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他,王源歪頭一看,是李悅晴。

“啊,你好。”

他們分班之後便沒怎麽聯系過,偶爾從同學口中得知她好像跟某個籃球隊隊友交往了,王源聽到也沒啥反應,該幹啥幹啥。

“好久不見……禮物啊?”她問。

“啊,嗯。”

“我下去了。”

“拜拜。”

走了幾步,又聽她說:“對了,生日快樂。”

王源詫異地回望,他覺得這句生日快樂有點神奇。

李悅晴讀懂他的不解,便道:“我記憶力很好的,加你微信後就記住了你的生日。光棍節前三天嘛,哈哈哈。”

王源點着頭道了聲謝,結果又被她喊住。他就有些不耐煩了,這東西不知道是什麽就是有點沉,抱久了手很累。他也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安靜地站在原地等待。

她似乎有點遲疑,片刻後才開口:“那時候跟你表白,其實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王源一臉走神。

“那個人是……”

“沒有。”王源趕在她之前截斷那個名字出現的可能性。

就該這麽斬釘截鐵,毫不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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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拆開是一架遙控直升機,通體銀黑色,拎上手還挺沉,王源興致盎然地左摸摸右碰碰,後邊圍坐一團的男同學看到立即驚呼,紛紛大喊太酷了。

有懂一點直升機的同學說這款可貴了。王源心裏這會兒才有點忐忑,這誰送的?隐約猜到是誰,但他不願證實,一旦跟他扯上關系,再好的禮物也變了質。他神情木讷地放回去蓋上盒子,放假帶回了家。

隔天在家吃了慶生的蛋糕,他爸問他想考什麽學校,王源遲疑半天說,看發揮吧,要是可以當然是上最好的學校了。語氣在這裏停頓了,接着話也止住,他心裏想的是但若是這樣豈不是離他越來越近了。

“你班主任說你這學期進步特別大,上回還考到了全校第一,很厲害啊。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記住要勞逸結合。”

王源咬着筷子點點頭。

八點多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黃宇森打來的,王源猶豫着越洋電話費貴就沒接,過了一會兒他發了條短信過來。

[诶,王源你下來好吧?]

王源吓了一跳,父母均投來驚訝的目光。

“我……下樓買點東西。”

他下了樓,見幾個人站在路燈下,走過去一看發現竟是好久不見的幾人,黃宇森、蘇翰卓和黃言禮都在。幾個月不見,兩個剛升上大學的男孩都變得更加成熟了。

“你們……”

“剛巧放假回國,然後有人想起來今天是你生日,就過來問問你要不要去聚聚?”

王源沒細想這個“有人”是誰,本意是不想再跟這幾個人有關聯了,因為……原因也不想細述。但是盛情難卻,也不好拒絕,他只好跟爸媽交代一聲才和他們幾個往小區外走去。他與黃宇森落後幾步,瞅見蘇翰卓似乎對黃言禮很不耐煩,那個渾身炸毛的神情像被踩到尾巴的貓,王源看着笑了出聲。

“你不知道吧。”黃宇森忽然開口。

“嗯?”

黃宇森湊到他耳邊,卻被他神經質地往後仰躲開了,兩人都是神色詫異。

“呃,我不太習慣別人靠太近。”

“沒事,接着說哈,”黃宇森紳士地一笑,“他倆,有一腿哦。”

王源笑着看向他,這學長好八卦。

“我也是最近才發現的,所以昨天回國才把他倆都喊上,阿卓太別扭了,我哥也欺負得過了頭,鬧得他躲到那麽遠。原本我倆商量好一起去美國讀大學的。”

還有這回事啊,王源聽八卦聽得入神,差點撞到了柱子,幸好黃宇森及時拉住了他。王源瞥見他手腕上的鏈子,頓時“……”。

黃宇森看見了便不經意地說:“好看嗎,我前女友送的。”

“哦……”王源神情古怪地應了聲,這手鏈怎麽長得跟王俊凱送他那條一模一樣?那天在垃圾站旁邊的草堆裏找回來後,他就把手鏈放回宿舍的抽屜裏,搬東西的時候不知道擱哪裏去了。王源記得好像某些小玩意都放到一個方盒子裏,但他忘了盒子放在哪裏,或者說他刻意遺忘亦或是不想記起。

話又說回來……他突然想起王俊凱那天說的話,不想不知道,一想就覺得事有蹊跷……難道……這不應該吧……他智商沒低到這種程度吧?啊呸!他快要嫌棄死自己了!什麽破玩意兒,不就看到一條一樣的手鏈,幹嘛還要思考他的動機呢?!他就是不喜歡你在玩你為什麽還要執迷不悟?

