峭。
他微微低着頭,眼底結着淡淡的霜寒,微微複雜澀然。
他說——
“……你不是說關外的雪很美嗎?那我帶你去看關外的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