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節課後,去了約定地點卻沒有等到他
說什麽都難辭其咎。他一想到就慌了,六神無主之下連器械都拿錯。但很快他就勉強鎮定下來,拼命回憶過去獨自操作的心髒搭橋手術。
二助也急了:“應該還有別的出血點。”
血越湧越多,更加大了難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王源第一次經歷氣氛如此緊張的手術。一助移動心髒想盡快找到出血部位,不知碰到哪個地方,大出血了。那股血腥味太濃厚,血色彌漫整個手術視野。
忽然,一道拉長的尖銳警報響徹整個手術室,與此同時,麻醉師的聲音緊随而來。
“心跳驟停!心跳驟停!立即開始搶救!”
心電監護上的直線似刀片般鋒利削過每個人的神經。
接下來的時間,是王源經歷過的最緊張難熬的11分鐘。一助立即進行心髒按摩,同時二助連同麻醉師一起參與搶救,可是依然不見起色。
王源是倒數第二出來的。
走廊盡頭就是電梯,他貼着牆一路緩步移動,忽然進了逃生間。王源有點不太知道自己想做什麽,便坐了下來。腦海裏徘徊着方才驚險萬分的畫面,直到最後一刻,臨時頂上的一助宣布病人搶救無效死亡。他仍是不信,伸手就握住那顆心髒,帶有餘溫的供血器官,仿佛下一秒就會重新跳動。
王源揉揉指尖,想要将什麽觸感搓掉。
那種生命點滴流失的感覺,讓人身心發涼。
片刻後,王源重回走廊,恰巧碰上負責他實習事宜的醫生。
“你剛去哪裏了?洗手去吃飯吧。”
王源沉默一陣,回道:“不好意思,剛才去透了下風。”
醫生看他幾眼,一副過來人的口吻:“你別想太多,這個病人原本就心功能不太好,我們已經盡力了。”
Advertisement
王源可有可無地點頭,壓根沒把前輩的勸說聽進去,回了趟辦公室就去換藥,事情弄完已經傍晚5點多,這個下午他一直在胡思亂想,王源清楚自己這樣太不專業。這不該是一個醫護人員該有的心理素質。可是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期間他去喝水,剛好碰到死者家屬。他對此是有印象的,他們倒不可能拿到參與手術的人員名單。可他仍愣在原地,瞬間回想起手術室裏的情形。後來有更多的親屬趕過來,全部圍在一起,黑壓壓一片,有人哭,有人大聲吵鬧,更有的情緒崩潰。他躲在牆後聽了一會兒,轉身走了。
老師那些話,王源想起一點,忽覺壓抑異常。他說他們已經盡力。而那聲聲低泣聽來,王源心道:盡力真是一個很好的開脫理由。
69.尾聲
這次經歷也讓中學時代略顯灰暗的歷史卷土重來。
當天半夜,從遍地血色的噩夢中驚醒,王源做深呼吸,胸口仍舊煩悶難消。
一條結實的手臂橫過來,把他攬住,王俊凱半夢半醒以額相抵,低聲呢喃數語,很快又入眠。王源窩在他懷裏,不久伸手回抱,逐漸也睡了過去。
王俊凱素來醒得比他早,隐約想起昨夜王源似乎醒來過,他便把人喊起來才去做早餐,問他是不是做夢了。
确實如此,整晚的噩夢始終纏繞,一會兒是童年被父母逼着學鋼琴,彈錯一個音就會被抽,手上好幾條紅痕交錯;接着同桌墜樓血流一地;後來他走在街上,十字路口發生連環車禍,那些被擡出來的人全身是血,場面混亂而驚險,他想要參與營救,卻怎麽也邁不動腿。然後王源沒告訴他,半夢半醒間,是他牽着自己的手上山,臨到山頂捂住了王源的雙眼,王俊凱的聲音溫柔而危險。
說的什麽,他卻不記得了。
王源走了神,直到聽見自己的名字才有所反應。
“嗯?”
“問你話呢。發什麽呆?”