這心理歷程像坐過山車,王源最後在心裏罵了幾句才過瘾。

想那麽多幹嘛,他轉移話題:“那禮物是學長你送的麽?”

“什麽?啥禮物?”

“……那是蘇學長?”

前面的蘇學長聽到自己名字回頭:“啊?”

“那遙控直升機是你送的麽?”

“啊?什……哦,哦,是,是我。”蘇翰卓撓撓腦袋。

黃言禮低聲笑他:“你緊張什麽。”

得到這個回答,王源默默松了口氣。還好不是他……也不知為何是“還好”。

“還有你別學長學長地叫了,多別扭,喊名字就行,沒差幾歲呢。你要實在覺得難受就喊哥呗,我不介意你叫森哥。”

蘇翰卓聽到又回頭大笑:“我靠小學弟別聽他的,這家夥想占便宜呢,喊阿黃就行了!”

“你他媽個安卓系統給我閉嘴!”

黃言禮也跟着扭頭,涼涼地瞥了眼表弟。

黃宇森憋屈地閉上嘴,這還能不能行了,還沒在一起就這麽護着。

那晚,他們去喝了幾杯,坐在吧臺聊天。談到國外生活時,黃宇森和蘇翰卓紛紛大吐苦水,什麽水土不服、食物不合胃口、美女多是假的,這兩人正是酒酣耳熱時,王源做出沉默傾聽的姿态,并不敢喝太多。

人生只需要一次徹底醉倒的經歷就夠了。

而王源至今還沒試過,卻也不想嘗試。

黃言禮将人事不省的男孩摟到懷裏,低聲道:“只有喝醉才這麽乖。”

黃宇森酒量還好,但現在也不是十分的清醒,聽到這話打了個酒嗝:“哥……你語氣好惡心……”

黃言禮不在意,抱着人離開,臨走時說:“我們先回去了,你自己回家吧。”

“行……走吧走吧。”

他們又坐了會兒才走,王源拒絕了他送自己回家的提議。

“那,我先回去了。”黃宇森朝他揮手,“生日快樂。”

“謝謝你們。”小區的這段路有一排路燈,照亮了歸家的路徑,王源沿着一路往前走。人生不就是這樣,不停步就不回頭,等記憶漫上來,那時候就應該不在意了。

黃宇森坐上車後把腦袋抵在方向盤上,長長地呼了口氣,片刻後打了個電話。

“喂,你是不是還跟阿卓說過呢?”

王俊凱語焉不詳地嗯了聲。

“好了吧,我讓他看到那條手鏈了。媽的喲,本來都脫下來了還要我戴上,王俊凱我真不懂你,喜歡就追回來,現在算什麽事呢?”

“行了就你話多,這次謝了。”

“哎,你就不怕我趁虛而入?”

“你?”

“诶得得,你給我閉嘴。真心不想插手你們那些破事,這次當賣兄弟人情,以後可別找我了,自己搞定。”黃宇森直起身,仰靠在座椅上望着沒有星星的夜空,嘴上開着玩笑,神情卻并不輕松。

一個多月前,失聯已久的王俊凱終于出現,一來就問他手鏈咋回事,黃宇森給他講了之後,那邊停頓了快有一個小時,黃宇森等得快睡着了他接着才回了一句,認識這麽久你覺得我這人咋樣?吓得他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啥怎樣?”

“就……是不是特別混蛋。”

“啊,也還好吧……就是有時候不聽人解釋,特別固執認死理,尤其是生氣的時候,很偏執。你還記得吧,剛上初中那年,你抱着一只柯基來學校,結果老師把它沒收了說學校不讓帶寵物進來,你還跟她嗆聲一定要她還回來,那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屌樣哈哈哈哈。”黃宇森想起往事笑了起來,“那時候我覺得這貨好屌,有我一半風範哈哈哈哈!”

“有這事?”

“靠,你忘了啊。”

“不太記得了。”

“切,你就裝,黑歷史還少嗎?”

