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德妃漸漸茫然,無形中好似有一雙手在操控着她,她緩緩閉上了眼,嘴唇蠕動, 好像迷失在什麽臆想中。

傅辰目光冷然, 不喜不悲,就像看着一件死物。

默默望着這個做着獨角戲的女人, 等待這段“濃情蜜語”結束。

他一直在等,從進屋至今, 他就開始做準備,只是面對一個本身意識就比常人強的女人,要讓她完全沉醉他所營造的氣氛, 需要時間醞釀, 而他現在,最缺少的就是時間。

在兩人幾乎快要貼近的時候,傅辰以為這個女人的意志力太過強大連金手指都無法降服她, 若真如此他只能真身上去了。也幸好她最終還是打開了心房,慢慢沉淪于這虛妄中。

如果說德妃有多少在乎他,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說她一開始就對他就有移情作用加持。

其實對大部分活着的人來說都會這樣,無論一人死前有多少缺點,只要死了,人們往往只會記得對方的好摒除不好的,然後不斷懷念,如果此人還是心頭的白月光、朱砂痣,這份感情就加倍了,能在這後宮步步驚心的環境裏成為唯一美好的存在,當做自己生活下去的信念。不斷的思念作用下就是她自己都沒發現把記憶中的人美化得過于完美,一旦出現一個與初戀情人類似的男子,她不自覺的就會稍許寬容些。

初戀情人越重要,就越是加大他的籌碼,傅辰完全不介意被當替身,各取所需而已。

過了幾羅預的時間,德妃還沉浸其中,傅辰目中有些異色,他不知道幻境中德妃到底經歷了什麽,能讓她如此沉迷而無法自拔。

門外傳來輕輕的對話聲,其中一個傅辰聽得出來是墨畫,另一個應該也是貼身宮女之一。

“裁縫說有個地方還需再确認一下,如若不确認屆時制衣恐有出入,我們要去報告娘娘嗎?”

“娘娘的确進去許久了,剛才有吩咐說待會就讓咱們入內,但都過去那麽久了,裏頭也沒動靜。”

“若是打擾了娘娘,降罪該如何是好。”

傅辰眼睛微眯,危險的氣息輻射開來,來的可真不是時候,他本還想讓德妃再享受一番,看來必須停了,他輕擡手,拇指和食指交疊,輕輕打了個響指。

德妃微睜開迷離的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一雙薄唇,有些意動。

剛才他們深入纏綿的美好打動了她,她從沒試過這樣的意醉情迷,與初戀的發乎情止乎禮不同,那時年歲小哪裏會如此激烈,而與皇帝已經許多年沒有再激情,就是年輕時作為大家閨秀也不可能做些出格的動作,這是她第一次與一個異性這樣渴求而瘋狂,這份背德的感情,刺激太大,卻激活了她後宮沉浮的平靜心湖。

她對上傅辰那雙勾人的眼,這人,若是再長大些,該是如何的風華絕代。

不是男人又如何,他甚至比大多數男人的氣勢更強悍。

她稍垂羽睫,有些羞赧,長久莊重賢良的氣質讓她無法将心中羞鬧表現出來,狠狠瞪了眼傅辰,卻沒什麽威力,傅辰又忽然湊近她,她驚得往後仰,卻避無可避。

“怎麽,以為我還要繼續?”傅辰調笑道。

“傅辰!”

“嗯~”傅辰這輕哼,迷人的尾音微微上揚,似要将人的靈魂也穿透,“我在。”

傅辰幾乎用盡了上輩子的經驗,來讓面前的人為自己神魂颠倒。

太監的确無法完全從身體上滿足她,但比起肉體,這個女人更缺的是精神的慰藉。

傅辰見火候差不多了,将王富貴和小央的事說了一遍。

德妃冷哼了一聲,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說你無事不登三寶殿,用着我的時候才這般溫柔。”

