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念努力給顧以澤使眼色, 努力得眼睛都要抽筋了。他倒好,直接裝眼瞎,當作無事發生。

他這是幾個意思!

圍過來道賀的客人越來越多, 沈念根本無法脫身。

一旁,某貴婦人目光膠着在沈念身上, 喃喃自語道:“像,太像了。”

挽着她手的江琳轉頭問她, “媽, 您說什麽太像了?”

裴钰沒顧得上回答,提步走向她們。

“沈小姐也是海城人嗎?”此起彼伏的恭賀聲, 意外插入了一道別的聲音。

沈念收回顧以澤那邊的視線,轉頭看向這道聲音的主人,一個跟黎雯君年齡相仿的女人,身旁站着江琳。兩人眉眼間有幾分相似,沈念猜測她們應該是母子之類的。

“不是。”沈念唇邊維持得體的淡笑, “不是海城人。”

至于是哪裏人,她不打算告訴她們。

畢竟, 江琳算得上是她名義上的“情敵”, 她何必将自己的情況告訴敵人?

可是,那位貴婦人有些不依不饒, 又繼續問她,“那是哪裏人呢?”

問那麽多幹什麽?我哪裏人跟你有什麽關系?不過,沈念面上還是維持着和氣,粗略道:“申城人。”

申城哪裏人, 她就不細說了。

而裴钰像是突然被什麽砸中似的,表情有一瞬間詫異。

她沒記錯的話,沈心岚也是申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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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琳見自己母親有些不對勁,晃了晃她手臂,“媽?”

果然,是母女啊。沈念眼神在二人之間轉悠了下。

那貴婦人的神色恢複了些,故作平常的笑了笑,又狀似随口的關心道:“看沈小姐年齡跟我女兒差不多,也是剛畢業不久嗎?”

這是在打聽她的年齡嗎?沈念奇怪地擰了擰眉。

旁邊的江琳嗅到了機會,已按耐不住,“我沃頓商學院畢業的,你呢?”

沈念知道她想做什麽,扯了扯嘴角,“我在國內讀的大學,海大。”

話音落,圍成圈的客人們開始暗暗交流眼神。

當中的江琳,嘴角輕不可察地彎了下。

海大雖說是國內重點本科,但相比沃頓商學院這樣世界首屈一指的院校,在衆人看來,含金量相差的不是一丁半點,而沈念又是外地人,可以說是要背景沒背景,要學歷沒學歷。

相比她,江氏集團千金,海外名校畢業,誰條件更好一些,顯而易見。她當然更有底氣。

“那沈小姐,還挺勵志。”江琳笑着說上一句。

她這話,顯然是明捧暗踩,但凡智商及格的都聽得出來,其言外之意:沈念不是這個圈子裏的人,高攀了顧家。

要說黎雯君自己,對沈念的情況其實并不算了解,但沈念能讓自己的工作狂兒子動凡心,過上正常人的生活,而且聽保姆說,兩人都已經發展到同房了,興許再過不久她就能抱上孫子,那對她來說,沈念就是最适合成為顧家兒媳婦的人選。

她這脾氣,哪裏忍受得了外人對自己認定的未來兒媳婦評頭品足?

“背景是家裏祖輩給的,從前讀什麽學校嘛,受太多因素影響了,有些人雖然出身名校,還不是靠家裏買的學位?再說,那都是過去式了。人長大了出了社會,靠自己過得越來越好,那才是本事。”

黎雯君說着,自豪地揚了揚下巴,“像我家阿澤也是,當初他爸走的那時候,顧氏還沒成規模呢,全靠他自己一步步做大做強到今天,念念也是靠自己過得越來越好的女孩子,所以我覺得,他們兩個最是相配!”

當事人都不覺得吃虧,那外人還有什麽好說的?

客人們又都收起那些帶有暗示意味的眼神,紛紛點頭附和說是。

江琳見風向不對,讪笑了兩聲,話鋒一轉,“伯母說得确實是。”

“所以一直想跟沈小姐做朋友。”江琳假裝純良地看着沈念說,卻又不死心地在她身上找缺點,“回頭給沈小姐介紹個有名的發型設計師吧,有時間一起去做頭發。”