“啊,你說什麽了。”王源一臉迷茫。
王俊凱忽然嘆了口氣,回道:“沒什麽。”
語氣頗有些無奈。
昨天王源參與的手術失敗,王俊凱對此并非一無所知。王源之前提過手術結束會與好友聯系,後來一天過去仍不見音訊,成誠便和王俊凱提了一下。
他以為有所影響是難免的,如若王源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那他會認真聆聽,給予建議與勸慰,然而目前看來,王源沒有這個打算。
他也以為王源的心理素質不至于差到久久無法釋懷的地步。
事實是王俊凱想得樂觀。
接下來一個月王源空閑時間經常陷入恍惚狀态,王俊凱有自己的工作,無法一直兼顧愛人的情緒變化。某日下午瞥見王源發呆的側臉,王俊凱這才後知後覺明白事情有些難搞。原本交流就是循序漸進的溝通過程,可對方一直固守在自己的世界,那他要如何将他帶出來呢。不是不頭疼的,這倒不至于影響到他們之間的相處,但王俊凱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面自責因為別的事情忽略了王源;一方面恨鐵不成鋼,心裏輾轉自我勸說,王源某些方面想得多,無可厚非。
尋思着帶人外出游玩,心情舒暢的狀态下,或許憋在心裏的話會更容易纾解,王俊凱計劃到隔壁市爬山或者遠一點的地方,既鍛煉了身體又能欣賞美景,一舉兩得。
提及的方法自覺十分愚蠢,但回過神來已經把旅游指南夾在客廳那堆書裏面了,王俊凱覺得自己太婆媽,便僵着身體坐在沙發上,心裏祈禱王源盡快歸家。
很不巧,臨下班15分鐘,王源遇上連環車禍急診,一直忙到晚上11點多才到家。王俊凱百無聊賴地翹着腿,聽到開門聲音掀了掀眼皮,像一只蓄勢待發的豹子,可惜上翹的嘴角出賣了他。
彼時已入初冬,王源進門先把外套圍巾挂好,緩步走來神色疲憊越發明顯。王俊凱耐不住了,擡腿輕輕碰了碰他的小腿。
“吃過沒?”
“吃了。怎麽還不睡?”
王源就站在茶幾旁邊,燈光下閉了閉眼,仿佛幾日未曾好眠。王俊凱一下不是滋味,朝他伸手。王源搭了上去,摸着溫暖的手掌禁不住用力一握,順勢往下坐。王俊凱岔開腿讓人直接坐懷裏。
王源側着頭,目光發軟:“怎麽,想做啊。”
連聲音也綿軟至極,撩得王俊凱體內升起一股邪火,瞬間忘了東西南北。
旅行什麽的,暫且不表,先幹為敬。
有什麽事情是床上不能解決的?做一次不行,那就做兩次。王俊凱心中自我勸說道。
可能是為宣洩心中煩悶,今晚上的王源特別溫順,讓擺什麽姿勢就擺什麽姿勢,讓叫床就叫床,怎麽浪怎麽來,完全滿足了王俊凱隐藏很久的惡趣味。
他們先在沙發搞了一次,王源騎在上面,抱着他的脖子嗯嗯哼哼地叫,弄得王俊凱血脈噴張。沙發套濕得一塌糊塗,但已被兩個惡劣的主人遺忘。後來王俊凱抱着人進浴室,溫存不到10分鐘,吻着王源的後頸和耳側,很快又硬起來,雙手就勢掰開王源的屁股,往中間摸,剛剛才插過的肉洞,特別軟,指尖一按就陷進去。王俊凱揉了揉,沒有很快進入,反而忍得額角青筋凸起。
第三次,王俊凱邊操邊讓他說沒羞沒躁的葷話,見王源露出承受不住的表情,王俊凱湊近一點低聲調情,說着想起正事,可是大腦CPU幾近超負荷,已經無暇處理別的信息。
“你還好麽?”他粗喘着只能擠出這麽一句,問完自覺太傻逼,王源這副樣子怎麽看都不算還好。
王源眼角依稀是被逼出了淚液。
這過程應該持續了很久,但王俊凱回過神來,仍覺得遠遠不夠,王源卻已合上了眼,呼吸沉緩地陷入睡眠。他猶豫着把人喊醒沖洗一下身體,可是王源看起來似乎難得酣夢,王俊凱便有些不忍心,擡手想要撥開黏在側臉的濕發,半晌沒有落下。
直盯着王源的睡顏,王俊凱心跳忽然加速,半晌才能夠移開視線,站在窗前俯瞰城市夜景。
次日,王源查完房遇到那位心外副主任,對方正在訓人。其實聽不見他在說什麽,但對面那位小年輕蔫蔫低着頭,副主任此時神情怎麽看也不是和顏悅色。
迎面而來幾人,皆是點頭之交,王源随意揚起嘴角便當完事,等走至副主任身邊,對方停了下來,似乎剛好停下緩和情緒。兩人對視那幾秒,王源下意識停住腳步,意識到他有話要和自己講。果然副主任擺手讓年輕醫師離開,轉身打量他幾眼。
“你是叫……王源?”
