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民國卷
——芸芸衆生之間,我們遇見了另一個世界。
兩個男人在舞池裏跳舞,未免顯得古怪,尤其是這兩人都不願跳女步,最後兩人就立在舞池裏不言不語,當衆人以為沈二少會大發雷霆的時候,沈二卻出乎意料的沒有計較,如來時一樣牽着雲長風的手出了舞池。
而就在這時,一聲槍響驚動了大廳所有人。
從大廳外湧入一排排穿黃色軍裝的人,在整齊劃一的上膛聲中從裏而外把整個新悅酒店包圍,領頭的人走到沈二跟前,恭敬地說道:“少爺。”
大廳一時慌亂起來,跌跌撞撞,那些富家公子名媛小姐都慌亂地抱着頭蹲在地上,但也有人偷偷地拿出手.槍,掩藏在一幹人群之中等待随時突破。
這是一個陷阱,沈二與盛榮生合作,為了引出那些潛藏分子。
沈二擡頭看了盛榮生一眼,然後把所有的事情交給剛才領頭的那個人,也就是他大哥的副官,轉身就拉着雲長風離開。
出了新悅酒店,兩人上了車,依舊是沈二開車,雲長風倚靠在車窗上,擡頭去看遙遠的星漢燦爛,“怪不得剛才我覺得氣氛奇怪,原來如此,不過我好奇的是,為什麽你要拉着我離開?”
沈二單手開車,身上還有些酒氣,聞言斜斜地看了一眼雲長風,似笑非笑地反問:“難道留下來等着那些人狗急跳牆給顆子彈?”
“呵。”雲長風回過身去看沈二的側臉,鋒利至極的線條,咄咄逼人的豔麗,仿佛能讓人鮮血淋漓,無疑,上天給了沈二近乎完美的外部條件,他不由地有了點惡趣味,湊上前笑道:“關心我需要說的那麽委婉嗎?這可不像沈二少的作風。”
他話剛說完,沈二就斜了一下身子定定地與雲長風對視,一股熱流直接沖進身體內.部,下面褲.裆微微鼓了起來。
“他媽的你這是在玩火!”
他惡狠狠地說了一句,沈二才傾身狠狠吸.吮上雲長風的唇。
唇齒交合,汽車偏離了原來的軌道,沈二轉動方向盤踩剎車停下了車子,這時雲長風才輕輕回吻住他。
這是一個細膩而漫長的吻,不過沈二依舊狠狠咬破了雲長風的嘴唇。
當陽光從窗外照射入窗的時候,雲長風正趴在床上睡覺,然後又聽到了阿蠻扭扭捏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他無奈地換了衣服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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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蠻埋着頭,聲音低的如同呢喃,“少爺,那個關于上次那件事……”
雲長風低着頭看他,打破阿蠻的希望,“我不同意。”
說完,他便往樓下走,阿蠻一急,追上前去大聲說道:
“少爺我不明白!少爺你知道容桦容先生嗎?他不是戰士,也不是槍杆,他是一個音樂老師,他比我生的還嬌貴,但他比我偉大,比許許多多的人都偉大!因為他可以為了同胞獻出自己的生命!”
雲長風步子一頓,埋藏在腦子裏關于容桦的記憶全部複蘇,他問:“你為什麽會和他有牽扯?或者是他們?”