今天的發型,沈念一如既往自己做的微卷。

跟專業的設計師相比,效果自然是差得遠,現場不少愛美的女子,經江琳提醒,注意都放在她頭發上,很快就發現了她發型的瑕疵。

一個個又暗暗偷笑。

從家世背景到學歷,再小到發型的問題,沈念看着這些人的嘴臉,多少開始覺得難堪。

然而這是黎雯君的生日派對,看在她的面子上,她也只能默默忍耐,沒有甩臉走人。

“我倒是覺得沒必要。”身後突然伸過一只手,攬過沈念的腰。

沈念擡起頭,和他目光相對,顧以澤虛虛撫了下她的頭發,“我覺得念念這樣就足夠美了。”

“……”

江琳一下被噎得臉色鐵青。

得!人家的女朋友,人家情人眼裏出西施,外人說再多,不是自讨沒趣?不少客人甚至開始羨慕二人感情如此好。

“進屋休息一下?”顧以澤牽起沈念的手,問她。

一秒都不想跟這些人多待,沈念點點頭,“好。”

待二人走遠,客人們也紛紛散開。

黎雯君睨了江琳母子一眼。

這次生日派對,她之所以請她們母子過來,是想要提醒她們:沈念不止是顧以澤的女朋友,也是她認定的未來兒媳婦。那麽以後就不必再将江琳和顧以澤撮合在一起了,免得兩方都尴尬。

誰知道,江琳母子不但沒有死心,還有意在衆人面前讓沈念難堪。

這倒讓她裏外不是人了。

黎雯君十分不爽快,哼了一聲,端着酒杯去招待別的客人。

這種時候,總少不了有人幸災樂禍。

“還以為你機會比較大呢,沒想到顧大少爺直接就帶女人回來了,還宣布即将訂婚,看這膩歪勁,是真心喜歡。”年輕女孩晃晃酒杯,飲一口香槟,嘴角藏不住的嘲諷意味,“這些年給顧夫人獻了那麽多殷勤,也沒見你讨到多少好處,反倒是夫人也挺喜歡這位沈小姐的。”

江琳陰沉着臉瞪一眼對方,“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說完,轉身走開。

**

顧以澤一路将沈念帶到二樓的起居室,客人們都自覺在一樓活動,二樓此刻除了他們兩個,沒有其他人。

沈念也就無需強裝微笑,臉色垮下來。

顧以澤見她臉色不好,接了杯白開水給她,“消消氣?”

沈念沒接,情緒不佳地質問他,“你媽媽剛剛說我們要訂婚的事,你為什麽不阻止?”

如果不是頂着“顧家未來兒媳婦”的頭銜,今天有誰會注意到她?那她也不用受江琳母子兩個的冷嘲熱諷了。

她雖然是窮人家的孩子,但從小有媽媽和外婆的疼愛,精神上從不缺愛,所以她從不認為比誰低人一等。

可是今天,臉面被人當衆踩在腳下,她第一次感覺到擡不起頭來。

她從未想過嫁入豪門,那些人卻借此嘲笑她!

顧以澤以為她生氣,是因為江琳母子那些話,原來卻是因為黎雯君宣布訂婚的事。

這個問題讓他有些犯難,張了張嘴,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事實就是,他确實有意默許黎雯君那樣做。

他不想在她面前狡辯。

沈念見他不說話,更加氣憤了,冷哼一聲,“別說你沒聽到沒看到,你當時就站在旁邊,我還給你使眼色了。”

顧以澤飲一口白開水,踱步到旁邊的沙發,姿态随意地靠在扶手上,“我媽當時已經把話說出去了,你讓我當場否決她嗎?”

當場打自己親媽的臉,正常人做不出來。

尤其今天還是親媽的生日。

這些沈念都能理解,可她也委屈,“那我呢?我們的合作協議裏面,可沒有說要配合你訂婚這一項。”

原來,計較的是這個。

她倒是一點不肯吃虧。

顧以澤捏着手裏的杯子轉了轉,水波晃動,輕輕哂笑了聲,掀眸瞧她,“你想說,這是另外的價錢?”

沈念:“……”

“沒問題。我們可以再簽個補充協議,我追加一筆合作款給你,作為補償。”顧以澤認真地說着,從口袋掏出手機,作勢馬上要轉錢給她,“你想要多少?”

“老板,這是錢的問題嗎?”沈念看他這個舉動,更加氣憤了。

他是不是覺得,天底下任何事,給錢就能擺平,任何東西,給錢就能買到?

這就是他們這些有錢人的價值觀嗎?

如果黎雯君當了真,哪天她就趕鴨子上架,真的跟他訂婚嗎?訂婚跟談戀愛不同,那可是要昭告天下的,以後她還怎麽交男朋友?