“是,老師記性真好啊。”
對方可有可無地笑笑:“有什麽不懂的地方麽?”
“有挺多的。”
副主任又彎唇,此時才是帶出些許真正的笑意。
那次手術失敗後,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遇見,之前王源送達過問候,副主任那天身體出了問題,沒過半個月就回到崗位上,可謂敬業十足。
臨別前他遞給王源一張名片:“這是我的一位朋友,可能你需要她的幫助。”
王源接過一看第一反應是婉拒并說明自己沒有什麽心理疾病,副主任卻非常坦然,讓他盡管收着,不定以後有用呢?王源略覺荒謬,但仍以笑回應,把名片收好了。
這是實習的第3個月,噩夢總有一天會随着時間消退,就像名片被不經意放入抽屜,如此平常的插曲也該被抛在腦後。近日一位師妹聯系過來,問他是否有時間參與校園宣傳MV的拍攝,王源一開始不太願意,如今生活學習節奏緊湊,要再擠時間出來參與拍攝,實在有些勉為其難。師妹卻保證會盡力配合他的時間。王源再三猶豫,最後應下了。
拍攝定在一個午後,當天輪值夜班,王源趁着空檔回了趟學校。劇本早在一周前就拿到,王源仔細翻閱過,內容沒有多複雜,不過是擺幾個姿勢,走幾步,念幾句臺詞而已。
王源到的時候,另一個師兄的部分還沒有完成。他等在一邊喝着檸檬茶,負責與他聯系的師妹湊過來與他說笑。他們這些實習生時間都不輕松,師妹唯恐王源等得太久失去耐性。好在這位師兄如同傳聞中的脾氣溫和,盡管有幾個瞬間笑容有些冷淡,但不影響他們的交談。王源這段排在壓軸,正式拍攝時,導演突發奇想讓他加臺詞。
“就念你們那句誓言好啦。”導演年紀看着特別生嫩,嗓子卻有些粗。
王源啊了聲:“哪句?”
導演指他身後那個銅像,上面刻着一段話。
王源站在原地,回頭望了一眼,然後久久無法挪開視線。
年年歲歲,時光漸遠,銅像飽經日曬風霜,翻新過兩次,如今仔細端詳也到重新刷漆的時候了。這裏的人就只有導演不是學醫的,或許就連醫學生本身也無法真正理解這段誓言的含義并踐行終生,可是每一個進入醫學殿堂的學子,都曾以拳抵額,莊嚴宣誓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這裏面,當然也包括王源。
但若要說他嚴肅謹慎卻不盡然,入學第一天便看到了刻在銅像上的醫學生誓言,當時的內心想法是什麽?王源記不太清了,但絕不是嚴正以待。他已親眼目睹過生命的流逝,何以言語比性命之重還要難以承受?王源雖然沒有把誓言當做兒戲,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而現在,王源的目光直直落在第一行,八個字“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仿佛重達千斤,沉甸甸壓在心上。潛藏深處的聲音開始擴散,王源瞥開視線不敢再看,可是紛繁雜亂的聲響在大腦中回蕩,令呼吸變得急促,胸口發悶,讓他無法保持理智。如果當初再堅持一點,或者他的專業素質再強硬一些,又或是……別的什麽都好,那個病人也許就得以活命。
和成誠見面總是難免提及此事,對方再三強調這不是他的錯,以後只會遇到更多這樣讓人無力的情況。王源也清楚明白,确實不是自己的錯,但是這又如何,他站在那個位置,手裏流失了一條人命,無論怎樣都做不到若無其事。
副主任預料得沒錯,名片最終沒有擱置。心理醫生是個30多歲長相溫柔的女人,全程保持微笑,溫和卻不容拒絕地引導王源說出事件原委。他不知道是不是醫生的氣質給人感覺特別像姐姐,王源很自然就講述了引起自己這陣子心情抑郁的原因,醫生卻覺得還有別的因素。
“還有呢?”她問,目光沉靜地注視面前這個男人。
穿着橘紅毛衣的王源看起來更像20歲的男孩,此時有些苦惱。他輕咬住嘴角,在猶豫或取舍是否該盡數相告。
“不要有任何負擔,在這裏說的每一個字,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我不是怕別人知道……”
“那是為什麽?”