“哈,有你多?”王俊凱開始數,“初一就進女廁,剛好遇上教師廁所壞了,撞見隔壁班英語老師的是誰?把蛇帶進宿舍被宿管逮住的是誰?掀女生裙底被反殺的是誰?是誰是誰?”

“我靠,明明是你先問我的!”

這般插科打诨半天似乎沖淡了剛剛若有似無的尴尬氛圍,他們好像又回到那個無話不談的年紀,可誰也無法回避的事實就擺在眼前。

“黃宇森,你是喜歡他吧。”

“……”

“不用問了,很明顯。”

“日……”

“能放下麽。”

“你這問題問得……老子早放下了好嗎?”

“哦,那行吧。”

“操,你這語氣咋回事,我他媽從頭到尾有插足過?你別是心理扭曲懷疑到我身上來了?再說,你們分手了,王源有選擇的權利……”

“不,他沒有。”

“……你,你他媽……”黃宇森被他氣笑,又不知道該罵什麽。

“你罵吧,再罵也是這樣。”

“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麽好了。你跟他發生了什麽事,我不想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你要真喜歡的,就趁早追回來,自個兒認為他沒有選擇,可他身邊蝴蝶多着呢,對他好的人也多着,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說實話當時也沒覺得你多認真,你玩着玩着把自己搭進去了?說這麽多只是想勸你一句,別自負過頭讓人給拐跑了。”黃宇森機關槍似的說了一堆,終于把憋在心裏的話全倒了出來,舒服多了。

“我……”

“诶,你要表衷心別弄錯對象。”黃宇森及時打斷他,廢話,好不容易有機會打擊一下王俊凱,他不順杆往上爬還是黃宇森嗎?

王俊凱笑罵:“我就一個對象,謝謝你。”

“呵呵。”

之後王俊凱拜托他這事兒,黃宇森心想,得,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你們愛咋咋地。

33.

離開的那天下着雨,雨勢愈漸見長。王俊凱拎着行李疾步走向轎車,渾身戾氣似乎被雨水沖淡了不少。天空灰的像是永不放晴,他被打濕了衣衫和頭發,坐上車時水沿着額發往下滴。王俊凱低着頭擦水,車內一片靜默,只有一個司機和一個常年跟着他爸的貼身保镖,他們正在前往機場。

他爸被他搞出的麻煩弄得焦頭爛額,罵也不聽打也打過還是氣不過,最後把他扔到青少年軍事訓練營。這集訓不對外開放報名,裏面全是有背景有來頭的軍N代富N代,被家長扔到一起改造。王煜是這次集訓的負責人,自然會特別“照顧”弟弟。

這種一改往日養尊處優生活的訓練,經過一個星期後,讓王俊凱膚色深了一個色號,肌肉也更明顯。集訓營飲食條件也不好,可每日這樣累到虛脫,白粥都能多喝幾碗。王煜頂着烈日跟他說,老弟,好像長高了啊。王俊凱面不改色,連眼神都沒給他,軍姿站得比別人還要漂亮。

同屋的家夥叫呂景宜,就是那個呂叔叔的小兒子,跟王俊凱同齡,長得牛高馬大,眼神特別冷。他比王俊凱話還少,同個寝室還有四個人,都是吃喝嫖賭樣樣做全的二世祖,自動跟他倆劃了界線。後來野外求生項目,他們跟另外兩個成績吊車尾的人組隊,爬山時差點發生意外,王俊凱順手拉了呂景宜一把,三天兩夜的野外生活過去,他們組最先到達目的地。呂景宜啥話都沒說,握拳在他肩膀捶了一下,王俊凱會意,權當多交一個朋友。

集訓結束最後一天,半大小夥被狠操這麽一個月,幾乎全改頭換面,黑了壯了,更加精神煥發。幾位教官在部隊舉辦篝火晚會,一群大老爺們圍着喝酒說笑。

“明天你們就要離開,在這裏流過的血和汗都會變成你們自身的財富,幫助你們跨過将來可能面臨的每一個難關和挫折,在這裏學到的東西希望能夠對你們有所啓發,一個男人該有怎樣的血性。”王煜站在篝火邊作了總結性發言,正式為這次集訓拉下帷幕。

有個細皮嫩肉的男生舉手:“報告教官,請問想要繼續留在這裏需要什麽途徑?”

“怎麽?你被操上瘾了?”