傅辰不像普通沒經驗的男人,他微微一笑,知道她不是真的在生氣,聰明人在這時候絕不能否認,表什麽衷心。因為眼前的女人只是對你一時動心,這種冷靜的女人,不會長久的對你感興趣,她現在願意與你一搭一唱,因為她還在享受這種感覺。她很清楚你不是有求于她是不會低頭的,這時候否認反而會讓她鄙夷你的品性,感官大大下降。

“但除了你,我也沒找別人,你是唯一。”傅辰模棱兩可地回答。

“墨畫果然沒說錯,你這嘴兒,太不老實。”德妃聽了後,略滿意,她可不喜歡自作聰明的奴才,大家玩個刺激,就要遵守各自的規矩,什麽都要在這框框裏,那她也樂得給些寵愛,“行了,別擺這表情,記着你欠我的可多了。對方只是個從四品小太監而已,就是死了也不是大事,奴才而已,能頂了天了,李祥英那邊就是太後面前紅了,也沒這膽子面對我,讓他打落牙齒和血吞吧。這樣的小事,值當你這麽為難嗎?”

“娘娘又不是不知奴才身份低微。”

“我本名,穆君凝。”德妃眼中含笑,她很喜歡傅辰那清悅的聲音,如果這樣的聲音喊她的名字,定然是種享受。

“好,君凝。”傅辰從善如流,何時該收何時該放,他拿捏得當。

德妃聽到那聲音劃過耳膜,帶來輕輕的酥麻,臉微紅,她對這種感覺有些上瘾。

心動,往往是不經意間的,次數多了,連她自己都無法察覺,她有可能在将來萬劫不複。

“不過你不能升得太快,易樹敵,既然調派到我的院裏,先升一級到內侍太監吧。”

傅辰還待說什麽,門外,響起了墨畫躊躇許久的聲音。

“娘娘,奴婢能進來嗎?”

德妃莊重的臉上,透着一絲惱怒,不由有些埋怨屋外那向來很得她喜愛的大宮女,她沒發現,她對眼前的小太監,已經超出她一開始的定義,在意得有些出格了。

“我們出去吧,奴才在這屋裏待太久,恐有不妥。”傅辰放開人,整理着德妃稍顯淩亂的頭發。

“剛才吃了熊心豹子膽,現在倒假正經起來。”德妃閃躲了下,嗔怪道,“你是太監,誰會多想,誰又敢?”

“鬧性子了?”傅辰寵溺的摸着她的頭發,忽然湊到她耳邊,“還有下次,急什麽。”

德妃捂着酥麻的耳朵,低吼:“滾!”

引得傅辰輕笑。

德妃覺得自己就欣賞他這一點,什麽時候做什麽說什麽,都好像規劃好的,明明現在是在挑戰她的威嚴,但又覺得他的行為語氣實在太自然,就好像本該如此。

其實正常情況下,就算真和妃子有什麽,作為地位低下的那位,也是受到限制的,更多的應該是以上位者為主導,而下位者作為附庸,就是德妃當初的想法也是如此,她不過是想要個調劑的玩意兒。

但傅辰打破了這種模式,就是你情我願的游戲,也要他來規定玩法。他以一個男性的身份在對待一個女性,并不是把她當做高不可攀的妃子,甚至喚起了她的心動。而她居然沒有覺得任何不适,反而認為這發展理當如此。

這個人就好像有一種魔力,把不正常的事變得合理。

“娘娘,您沒事吧!”墨畫聽到德妃的怒吼,以為那小太監惹火了娘娘。

她們娘娘可是再大的事都不會動怒,大氣婉約,修養是極好的,能讓她這樣惱怒,傅辰是做了什麽天怨人怒的事啊!

可她推門入內,就見德妃臉色一沉,被少有地訓斥了,“本宮沒有吩咐,誰允許你随意進來,給本宮去外邊跪着!”