王源望着茶幾上的杯子,溫聲道:“說實話從前埋頭讀書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有各種各樣讓人……實習這幾個月見得多了,難免想得多。”
他低下頭,兩只手的食中二指糾纏在一起。
“醫生,我知道自己有點不對勁,可是努力也沒辦法忽略……”
“你需要的不是忽略,相反你應該正視這一切。”
王源略有些無奈:“工作夠忙碌了,很多時候回到家會累到無法思考。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還想東想西。”
“你應該不是單身吧?”
王源坦然地點頭:“有一個伴侶。”
醫生挑了挑眉:“他對你怎麽樣。”
“很好。”
“具體一點呢。”
“不知道怎麽形容,就是很好,我的一些小事他都會放在心上,夜班他都會等我回家。”
“生活上有照顧你麽?”
“有,一起生活不就是互相照顧麽。”
“那家務活都誰做?”
“誰有空誰做,不過一般都是他,因為他有點潔癖,而且工作時間比我規律。”
“我剛剛注意到你用的詞是‘伴侶’,所以還沒告訴父母麽?”
王源沉默半晌,搖頭。
“為什麽不回答?”
“他們都知道了。”王源無奈道。
“你對這個話題有點回避喔。”
王源又沉默一陣,忽道:“因為他是男人。”
醫生沒有表露任何情緒:“其實你并非害怕異樣的眼光,而是父母不接受,你兩邊難做?”
“之前他跟我回去過年,爸媽對他挺滿意的,雖然沒有到欣然接受的程度,起碼面色也沒那麽難看……”
“唔,然後呢?”
“醫生,現在不是在說工作給我帶來的困擾麽?”
“你還不明白?”她卻反問。
王源不作聲,表情變得冷淡下來。
“雖然不清楚你和伴侶的故事,但我相信有他的原因在。”
王源掰着手指沉聲道:“他性格比我強硬,行事作風也是,之前因為某些原因和他分過幾次,都沒成功,其實我們一直都只想着對方,所以最後還是走到一起了。當初跟他有發生過很不愉快的事情,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
“那些事有沒有讓你恨過?”
“有。”
“所以你就忘不了他。”
王源沉默不語,看似沉浸在回憶裏,第一次分手自己種種的心情。
然後他說:“我們那時候都極度不成熟,我曾經不明白為什麽他會傷害我。”
“後來想明白了麽?”
“因為他不信任我,也不信自己。”
“現在呢?”
“信的吧。”
“所以你也不信任他。”
“不,我信他的。”
“那你為何不确定他是否信任你?我是說現在。”
“因為這不是一個命題,對或錯那麽簡單,不是相愛就能夠排除萬難。”
醫生記錄下了點什麽:“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自己童年幸福麽?”
王源不太明白問題為何東拉西扯,找不到落點,可他想了想還是老實回答了。
她又問:“還好的意思是?”
“就是有高興的事,也有不開心的事。”
“所以是幸福吧?”
“應該是幸福。”
“那你的父母感情如何?”
“還不錯……”
“嗯?”
“醫生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為什麽這麽問。”
“我小時候以為自己的家庭特別幸福,後來發現他們只是多年習慣的相敬如賓而已。所以後來我有在想婚姻和愛情到底是什麽。”
“那你覺得這兩者對你來說分別是什麽?”
“我以前根本不知道愛情是什麽。”
“那現在呢?”
“遇到他之後就明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為你的伴侶愛情對你來說才有了意義?”
王源點頭:“可以這麽說。”
“那婚姻呢?”
王源沒有回答。
醫生低頭在本子上寫了些東西,又道:“再說一下,你的童年。”
“這和今天的談話有關麽?”