“那你想怎樣?”顧以澤反問她。

事情已經發生了,加錢,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有用的補償。

沈念哪裏知道怎麽辦,她現在腦袋亂成一鍋粥。

當初如果不是為了救命錢,她何至于跟顧以澤牽扯到一起,現在不那麽緊迫的需要錢了,她當然不會出賣自己的自由,跟他捆綁在一起。

可偏偏黎雯君這樣一宣布,顯而易見地會跟他捆綁得越來越緊。

人一着急,就容易口不擇言,“遇到你,就是一個坑。一個大坑!”

“你說我是什麽?”

顧以澤不悅地皺了眉頭。

身為集團大Boss,單是皺個眉,威嚴就擺在那裏,沈念到底是慫了,不敢再繼續回他的話。

尤其想到,以後還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呢,她更是敢怒不敢言,憤憤地坐在距離他最遠的一張沙發上,用後背對着他。

她怕自己多看他一眼,就得心肌梗塞。

竟然說遇到他是一個坑?一個大坑?

顧以澤盯着她冷漠的後背,胸膛仍在劇烈起伏。

他現在需要冷靜,習慣性從口袋摸出一盒煙和打火機,熟練地給自己點上,默默抽了兩口,心情才算稍稍平複。

他偏頭看她,被香煙濾過的嗓子沙啞磁性,“做我的未婚妻真就這麽委屈你?”

竟然給錢給她,都還不能接受!

想到這一點,他下颌就跟着微微動了下,咬牙。

沈念覺得,這個男人的思維和她根本不在一條線上。

他只想拿她應付家人,可她考慮的是她的以後。

她是不能奢望資本家替她考慮未來了,只能靠自己争取權益。

“你自己去跟你媽解釋清楚。”沈念憤然起身,大步離開起居室,“反正我不可能跟你訂婚。”

她以後還要結婚生子的,影響未來姻緣的事,給多少錢也不能動搖她的決心。

**

下了樓,沈念又不想去面對那些客人,只顧往人少的地方走。

別墅面積大,這邊一扇門,那邊一條走廊,繞來繞去,不知不覺來到一處無人的泳池。

泳池的水清澈見底,面積足有一個籃球場這麽大,在裏面游泳應該會很暢快。

只可惜,沈念從小怕水,從來沒有體驗過像魚兒般暢游的快樂。

清明如鏡的水面,忽然出現另一道身影,和她的微微重疊。

他就不能讓她一個人靜靜嗎?沈念微微擰眉,有些煩躁地轉身道:“你……”

還不等她完全轉過身,後背就被人重重地往前推了一下。

她一個踉跄往前撲,高跟鞋極難保持平衡,歪歪扭扭地人就要倒下了,身後又再次被人用更大的力氣往前推去。

“噗通~”

整個人落進水裏,濺起巨大的水花。

**

被江琳母子這麽一鬧,黎雯君生怕沈念心裏有疙瘩,招待一圈客人後,找了個空隙,上樓來找她。

二樓的起居室,沒見到沈念,只看到自己的兒子阖着眼眸靠在沙發上,指尖夾着一根煙,挂了長長的煙灰。

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甚至有些頹然,黎雯君擔心地喚他,“阿澤?”

顧以澤徐徐睜開眼,盯着黎雯君的臉漸漸清醒,傾身往前抖掉煙灰。

黎雯君又在起居室張望了一圈,想問念念呢?先一步聽到顧以澤嗓音沉沉地問:“為什麽這麽突然跟大家說,我們要訂婚了?”

據黎雯君所知,沈念已經在顧以澤那邊過夜兩次了,兩人感情漸趨穩定,結婚是遲早的事,今日生辰,她一高興,就把沈念作為未來兒媳婦介紹給大家了。

但是看顧以澤的表情,似乎……

“你不高興了?”黎雯君問。

不高興嗎?

顧以澤抽了口煙,沉默地想了想,好像也并沒有。

只是現在沈念因為這件事跟他鬧脾氣,然後莫名其妙地,他也跟着不太爽快。

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一個眼神,一次沉默時間的長短,黎雯君都能體會其中的意思,她又問:“那就是念念不高興?”