衆人哄堂大笑,男生在火光映照下的臉變紅了。

“放心,這裏不會收你的。”王煜邪氣一笑。

男生臉更紅了。

王俊凱暗暗翻了個白眼,他大哥的荷爾蒙經常無差別亂射,整一個行走中的XXX,就算穿上軍服也無法掩蓋本色。

王煜在他身邊坐下,開了瓶酒仰頭灌下。

“老哥,問你個問題。”

“嗯,說。”

“你有喜歡過誰麽?”

“沒。”

王俊凱意外地挑眉,這答案的确出乎他意料。

“正确來說,喜歡這種感情太淺顯了……”王煜幹咳一聲,側頭問,“問這個幹嘛,八卦你哥感情生活啊?”

“就有點好奇。”

王煜瞅他一眼:“我不會說的,死心吧。倒是你,怎麽忽然想到問這個,講真話。”

“啊……我也不知道,就突然覺得,如果連自己做錯某件事也意識不到,那是不是很可怕?”經過野外求生攀爬山頂,往下觸目的像是看不見盡頭,那種無限接近死亡的危機感讓他的腦海裏全被一個念頭占據,想再見一面王源。想要再見一次他對自己的笑容,落地時卻想起那天他哭着說好痛的模樣。

一直以來拒絕意識的念頭,是他給王源留下陰影的同時也傷害了他。

他傷害了王源。

此時心裏仍有一絲不甘,王源的話和表現都讓他難受。

“玩玩而已”、“真巧我也沒有”,就這麽幾句,讓他緩到今天。

王俊凱低頭抹了把臉。

王煜啄了口啤酒:“你這小子,發春啊?”

“講正經的。”

“哈哈哈,有什麽感情困擾想跟你哥說你就說呗,吞吞吐吐像個什麽男人。”

“也沒什麽……”王俊凱将手中的啤酒罐捏得劈啪響。

“我傷害了一個人。”

“就是那個你要聯系的人?”王煜想起有好幾個晚上,王俊凱都來找他想拿手機,被他拒絕了,而他也沒有非常堅持。

“他可能并不想要跟我聯系。”

“他想不想是一回事,你做不做是另一回事,就跟你道歉和他是否原諒是兩碼事一個道理。”

“……”

“還有,很多錯誤是可以避免的。你有想過犯錯的原因麽?”

“因為……”

“嗯?”

王俊凱望着火光跳躍,眼中倒映着光影明滅。忽然想起那天下午,走出寝室和校門,那番熱潮澎湃的心情,過去與王源認識到在一起之後發生的種種記憶,交彙在心裏翻騰,像鈍刀在心尖上打磨,切得疼,割不裂,是一種淩遲的折磨。他從後視鏡裏看着遠去的校園,心裏跟翻江倒海一般。王源醒了沒,應該沒醒吧,被自己折騰得太狠了,他現在就有些後悔,那種複雜的情緒快要将他壓垮。想要将烙印刻進他的身體裏,用了太極端的手段,他甚至開始痛恨自己。

側臉精致的男孩,眼神明亮,笑容甜美,嘴角勾起的弧度是最恰到好處的溫柔。也恰恰是這份難得的明澈的溫柔,讓他幾度陷入瘋狂。那一日王源痛苦的神态始終萦繞在心裏,是否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瘋狂也讓王源深陷折磨——王俊凱緩緩呼了口氣,他現在在做什麽呢?在望着同一片星空麽?

他又開始想念那雙眼睛。

因為什麽,他心中早已有答案。

那麽多那麽多的事情他早有心理準備,他爸的專制暴政,與王源的分離,分開後無法抓在手上的感情,盡管明白也要嘗試,當一切真正發生的時候,他又松了口氣。早知今日,連掙紮也變得奮不顧身,那一腔熱血終于冷卻時,王俊凱才真正弄懂自己的心意。

他很少會有不切實際的設想的時候,記得當初搞不清王源的心思,他曾假設心中存在一個國王,與敵方對峙調兵遣将時便能夠游刃有餘,可直到那天他才發現,喜歡無法衡量,自己一刻也不曾真正掌控感情的流動。

就在王源用言語刺傷他的時候,他才真正懂得。他把自己和王源的感情想得太簡單,也太理所當然,從而忽略了他的感受。

他以為那就是王源想要的,結果用力過猛,弄巧成拙。

離開時,教官把電子産品等私人物品分發還給他們,王俊凱的手機之前摔裂了屏幕,換了個新的後,他爸将原來那張卡也一并開通了,而到了北京的新號碼還沒幾個人知道。新手機新卡,心裏空落落的,王俊凱換了舊的手機卡和儲存卡,給王源打了個電話,沒打通。

這不應該……王俊凱心道該不會把自己給拉黑了吧,打開微信翻了翻,果然少了個聯系人,操,這麽狠。他鎮定地換了新卡又撥過去,通了沒接。

[接一下電話。]

那邊很快回複:[你誰啊?]

