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民國卷

——世界上總有陽光無法企及的地方,也總有黑暗難以覆蓋的道路。

老人聞言,慢慢地搖搖頭:“沒什麽,只是許久許久都未有人抽到過這支簽了,這乃是……上上簽,恭喜。”

雲長風點點頭讓開位子,沈二便把自己的簽遞了過去,那老人又是驚訝了一下,嘀咕了一句:“……奇了奇了,怎麽這兩支極罕見的簽居然都被抽了出來?”

老人聲音太小,雲長風和沈二都沒聽清他的嘀咕,沈二只好問道:“這簽如何?”

“情系仙鄉少年游,方入夢華枝春滿——這是一支中下簽。”

沈二皺眉,本來就對這個老人玄乎的做法有些不滿,又聽自己這簽不太好,頓時就不樂了,“有何解法?”

“……順其自然即可。”老人看着沈二少兇神惡煞的表情,一時間不知怎的,居然默默地把那本應說出的“無解”二字給吞了下去。

沈二聽到令他滿意的回答,心情這才好了些。

兩人求了簽也沒事做,沈二便向住持要了兩株橘子樹苗,雲長風想了想,又再要了株,沈二奇怪問他原因,雲長風就簡略解釋了幾句,無非是替阿蠻在這與世無争之處種下一棵,希望能成活。

最後兩人得了住持的允許——翻土、挖坑、放入樹苗、填坑、澆水——總算是把樹苗種在了廟裏。

三株小樹苗形成一個正三角形的形狀,剛澆過水的葉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水珠晶瑩剔透,映照出小小的一方世界。

後來沈二見太陽快要西沉了,心思一轉,便拉着雲長風的手出了寺廟往山上跑,寺廟是建在半山腰的,即使兩人是沿着前人留下的痕跡往山頂跑的,也難免磕磕碰碰,樹枝也輕微地摩擦過皮膚,有些刺痛——但風很溫柔,花兒很美麗,陽光很暖和,人也可入畫——

所以雲長風笑着,沈二也就跟着笑了。

太陽徹底西沉那一刻,兩人也到了山的最高處,那一刻,太陽将最後一絲金黃的光亮照射而下,沈二張開了雙手擁抱陽光,萬丈光芒在他身後,空曠、絕美、亘古——

沈二轉過身定定地看着雲長風,他的身後是金色的雲彩與遠山,秾豔入骨的容顏逆在一片光暈中,他後退一步,踢到的石子掉落下山,他的身後,同樣也是,高空與死亡。

“江原之,你信不信我敢從這裏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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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二笑着,笑容恣意,神色無謂,有着一種刻骨的瘋狂與風流,那種沈家百年富貴堆砌出的浪蕩,那種被金錢養出來的高貴。

雲長風眉心一跳,他上前一步,靠近沈二,沈二朝着他笑,笑容惡意,然後,身體緩緩往下倒去——雲長風及時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人狠狠一帶,一同摔落在地上。

“你有病嗎?!”饒是一向把家教禮儀融入靈魂刻進骨髓的雲長風,也忍不住有想爆粗口的沖動。

沈二坐在地上,看着他的反應,突然就笑了出來,他的笑聲依舊有些慣有的輕浮經兒,此刻卻帶了些說不明道不明的東西,他差點把眼淚水都笑出來了。

雲長風站起來,從上往下俯視着他,沈二對上雲長風的目光,緩緩地、慢慢地扯起一個笑容,那笑容說不出的古怪——有點狠毒,有點愛戀,有點癫狂,有點惡意,有點溫柔——

“這世上,這世上——只有我,也只有我,敢為你死。”

光亮在一點點消逝,沈二的臉龐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在明的那一半溫柔缱绻,在暗的那一半惡劣乏味。

雲長風低着頭看着沈二,有一種置身于明暗善惡佛魔生死哭笑得失的陰陽交割處的無力感與疼痛感。

雲長風重新坐在沈二對面,沈二的目光從來沒從他身上移開過,他湊上去,把額頭抵在雲長風的額頭上,時間流動,仿佛魔咒一般低低敘說:“我敢為你死,只有我。”