“我只是想多點了解自己的病人。”
王源笑笑,顯然是沒想到自己也成了別人口中的病人。
他的童年經歷其實乏善可陳,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王源性格其實挺貪玩,小時候被逼着學鋼琴,為了不辜負父母,尤其是父親的期待,他不得不強迫自己成為聽話的孩子。後來無意得知父親心中有着白月光并且長久以來保持着聯系,腦中那條神經便被挑動了,王源不知道那時候是不是應該叫叛逆期,如今心态早已改變,回想起來自己的行為确實挺偏激的,但是這不能完全歸根于他的主觀臆斷。
“你覺得他們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王源搖頭:“爸爸是很正派的人,不會做這種事。”
“那你為什麽難以接受?不是已成過去了?”
“我只是接受不了,爸媽并非相愛才結合。這讓我覺得爸爸精神出軌了。我不想這麽認為……小時候最為尊敬的人。”
“可是你有沒有考慮過事情未必就是看到的那樣呢?”
“不是誤會。”
王源說完這句便沉默下來。
“好,談了這麽久,你也累了,今天先到這裏吧。”醫生收起本子,對他一笑。
王源卻面露困惑:“可是我的問題還沒解決。”
“下一次你又做噩夢再過來吧。”
王源暗自決定不會再來了,閑聊半天完全沒在點上,純屬浪費時間。
可是出奇的,當天夜晚他沒有做夢,一覺到天明。王俊凱要開會,做好早飯就去上班了。王源慢悠悠吃完東西才去醫院,下午接到家人電話。王源敏銳地察覺媽媽話裏有話,她在旁敲側擊,他便不會主動提及。沒想周末媽媽又來電,這回非常直接地問王源能否回家鄉工作,他不懂媽媽為何舊事重提,這不是已成定局了?為什麽忽然又提起?
事出蹊跷,飯桌上無意洩露,王俊凱拿筷子的手沒頓一下,倒是擡眼看他,王源立馬會意,解釋自己沒想怎樣,讓他千萬別誤會。
王俊凱看他慌成這樣反而笑:“我還什麽都沒說呢,你瞎緊張什麽。”
無數次事實證明,王俊凱就吃軟不吃硬,尤其是涉及他的事,面對這種情況就要先一步裝孫子……不對,趕緊表明立場才是正道。
王源聳肩:“這不是怕你多想嘛。”
“可能老人家想念兒子了。”王俊凱淡淡道。
“我還是覺得怪怪的……”
“那要不,我幫你查一下他們最近發生了什麽。”
“查得到?”
“你覺得呢?”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啊。”
“有什麽不好的?就托人問問周圍鄰居,不會涉及隐私。”
“那好吧,拜托你了。”
“就這樣?”
“什麽就這樣……”
王源發覺王俊凱肚子裏翻騰壞水了,果然下一秒對面的王俊凱彎起人畜無害的微笑。
“不給我點甜頭麽?”
王源:“……”
當夜王俊凱果然拿到了甜頭,直到淩晨2點才睡去。
大約過了有半個月,值班室內老師和別的住院醫師讨論今年春節排班表早早就做好安排,對方一臉愁容,不巧弟弟意外身亡兩老白頭人送黑頭人孤苦無依,沒人照顧怪可憐的。王源正在旁邊整理筆記,聽了去,頗有些感同身受,下班就問爸媽那邊怎麽樣了。
王俊凱說:“應該是你想多了,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
王源一想也是,能有什麽事呢。
等他進房看書,王俊凱撥了個電話,拜托二叔幫忙照看一下老人家,盡量聯系權威專家,費用都算在自己頭上。考慮過告訴王源實情,可是看着他的雙眼,王俊凱喪失了坦白的欲望,與其讓他餘下實習時間擔驚受怕,不如先把人穩住,病的話,能先控制調理最好,實在不行,安排醫院和手術這方面以二叔的能力絕對不成問題,而且既然兩老選擇隐瞞,那自己也不好多說什麽。
王俊凱此時又把自己放在外人的位置。他像談判桌上運籌帷幄,一個接一個的砝碼穩穩妥妥地擺在天平兩端,理由正當地說服自己。可是有些問題終究存在,并非不願面對就會憑空消失。王俊凱就是太了解王源,家人于他而言是怎樣珍貴的存在,連一點自我欺騙的餘地都留不住。所以如果王源知道這件事會有什麽反應,再者發現自己的欺瞞,又會怎麽想?王俊凱差點就要摸到煙盒,想起他讓自己戒煙又停下,那股隐隐的焦躁便驅使他做點什麽。王俊凱開始在廳中踱步,叉着腰,不緩不急,垂頭思考東窗事發的各種可能性。
他會生氣麽?生氣是應該的,因為自己這種做法實在算不得磊落,更何況王源将主動權交到他手上,王俊凱卻辜負他的信任。這足以令兩人之間産生隔閡。可是告訴他就能解決問題麽?王源這陣子受到的精神折磨夠多了,好不容易才好轉,王俊凱不忍再讓他陷入困境。那萬一最終掩不住了,會加重他的心理負擔麽?