阿蠻看着雲長風平靜的面龐,咬牙說道:“我救過他!就在闡北出事的後幾天!就在……”
阿蠻沒有說下去,似乎下面的話有什麽難以啓齒一般,雲長風注視着他,他低下了頭。
阿蠻緊張地看着自己的腳尖,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間,阿蠻聽到自家少爺的聲音,“等你成年。”
阿蠻一聽,喜悅浮上心頭 ——還有三年,他就成年了。
但他悄悄看了眼雲長風平靜的臉龐,為自己剛才的話,生起一絲不安。
是夜,雲長風出門去了濱江碼頭,最近有一批上等的軍械到了貨,沒過多久就有人聯系說要買這批貨,不過江家買這批貨其實是準備無償支援前線的,最後經過協商同意将其中的三分之一分出來賣給他們,今晚也是交貨的時候,江哲早就把這件事交給他全權負責了。
但到了碼頭的時候,沒想到居然有兩方在此交火,雲長風往那邊看了一眼,看起來似乎交戰雙方是軍閥勢力和南方那邊的人。
碼頭上還有被亂搶打死的幾具屍體,雲長風認識,那是江家常年雇的工頭,他皺眉,暗想那些來接貨的人估計也被這陣仗給吓回去了。
他目光突然一凝——現在已成定局,北洋軍閥常年鎮守于上海,有着龐大的根基為支撐,即使這次交戰的那方身手敏捷,槍法快準,最終也失敗了。
沈二猶自靠在汽車上,神色恹恹,無聊地把玩着手中的手.槍,雲長風再次邁開步子,朝那邊走過去,頓時周圍的士兵都警惕着把槍對準了他。
在黑洞.洞的槍口下,雲長風和沈二的目光在空中交彙。
雲長風自知今晚他出現在碼頭很可疑,不過他現在更關心的是那批貨的安全性。
他站在那沒動,一時間氣氛有些僵硬,沈二舉起槍對準雲長風的方向,然後,連續扣動扳機——
子彈落在那些把手.槍對着雲長風的士兵腳邊,士兵們心一跳,只聽到沈二帶着強烈的警告意味的聲音,“他媽的你們把槍給我放下!”
雲長風挑眉,也沒去問發生了什麽,自己走到倉庫前開了門大致清點了一遍,然後關上,朝沈二走去,見此,沈二愉悅地揚起一個笑容。
突然,沈二餘光一掃,瞳孔猛的一縮,身體已經快過思維,迅速上前撲到雲長風身上,電光火石間,幾顆子彈射中他的後心。
——不不不,昨晚一晚我都在想一個人,一直想到了天亮,然後就去見他了。
——要是你父親知道我們在這裏幹了些什麽,不知道會不會殺了我……
——我告訴你——你要是敢聯姻,我就敢毀了你。
——這世上,這世上——只有我,也只有我,敢為你死。
“二少爺!”
“二少——”
士兵們拿起槍立馬朝着那處一陣掃蕩,不過這些都已經與他們沒關系了。
雲長風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是怎樣的心情,沈二失去力氣的身體落在他的懷裏,溫熱的血将兩人衣服染紅,雲長風低着頭,眼神複雜地去看沈二的面龐,那麽鋒利、那麽鮮活、那麽年輕——
沈二溢出鮮血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笑容,笑容裏依舊帶着若有若無的輕浮勁兒,永遠看不清有幾分真幾分假,此刻卻細細微微地纏了點傷感。
他伸出手慢慢撫摸上雲長風的臉龐,嘆息一般說道:
“我放.縱、瘋狂、浪蕩、把自己撞得個頭破血流。”
“我天性如此,我天生如此,上帝賦予了我流血的權利,那我就必須把自己僅剩的骨血都耗盡耗幹,直在地獄裏放歌。”
“我做罪惡的花,願開在你的血肉裏。”
“你愛國,我愛你。”
“我愛你,所以我愛你所愛的一切。”
雲長風感覺懷中身體的溫度越來越低,他知道,沈二是驕傲的,是強勢的——所以他永遠不會容許自己懦弱的一面展現在他人面前,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
沈二沒有再說話,因為那些連貫的話已經耗幹了他所有的力氣與精神,他覺得身體輕飄飄的,仿佛踩在雲端上,就像他和雲長風做.愛結束後,他們各自坐在床的一邊,什麽話也不說,他們在黃昏的光裏各自享受高.潮餘韻,心與心的距離曾那麽靠近,那麽貼合,仿佛已經入了永恒的境界。
沈二看見有什麽從他眼前飄過——
他看到了自己。他看到了那個揚言要鬥雞走狗逍遙一生的浪蕩子;他看到了那個傻不楞幾替人擋槍子的沈二少。
嘁,真傻。神智已經迷迷糊糊了,沈二嘲笑着自己。
但為什麽,一點都不後悔呢?
阿蠻趕來的時候,他只看到血泊中擁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他們看起來那麽契合、那麽孤獨、那麽親密,仿佛誰也無法插.入其間。
就如同那一個黃昏,他捂住嘴站在少爺的門前,透過門縫看到兩具身體交.纏在一起,黃昏的光從窗外落下來,光裏有塵埃飛舞。
那一刻,阿蠻泣不成聲。
他忽然明白了,他進不了雲長風的世界,也進不了沈二少的世界。
他們是海上的孤島,他們是海中的魚群,他們是海底的鯨落。
——他們已經得到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