然後她就看到,面含春色,眼波流轉中滿含靈動的德妃像是脫胎換骨一樣,散發着動人的魅力,她對着身邊的人語氣柔和了許多,臉上依舊是往日那端莊高貴的模樣,“今日你差事做的不錯,明日便到我院裏吧。”

墨畫張了張嘴,瞠目結舌。

“奴才謝娘娘賞識。”傅辰低聲應是,跟在德妃身後。

德妃親自将傅辰送到了門口,門外的守衛太監,本來覺得傅辰又是個想抱大腿而急功近利的人,沒的被德妃遣出去,正等着看好戲。萬萬沒想到,這人不但完好無損地出來了,德妃甚至親自送到了門外,就是同樣是四妃的妃嫔也沒這殊榮。這是要多麽大的榮寵才能有的對待,這小太監是要飛黃騰達了!

他們努力回想剛才言語行為到底有沒得罪過這個小太監,猛然想到收下的那銀兩,本來覺得今天賺了,現在卻是太過燙手了,還回去,必須還!最好自己再貼點,才能表現出誠意。

傅辰自然沒看這兩個太監讨好的臉,宮裏本就是如此,一天一個嘴臉,看人下菜。

帶着德妃派遣來的一群人,加快速度回監欄院。

一路上,沒了德妃和其他人的觀察,他完全放下臉上的柔情蜜意,更是連平日的謹慎小意都快要繃不住。

終有一天,在這染缸裏,他也快要迷失了自己。

變成曾經,無比鄙視的人。

還有什麽,能失去?

過了千步廊,在玉堂門外,國師扉卿站在那兒,微風中,他一頭銀發輕輕飄起,膚色白皙,長身玉立,目光清透安寧,宛若谪仙。即使看向癡傻的七皇子也沒任何波動,對依舊懵懵懂懂的邵華池道:“七殿下送到這裏即可,微臣自行回去。”

“啊?啊,啊!”邵華池不明白地望着國師,一只手抓住扉卿的衣角不依不撓,像孩子沒了喜愛玩具,“不不不,我不!”

一旁的老宮女碧青看着圍繞着扉卿蹦蹦跳跳的邵華池,問向扉卿,“國師大人,七殿下還有機會好起來嗎?”

碧青,在邵華池發燒變傻前,去掖亭湖特意觀察傅辰是否有跪着的老宮女。

“經過這幾次針灸,我已漸漸将殿下的腦部神經打通,只要殿下不再受刺激,是有機會痊愈的。”國師那笑容滌蕩了碧青的憂慮,讓她展露了長久沒露的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太感謝國師大人了,若是沒有您……”碧青感激涕零,她在七皇子複寵後,被從冷宮裏放了出來,容顏也因郁結在心而更加蒼老,她對從小看到大的七皇子是幾乎用了生命在愛戴,所以當出來時看到癡傻了的邵華池後,夜夜失眠。

“無需道謝,能讓殿下安康也是我的心願。”扉卿回道,餘光中出現了一隊人馬,仔細一瞧為首之人并不眼熟,但其他人卻是德妃宮裏的。

來人也看到他們,上前見禮,“奴才見過國師大人,見過七殿下。”

傅辰在之前給晉成帝侍膳時,是在禦書房外見過國師的,只是當時國師根本不會注意到一個下等奴才。

如今看到,卻是盯着傅辰的面相好一會。

“國師,奴才臉上是有什麽不對嗎?”

“并無,你們是要去往哪裏?”

“是去監欄院。”太監去監欄院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傅辰的目光掃過正在國師身邊,原地彈跳自娛自樂的邵華池,對方好像完全沒注意到這裏多了一群人,傅辰垂下了視線,“奴才等還有差事,先告退。”

“去吧。”扉卿颔首。

當傅辰走遠,扉卿目光悠遠,若有所思:“……這面相千萬人中都是僅見,天煞孤星?……不,不對……好似被破了,是被什麽?命格怎可能被阻截,這是何故?”