王俊凱思來想去,半宿過去,一時有些頭疼,決定還是安安靜靜過完這個年再說。
王源是肯定要回G市的,受那天醫生之間的對話影響,更因為太久沒見父母,總得回去刷刷存在感。他問王俊凱這次打算怎麽過,沒那麽直白問要不要一起回去,畢竟去年他就抛下過親人,但無論王俊凱做什麽決定,王源都是支持的,現在通訊這麽發達,随時聯系都可以。王俊凱發了會兒愣,似乎有心事。王源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就沒繼續騷擾。過了半晌,他自己都暫時忘了這事兒,王俊凱才回了一句,今年留在B市。
王源擡眼看他,王俊凱又說,像是在解釋還有點猶豫。
“不用跟我說這個,春節就該和家人團聚啊。反正我們平時就在一起……”
話音逐漸小了下來,因為王俊凱的表情不像那麽回事,王源撇撇嘴:“好吧,平時各忙各的,好不容易碰上長假……我是想和你二人世界,但是我們以後還有大把時間揮霍,老人家可不一樣。”
王俊凱目光變得微妙,最後那句話在耳朵裏過了幾遍,飄進腦海。
“你怎麽這個表情……”王源欲言又止,“為什麽不說話,我哪裏說錯了麽?”
“我在想,為什麽我不是你的親人。”
“……”王源當即露出“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的表情。
而王俊凱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這樣的話,我們兩個的名字就在一個戶口本上,我是你哥哥,從小上學就可以互相照應。逢年過節一起回家探望爸媽,就會變得順理成章。”
王源表情一言難盡:“你……”
“等老得牙都掉了,可以抱在一起養老。”
王俊凱在心裏補了句:如果我們血脈相連,那不論發生什麽,我都有名正言順的理由。
他沉默下來。王源遭不住了,擡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被一把抓住。王俊凱捏着他的手腕把玩,擡眸時已經恢複常态。
“最近還有做夢麽?”他問。
王源說好多了,确實還有做夢,但鮮血淋漓的噩夢出現得少了,不禁便聯想到那次心理治療,他樂觀地想或許這些陰影都是藏在心裏的垃圾,倒出來就會逐漸好轉。
這副健康向上好青年的模樣,惹得王俊凱心癢難耐,忍不住伸手摸他後腦勺,而後輾轉來到耳朵,手法不重不輕,夾雜某種暗示意味,撫摸揉捏耳垂軟肉。
他肯定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眼神有多肉麻,王源不要說被摸得耳朵變紅了,這都可以歸根于被揉的捏的,只是接觸到他的目光,心髒就跟打鼓一樣。真是,造孽,王俊凱發射這種信號明擺着要做點什麽,他接收了卻無力反抗。這不男人傾身而來含住他的耳垂,那手橫在胸口,姿态強硬地将人禁锢在沙發上。
“我說沒說過你耳朵好可愛。”王俊凱低聲嘆道,自己貼近一些會變紅,稍微摸一下也變紅,更別說做到興起紅得要滴血似的,确實是別致又可愛。
王源卻一臉無可奈何:“請問在你眼中我哪裏不可愛?”