[你接了就知道了。]

[有病就吃藥。]

[我的藥在你那裏。]

[王俊凱你他媽神經病?!]

王俊凱笑了笑,這罵人的方式怎麽一點花樣都沒有,翻來覆去就只罵他神經病。

[是,我是神經病。寶寶,我錯了,接一下電話好不好?直接罵我不是更爽麽?]

那邊沒回複,王俊凱又發了一條:[對不起這幾個字想親口告訴你,可我暫時抽不開身,你能等我麽?]

再打過去已無法接通,王源把他這號也拉黑了。

王俊凱望着天空,終于體會到什麽叫自作自受。

不過這也算是好事,王源根本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從來沒喜歡過他。現在被憤怒和怨恨主導總好過與他相安無事,什麽感覺都沒了才是最可怕。王俊凱這麽安慰自己,同時也需要一個答案來讓他堅持下去。

黃宇森告訴他個中誤會,在那良久的沉默中,王俊凱将嘴唇咬出了血。

如今他明白因為并不存在的事情犯下無法彌補的過錯,那些後悔莫及的心情是怎樣讓人痛苦難當,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他施加在王源身上的苦痛和折磨。

而他連解釋和道歉的機會不肯給了,王俊凱一陣心驚肉跳,繼而初次嘗試六神無主的滋味。

內心焦灼卻無計可施。

司機和保镖正在途中,身上的錢加起來不足一千塊,銀行卡信用卡還扣在他爸那兒,衣食住行都要靠別人,人生路不熟。王俊凱站在部隊大門口想着要不要回去找他哥借點錢,想立即飛回去找王源,害怕晚了一秒從此錯過。

呂景宜從他後面出來,見他傻站着順勢喊了他一聲。

“站着幹嘛?”

“等人。”

呂景宜沉吟着看看時間,抱怨道:“搞什麽,這麽久還不來。”

“你家人來接你?”

“管家。”

兩人無意聊過幾次才知道上一輩還是舊識,呂韋匡平時也沒少在他們幾兄弟面前提及這個幹兒子,呂景宜才恍然,哦,原來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可他自身也是那個“別人家的小孩”,所以也沒對這名字多留心。被他爸扔到這裏來是因為他某個前女友牽着個小朋友找上門,說是他兒子,呂景宜對她已毫無印象,但他每次都特別小心,以發洩為主,根本不可能失控到把套戳穿的程度。他爸帶人去驗DNA,結果還真是他的種,呂景宜面無表情地在心裏罵了幾句,他爸給了那女的一大筆錢,把孩子留下來了,等回到家用拐杖打了他一頓,接着就把他扔到這裏來。

王俊凱聽了這活像狗血電影劇本的故事,樂了半天,卻也知道呂景宜這種世家子弟的風流韻事實屬屢見不鮮。

“你比我幸運,有了兒子你爸也不會逼你結婚了。”

“女人,啧。”呂景宜嗤笑,短期內是不打算碰女人了。這事兒給他留下陰影,五指姑娘還比她們靠譜。

兩人分別前忘了問對方的大學,結果等到開學那天,在校門口碰了個正着才感嘆,猿糞啊。再問才知道,他們竟然還同被GH管理學院錄取了,真真有緣。

天之驕子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你有機會到達群英荟萃的殿堂級學府,也許就此平庸,成為鳳尾,也或許從此平步青雲。

過去缺少認真的方向,王俊凱如今卻是心中有了牽挂和念想,沉澱下來全都化為努力的憑據。

蘇翰卓跟他說,王源看起來過得不錯,起碼沒有表面上不錯。

王俊凱聽後只回了個嗯,在宿舍中呆坐良久。B大這一屆新生,GH管理學院的男生被分到舊樓,呂景宜跟他同寝,但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經常不回來。王俊凱獨來獨往,似乎跟其他人格格不入,看起來更像是這群人中的佼佼者。