“此子……真真是古怪之極的面相……”扉卿自言自語道。

扉卿的聲音很輕,幾乎聽不到的程度,沉思中的他并未發現,邵華池的動作有片刻凝滞。

此時監欄院中,屋內的小太監表情都很凝重,氣氛一觸即發。就好像已經膨脹到極點的皮球,只要再一點點刺激就能爆破。

他們盯着那已經幾乎快要燒完的第二支香,直到燃盡,傅辰還沒回來。

面面相觑,心不由得往下沉。

“我去吧,這事總要有人擔着的。”之前第一個說要去自首的小太監首先站了出來。“辰子那兒,恐怕是沒希望了。”

“不,還是我去,你年紀小,還沒活夠呢!”

“說的好像你年紀很大一樣。”

其實能在監欄院當小太監的,年紀大的是少數。

楊三馬走近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葉辛身邊,将食指擱在鼻子下方,啧了一聲,“命真硬,這麽久都沒斷氣。”

站起來後,又不解氣,踹了幾下葉辛的身體。

坐在血泊裏的王富貴擡頭,打破了這些小太監的争執。

“你們都不用去。”除去傅辰離開時說了幾句話就一直沉默的王富貴,突然開口道:“是我幹的,不能讓你們白白頂罪,我已經連累你們了。”

“就是沒你這事,咱們小太監的命也沒人在乎,死不死還不是全憑天意。”

“是啊,富貴,你不知道我們多羨慕你,咱們這樣哪個宮女能看上啊,她們個個都是仙女兒,是天上的,咱是泥裏的。就是把我們都湊上去她們都不會看一眼,而小央那麽好的女子卻獨獨陪着你,跟着你,咱們沒這福氣,但咱們能羨慕,咱都想看到這樣喜氣的事,你這是給咱們閹人争氣!咱就是豁了命,也要成全你們!”冬子邊哭,邊說。

死氣沉沉的小太監們,像是被灌入了一些活力,有人點頭,“富貴,你們要在一起!咱們至少心裏要明白,咱閹人也他媽的是人!不是畜生!咱也有思想,就是泥地裏的蚯蚓咱也是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

“咱自己沒有,能看到你們有,就好像自己也幸福了!”

“富貴,你不能放棄小央!”

“你不知道,我們聽到能為你們菜戶,有多高興!這大晉朝從開朝以來,也就你們一對!哪個不是龌龊的事兒一堆!”

說着,說着,小太監們都目含淚光,越來越激動。

“放開我吧。”對制住自己的兩個小太監道,雙手恢複自由,王富貴也是雙目含淚,抹了一把臉上的動容,他一直不知道其他小太監是這麽看他們的,他們是真心在祝福他和小央,希望他們和和美美。無論是傅辰還是其他人,這是獨屬于他們自己的溫暖和真情。他忽略了其實不是男人的人,比常人有更多執念,有更多渴望。他恢複了笑容,已經變成平日模樣,“辰子在離開前說過什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們也別和我争了,這條爛命不值錢,你們越是這樣,我越是不能讓你們去認罪。只是,小央……将來要托福給你們照顧了!”

“說不定傅辰會有辦法!”楊三馬忽然擡頭。

他雖然是這裏品級最高的,正四品內侍太監,但公文到現在都沒下來,再說他的職位完全無法與如今的李祥英去抗衡。

“他說一時辰,如今時間也到了,但他卻沒出現。辰子不欠我的,他還能記得多年前欠着我一命是他為人仁厚,卻不是該的!休要再說這種話陷他于不義的話!”

楊三馬有些羞愧,嘴倔道:“那還有什麽辦法!死馬當活馬醫,難道真讓咱們看你去死嗎?”

其他人嗚咽出聲,“富貴……”

“好了,別扭扭捏捏,不要因為我們沒了那東西,就娘裏娘氣的,咱骨子裏還是男人!把你們的眼淚都給我收回去。

這時候王富貴身上,帶着一種壯士斷腕的果斷。

絕望的氣息漸漸彌漫,他們之前剛送走陳作仁,不想再看到王富貴也這麽沒了,這好像沒的還有他們對美好事物的期盼,那期盼又叫希望。

忽然,這時候門被大力撞開。

所有人驚駭的望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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