這回答當真噎得王俊凱心服口服,只能用力嘬他的嘴唇,以吻反擊。
70.結局
想愛情和前途兩全其美,維系親友又要攬緊愛侶。人都是貪心又自私的,誰又能否認呢?所以面對王源的指責,王俊凱沉默以對。
這個春節王源過得不安穩,事件接二連三連一點可憐的喘息時機也不施舍,先是爺爺腦溢血走過一趟鬼門關,接着叔公叔伯鬧着重修祖屋,自然他們家要承擔大部分費用,然後他發現爸爸生病卻偷偷瞞住自己。要不是找戶口本的時候無意翻出裝有硝酸甘油的盒子,王源不知道爸媽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他。
此事完全沒聯想到王俊凱身上,原本就和他沒多大關系,更因為王源被折騰得心力交瘁。回去的日子一拖再拖,雖然沒有告訴王俊凱原因,但他猜對方已經通過某些渠道得知,也因此沒有過問。
等到原定返回日子過後近一個月,王源才滿臉倦容地回到B市。
王俊凱特地請假來接,事前沒和他說,航班延誤,等了大半個下午才見到人。
眨眼時,漫長的疲憊感使得眼皮閉合太久,睜開太淺,王源拉着行李走得非常慢,待看到王俊凱站在不遠處不知望着自己多久,心裏積壓的情感排山倒海般呼嘯湧來。但他自喻控制得當,仍舊步履穩健朝他走去。
“你怎麽來了。”王源問。
“來接你回家啊。”王俊凱探身拿過東西,微笑的樣子溫文有禮,仿佛驅散寒冬的暖陽。
王源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肩膀聳拉下來。
他和王俊凱擁抱,聞着熟悉的氣息,很沒出息地眼眶一酸。
“我爸病了。”王源埋在王俊凱頸窩,聲音發悶,“他們沒有告訴我。”
“是不想你擔心。”王俊凱說,用手摸着他的後腦勺,“伯父現在病情控制得還可以吧,你不要太自責。”
王源搖搖頭,沒有說話。兩人默默朝外走,王源步伐有些飄,王俊凱跟在後面,總覺得他下一秒就會跌倒,或是消失無蹤。
路上王源勉強打起精神,幾乎是眉飛色舞地講述媽媽在他到家那天,煲了一鍋湯,然後一個小時不到又讓他灌下大杯涼茶。
王俊凱笑笑:“還吃了什麽嗎?”
“大閘蟹,小龍蝦,烤生蚝,乳鴿燒鵝,可多了。”
“想饞我啊?”
“哎喲,哪有啦,不過,唉。”王源嘆了聲欲言又止。
王俊凱往副駕瞥了眼:“我是好久沒吃粵菜了。”
車內氣氛一度凝滞,王俊凱敏銳地察覺到王源似乎要說出點什麽話,這不屬于好的預感,但他來不及防備。
“王俊凱。”王源靠着椅背,扭頭看他。
“嗯?”
“我想回G市工作。”
王源目光很專注,話語讓人防不勝防。
王俊凱差點沒握住方向盤,但他瞬間便鎮定下來,期間甚至沒有往旁邊看一眼。他可能是擔心自己露出怎樣的眼神或表情,連自己也無法承受。
他們坐在他送他的生日禮物裏,正在回家路上,而王源在一分鐘前說,想要離開這裏,回到父母身邊。王俊凱不知是怎麽的,心裏突然湧出“果真如此”這種自暴自棄的想法。
“實習結束麽?”他問。
王源說,應該是。
所以一開始是打算能盡量申請早點回去?王俊凱捏捏手指,突然不知該如何回應。這是早就設想過的局面,但真正面臨時,還是難以接受。他可以理解的,只是接受起來有點艱難。
“我在這邊就任時間還剩三年。”
王源聞言一愣:“啊,嗯,我記得。”
王俊凱這會兒總算是控制不住扭過頭來,可是難掩滿目慘淡:“家人生病了二話不說就要回去……對,這無可厚非,那是你的家人……”
王俊凱說到最後住了嘴,理智告訴他,不要繼續往下了,問出來也改變不了什麽,而且還讓自己低到地底裏。
“專心點開車,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王源表情帶着懇求。
王俊凱用力看他一眼,腳下狠踩油門,黑色轎車竄了出去。
他是完全控制不住摔門而進。
王源走在前頭,聽得到震天響聲,但他只是放下行李脫掉外套,回身對上王俊凱的視線。王俊凱還站在玄關,表情冷靜而自持。
“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