那是當然,相貌英俊帥氣,身高力壓群雄,一雙桃花眼即便嚴正以待也仿佛帶了笑意,天生風流骨,他不太常笑,更喜歡漫不經心地盯着某個方向,換做別人對方定要覺得此人毫無教養眼高于頂,由他來做卻更顯迷人,再加上分級考成績出來,他的名字就迅速在校園裏流傳開了。特別是某次,教授讓他上臺解釋某個經濟理論,那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和舉手投足流露貴族教育培養的氣質,讓他更像華爾街的高端精英。

院草之名就這麽落在他頭上,關于院草的各種傳聞神乎其神,比如,院草總喜歡自個兒呆着,院草喜歡穿各式襯衫和休閑西褲,院草走路習慣戴着耳機,院草還會程序設計,院草高數特別厲害,但傳說他是靠物理競賽獲得保送資格的。

王俊凱似乎天生帶有被誤會體質。

今年的GH管理學院,倒是人才濟濟,呂景宜不常出現在學校裏,但每次出現都會引起哄動,他張揚慣了,開的跑車進校園總是一陣風馳電掣,GH樓外突然響起尖利的剎車聲那十有八九就是他來上課的标志。

BBS上有人開帖子對比王俊凱和呂景宜到底誰更适合院草這個頭銜,比帥氣度不相上下,比含金量(直譯)呂更勝一籌,比學術含量王更厲害,一個低調一個神秘,今年的GH太熱鬧。有知情人士爆出他們就在一個寝室,可是從來沒有過交集。直到有一次這倆人邊說邊走進大教室驚掉一堆人的眼睛,才有人發現原來他們并不是王不見王,而是根本就是好友,這還是王俊凱身邊第一次出現活體生物超過十五分鐘的。

頂尖學府的生活多姿多彩,他似乎過得不錯,而他也是。

真實情況也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34.

“我想搬到外面住。”王俊凱左手捏着叉子戳盤子,右手舉着手機低聲說,神色少見地有幾分不耐煩。

“你憑什麽跟我談條件?”

“這破宿舍樓沒水!怎麽住?”

“別人能住你怎麽就不能住了?”

王俊凱暗暗吸氣,沉默片刻挂了電話。

對面咬着吸管的呂景宜看他這般煩躁便說:“你要搬出去還要跟你老子申請?”

“我卡都被扣住了。”王俊凱第一次體會什麽叫沒錢的滋味,曾經想過把自己設計的APP拿去賣,但他想了想最後作罷。

“要錢啊,早說嘛。”呂景宜掏出錢包,甩給他一張卡,“裏面有十萬,随便用。”

“謝了,下學期就還你。”王俊凱也不多廢話,把卡收了,可有了錢也飛不回去,他身份證在保镖那兒。想到這個就煩。更重要的是,課表排得滿滿當當,周末還有各種講座和學術報告,完全抽不開身。

此時他們正在校外一間休閑咖啡廳喝下午茶,四點還有一節大課,王俊凱掏出筆記本檢查待會需要的演示資料。

呂景宜電話響。

“怎麽了?”

“我打籃球扭到腳了。”

“啊?等我一下,馬上過來。”呂景宜跟王俊凱打了個招呼就走了,“我弟扭腳了我去看看他。”

王俊凱沒反應過來,啊?呂景宜是他們家最小那個怎麽冒出來個弟弟,應該表弟還是堂弟吧。

呂景宜驅車到了T大附中,疾步行至醫護室。男孩坐在軟墊沙發上玩着手機,左腳伸長,腳踝裹着紗布。

男生叫程成誠,最讨厭別人喊他全名,跟呂景宜同在軍區大院長大的小孩,長得特別漂亮,現讀高三,父母為他後路操碎心,不是說他學習差,而是太優秀選擇太多一家人困難症都犯了。讓他出國吧,呂景宜說不行,長輩希望他讀金融,呂景宜說這個不好太俗了,他本人想學法或者學醫,呂景宜說太累了否決。程成誠怒指這到底是你讀還是我讀?!