回歸繁華已是深夜,雲長風感覺全身筋疲力盡,但依舊選擇了先洗澡換了衣服,等洗完澡卻突然沒了休息的欲.望,便撥動留聲機放起鋼琴曲來。

第二日,晚間。

雲長風在衣櫥前穿好白色西裝,打理了一番才走下樓梯,今晚盛家大少盛榮生将做東在新悅酒店辦一場舞會,早時盛榮生派人遞來請柬,雲長風本打算不去,畢竟那日訂婚的事可是鬧得沸沸揚揚,若不是礙于江沈兩家,說不定早就流傳為上流社會的談資。

但是盛榮生的請柬估計沒人敢拒絕,就連那些英租界的名流們也會看在盛榮生的面子上去參加舞會,若他不去,豈不是又要被說道一番?

思慮之間,雲長風已經到了酒店,他下了車,朝門口站着的其中一位侍應生遞了請柬,侍應生接過請柬,看了一番,方才朗聲說道:

“江家二少爺江原之到——”

這一聲喊吸引了舞會衆人的目光,紛紛看過來,只見青年神色泰然自若,使得俊美雅致的五官越發韻致,絲毫沒有因為最近的傳聞而有所改變,依舊是上流社會頗有名氣的貴公子,做工考究的西裝貼身勾勒出流暢的身材線條,有種古典的雅致,如同英國小說陰雨蒙蒙裏走出的古老貴族,含蓄、矜貴、優雅。

氣質這種東西很玄乎,它是一個人的體現,譬如盛榮生是殺伐冷漠的将軍,沈二是得天獨厚的浪蕩子,而雲長風,像是行走在佛經裏,完美糅合了歐式的典雅與東方的韻味——有一種似醒非醒似明非明的冷淡,偶爾旁觀,偶爾入局,但本質神秘,耐人尋味。

在雲長風入場後,沈二就已經上前,他自是被人簇擁着,恭維着,在歡樂場上他比盛榮生更引入注目,人人小心翼翼攀附于他身後的軍閥勢力,他卻可以恣意妄為,随時就抛棄這些附庸之人,不需要顧忌他們謙卑的靈魂,因為自會有人送上自己的靈魂來讓他玩.弄,他毫不在意,毫無阻礙,毫無愧疚。

雲長風環視一眼大廳,他微微皺眉,感覺整個大廳的氣氛有點奇怪……

見沈二湊上來,雲長風笑着朝沈二說了一句:“感覺我來晚了。”

沈二懶洋洋地靠在雲長風身上,把下巴放在對方的肩膀上,不去管周圍或多或少自以為隐藏卻早就被沈二發現的窺探視線,漫不經心地把唇貼合在雲長風的脖頸上輕輕來回摩擦,感受着對方身上傳來的氣息,似有若無,沈二調情一般地開口:“不晚,你來的時間剛剛好。”

這時舒緩的交響樂響起,大廳燈光便黯淡些許,舞會的氣氛也發生了變化,一對對男男女女也活躍着加入,富家公子們邁着優雅的步伐牽着舞伴進入舞池。

雲長風搖了搖手中的葡萄酒,他沒帶舞伴,只是帶着微笑注視着舞池,卻神色恹恹。

沈二歪着頭看了他一下,便揚起個紳士般的笑容,只是那笑容裏帶點痞氣與意味,沈二微微鞠躬,伸出左手。

“在宗教上,葡萄酒可是象征基督之血,讓我們縱.情歡笑——剛好,我也缺一個舞伴。”

沈二從來不介意別人對他的看法,随心所.欲,周圍那些人都以微微異樣的目光看着他們,然後又用帶着些同情和豔羨的目光看着雲長風,被沈家二少纏上,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雲長風注視着沈二那白皙修長的左手,說了個拒絕意味十足的謊言:“我不會華爾茲。”

沈二挑眉,仿佛沒有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很簡單,我教你。”

雲長風:“抱歉,我也不想學。”

他已經拒絕的如此明顯了,那想沈二趁着音樂節奏直接就牽起他的手把他帶入舞池,雲長風聽到對方惡劣的聲音,如同從深淵地獄傳來,幾分愉悅幾分放.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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