顧以澤又是沉默,自顧吞雲吐霧。

“因為剛剛江琳和她媽媽那些話?”黎雯君在他對面坐下,不以為然地揮揮手,“管外人怎麽說,我們過好自己就行了。”

當年她和丈夫創業,白手起家吃了不少苦頭,從顧以澤這一代,才真正在豪門有了一席之地,自認為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世家,也就不強求未來兒媳婦也是世家小姐,重要的是兒子喜歡。

顧以澤擰着眉,将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裏,“有點着急了,會吓到她。”

黎雯君算是聽出來了,跟外人沒多大關系,沈念本人不願意。

不應該啊,在黎雯君看來,自己兒子繼承了自己和丈夫優秀的基因,長相身材頭腦在男人裏面都是出類拔萃的,從小到大,挺多女孩想跟他交往的。

他自己一心撲在事業上,才導致單身至今,但是男性魅力是足夠的,怎麽念念不願嫁他呢?

黎雯君歪頭盯着自己兒子打量,“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念念的事?”。

顧以澤想要再去拿煙盒的手頓住,“……我沒有!”

“那就是你對念念不夠好。”黎雯君繼續猜測。

顧以澤:“……”

反正都是他的問題就對了。

兒子不答,黎雯君就當他默認了,恨鐵不成鋼道:“你要讓她感受到你對她的愛呀!讓她相信,你是值得她托付終身的人!”

讓她感受到愛?讓她相信,自己是她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顧以澤拿起的煙盒又放下,起身踱步到窗前,雙手插兜,沉默地望向窗外。

某個瞬間,他又猛地驚醒,他為什麽要思考這個問題!

莫名其妙就亂了心緒,顧以澤蹙了蹙眉,轉身離開窗前的前一秒,視線掠過樓下的泳池,不經意的一眼,好像看到裏面有東西在撲騰?

他腳步定住,回頭盯着水面認真看了看。

眼眸微眯,竟辨認出那浮在水面的顏色,好像跟沈念今天穿的裙子顏色一模一樣。

無需猶豫,顧以澤拎起最近的一張椅子,揚手狠狠砸向面前的落地窗,窗體裂開幾條縫,延伸出去,像老樹根盤踞在上面。

黎雯君被他突如其來的暴力吓懵,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

兒子!只是讓你再努力一下,沒必要發這麽大火吧!

顧以澤再抄起一只花瓶,奮力砸向玻璃牆裂開的地方,終于,一整面玻璃嘩啦碎落下來。

顧以澤往後退了幾步,借着助跑的力量向前縱身一躍。

“阿澤!”黎雯君尖叫着撲向窗邊,眼看着顧以澤墜落在地面的泳池裏,濺起的水花飛到二樓來。

然後她看他在泳池裏泳動起來,好像還撈了個什麽東西往岸邊去。

看到浮出水面的腦袋,還有漂浮的裙子,黎雯君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是救人啊!

黎雯君趴在地上,捂着心髒的位置,長籲一口氣。

她覺得自己,遲早會被這個兒子吓出心髒病來。

**

将人從水裏打撈上岸,顧以澤跪在地上,先是拍拍沈念的臉,喚她名字,然而完全沒有任何回應。

她的嘴唇和臉煞白,快要白成同一個色號。

顧以澤用手指試探過她的呼吸和頸部脈搏,立即調整位置,俯下身給她做人工呼吸和心肺複蘇。

砸窗和跳水的動靜鬧得太大了,後花園的客人們紛紛被吸引過來。人潮漸漸聚攏,将他們圍在圈子中央。

感覺到沈念的身子明顯抖動了一下,正在給她做人工呼吸的顧以澤從她嘴唇上離開,擡起頭來,望着她的眼睛。

沈念緩緩睜開眼,無意識地看着眼前的人。

夕陽在他身後的位置,暖黃的餘輝将他周身籠罩,像是偉岸的天神降世帶着光芒。

但是,她卻看不清他的五官,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霧氣,難以聚焦。

她張了張嘴,虛弱得只能發出氣音。

“念念。”顧以澤見她終于醒了,小心翼翼将她頭部擡起來。

沈念靠在他臂彎,濕漉的眼睫顫動了幾下,視線終于清晰了些,她可以看清他線條明晰的下巴,和流暢不失剛毅的下颌線。

眼皮艱難地往上擡,越過高挺的鼻梁,撞進一對深邃的黑眸裏,幾根濕發淩亂地落在額前,男人雄性荷爾蒙強烈。

沈念扯了下嘴角,嘴唇蠕動,“我還以為,我要死掉了。”

“不會。”顧以澤将她抱進懷裏,滾燙的胸膛透過襯衫熨帖着她,重重的喘息,身子在輕輕顫動,仿佛劫後餘生的不是她,而是他。

“只要有我在,不會讓你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雙更,早八點和下午五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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