呂景宜太陽穴突突跳:“程成誠。”

“閉嘴。”

這全名喊出來威懾力滅了大半。

呂景宜自己都笑場了:“行,各退一步,你想讀什麽都行,不準出國,外面太危險了,跟我一個學校最好。還有,不準讀醫,這個太累了。”

成誠覺得他管太寬了,哦了聲就當完事。但說實話吧,他每次遇到什麽事都第一個通知呂景宜,也是個破習慣。

呂景宜帶他去醫院詳細檢查了一遍,結果得出腳踝骨碎裂,成誠不敢說話了,他知道這人肯定在憋氣。呂景宜直接把人帶回公寓,給附中校長打了個電話說了情況,這半個月都留在這裏修養。

王俊凱剛好在這片區域找地方住,正好撞見這倆人出門吃飯,那會兒他剛想打招呼就看見呂景宜低頭一笑,哎喲我去,王俊凱傻眼了,這眼神也太……

正好三人一起解決晚飯,王俊凱打量幾眼這文靜漂亮的小孩。

“這就是你弟?”腳上還夾着夾板,應該就是了。

呂景宜點點頭,接着問:“小蜜蜂,吃啥?”

王俊凱:“……”

“說多少遍別這麽喊我。”成誠瞅了眼王俊凱這個剛認識的哥哥,覺得有點丢臉。平時沒人這麽叫也就忍了,當着外人還這麽喊他真的要生氣。

“吃啥,吃啥,吃啥,趕緊的。”

“火鍋吧。”說完又想起還有別人在,于是他又改口,“算了,去吃泰國菜吧。”

北京的十一月末,氣溫大幅下降,街上行人都穿上羽絨服了,王俊凱只套了件風衣,搭着牛仔褲和靴子,看着是很英俊,潇灑的代價是吃完一頓飯出來,冷風一吹就開始打噴嚏。

坐上車,成誠遞給他紙巾盒,王俊凱擦擦鼻子,望着窗外的景色不言不語。這是來北方的第一個冬天,他是南方人,一開始不習慣這種幹燥的氣候,加上這邊空氣污染嚴重,宿舍條件差,住不慣,王俊凱感覺過得很艱難。

呂景宜在一個紅燈口問:“找到房子沒?”

“沒……”王俊凱突然想起壓根沒身份證,租個卵的房。

他嘆了口氣,把卡還他:“算了算了,不用了。”

“我現在住的地方樓上還空着,你順便跟我們回去看看吧。”呂景宜沒接。

“不用了。”

“哦,十萬是不夠買下來。你先租個幾個月,那邊環境挺好的,離我們上課的地方也近。”

“算了,我身份證不在身上。”

“嗯?”呂景宜略一思忖便猜到了七八分,“那先用我的登記呗,我不介意。”

成誠将他們對話聽完,莫名其妙道:“幹嘛這麽麻煩啊,你那屋不是還有客房嗎?”

呂景宜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王俊凱扯了扯嘴角也不說話。

成誠更加莫名其妙了:“這是做什麽啊?你們有什麽秘密不成?”

“呵,沒什麽。”

認識不久,可不知為何總覺得對方和自己性格上有某些相似的地方,彼此之間存在知根知底的默契。比如說同樣注重隐私和個人領域,像居住的地方,就算僅是暫時的住房,也非常排斥別人進入。

王俊凱看了眼,呂景宜抽手揉了揉成誠的腦袋,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他轉過頭,還是繼續看風景好了。

房子的事情就先這樣了,王俊凱搬進新公寓,兩房一廳,家具完備。隔天他去買了點生活必需品,路過寵物店的時候,心血來潮走了進去,出來時拎着個小籠子,裏面鋪着木屑,還有個造型精致的小屋子、鼠廁、水壺、食盆和跑輪,小倉鼠鑽出小腦袋,眼睛咕嚕嚕地瞅了眼,繼而迅速跑到轉輪上,撒丫子跑啊跑,跑啊跑。

王俊凱将籠子放在窗臺下面,天氣放晴便擱上面曬曬太陽。看書看到無聊了,王俊凱總會盯着倉鼠發呆。

店員介紹,這叫金狐倉鼠,親人,好養活。這只小家夥除了背脊那條金黃色的線,全身都是純白色,耳朵尖有金黃的絨毛,躺在他掌心的時候神态特別嬌憨。

王俊凱點點他的小腦袋,小倉鼠剛開始還有點怕生,焦躁地抱着葵花籽,想往下跳又被他兜了回來。王俊凱把它翻了過來,小東西像被驚呆了,四肢僵硬着伸在空中,看得他直樂。

小倉鼠眼睛黑溜溜,毛發細軟,總讓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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