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周後, 海城人民醫院。
夕陽從天邊緩緩落下，留下大片紫紅色的彩霞。
風吹起，地上的落葉被卷着四處飄散, 秋意漸濃。
沈念推着趙蘭芝到戶外溜達一圈回來，乘電梯上樓, 回到病房裏。
護工過來幫忙，将趙蘭芝從輪椅上扶到病床上坐着。
放在旁邊櫃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沈念掃過去一眼, 抓了個枕頭墊在趙蘭芝腰間，将她安頓好, 這才撿起手機接通。
來電的是江家的司機。
“大小姐，我馬上就到醫院了。”
“好，我知道了。”
簡單交流過後，沈念收了線。
趙蘭芝靠在床頭，轉頭問她, “念念你想好了？要回江家？”
沈念握着手機，就着床沿坐下, 拉過外婆的手, 篤定地說：“想好了。”
哎，趙蘭芝嘆口氣, 憂心地垂下眉眼，“那母女兩個不是好惹的，你回去……”
“不能怕她們！”沈念握着趙蘭芝的手緊了緊，“越是怕她們, 她們越是欺負我們。”
退讓有什麽用呢？只會讓她們得寸進尺以為你好欺負，沈念算是明白了，只有變得足夠強大，才能夠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尤其到了現在，即便她只防守，不進攻，江琳母女兩個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無論是擔心她會分走她們父親和丈夫的愛，還是財産，勢必都不會輕易放過她，連帶着外婆也會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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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無所有，怎麽跟她們抗衡？只有挨打的份。
可回到江家，那她怎麽說也是江家大小姐，平起平坐才有能力跟她們對抗。
趙蘭芝看着沈念下定決心的樣子，想到自己的女兒沈心岚，就是太柔軟了，遇事一昧退讓，所以一輩子過得短暫又辛苦。
也許，沈念的選擇才是對的。
“好！”趙蘭芝回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拍拍，“外婆支持你。”
“謝謝外婆。”沈念起身抱了抱她，手裏的手機又響。
還是司機來電，應該是已經到了。
沈念放開外婆，接起電話，順手拎過沙發上的包。
“大小姐，我已經到了，在門口等你。”
“好。”
沈念往外走，回頭跟趙蘭芝道別，趙蘭芝跟她揮揮手，“早去早回。”
乘電梯下樓，沈念穿過人來人往的醫院大廳。
暮色已經悄然降臨這座城市，沈念站在門口左右張望了下，路邊一臺黑色勞斯萊斯亮了下車燈示意。
她拎着包走過去，拉開後座車門。
半小時後，勞斯萊斯輕車熟路地駛入一片環境極好的區域，停在一幢獨棟別墅前。
沈念往外望了眼，跟顧家差不多，也是三層歐式別墅，不過相比之下，江家的外觀設計從色彩到線條，都更柔和夢幻一些，偏城堡類型，顧家的風格更冷硬霸道，顯然都是随了主人家的喜好。
管家聞聲從裏面出來，替後座的人拉開了車門。
沈念帶上自己的包，傾身從車上下來。
“大小姐，請。”管家紳士有禮地向她做了個邀請地動作。
沈念偏過頭，禮貌道：“多謝。”
家門敞開着，沈念步上幾級臺階，直接走了進去。
江琳和她媽媽正坐在客廳飲茶，聞聲轉過頭來。
彼此臉色都不太好看，江琳的視線從沈念身上掃過，輕聲笑了下，滿是嘲諷地說：“吃個飯，還要專人去請，好大的排場！”
就知道，江琳是一定會找她茬的，沈念不甘示弱地回道：“有意見啊？有意見去跟你爸說。”
“你！”江琳被她噎住，轉頭朝她媽媽訴苦，“媽你看看人家，已經開始恃寵而驕了呢！”
裴钰手裏端着咖啡，眯眼瞧她，正欲端着江家女主人的姿态訓她幾句，卻不想沈念又搶先一步說：“不敢不敢，我只是太忙了而已。我現在每天既要工作，又要去醫院探望外婆，有時候吃餐飯都不一定有時間，這不，江董才特意找人去接我嚒，而如果不是你把外婆氣到住院，我也不至于這麽忙。”
“她本來就生病了，你少拿這個碰瓷我。”江琳不服氣地回道。
到了現在，江琳仍舊一點不知悔改，沈念為此感到十分惱怒，“她原本是腎不好，可至少日常行動是沒有問題的，因為你的緣故，腦溢血壓迫中樞神經，導致半身不遂，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只能坐輪椅，你把這叫做碰瓷？”
樓上，江達剛從書房出來，就聽到樓下劍拔弩張，他邊下樓邊制止道：“吵什麽？”
沈念站着的這個位置，一擡頭，恰好可以看到他從樓梯下來，說：“這話題，可不是我挑起的。”
江琳從客廳走過來，還想說點什麽，門口傳來幾道愈發清晰的腳步聲。
管家出門去迎，很快，江達弟弟一家四口出現在了衆人視野裏。
夫婦兩個走在前面進來，後面領了一對兒女，年齡跟沈念相仿。
為免在叔叔一家丢人現眼，江琳不再吭聲。
而只要她不挑事，沈念也不會多言。
餐廳寬敞，歐式長方形餐桌足夠容納兩家人。
江達輩分最高，在江家擁有絕對的地位和話事權，他坐在背靠窗戶的主位上。
待其他人逐一入了座，他率先端起面前的紅酒杯，說：“酒會已經籌備到一半了，到時候我們會公開向外界宣布念念的身份，之所以安排今晚的飯局，是想讓自家人先熟悉一下，以後，念念就是我們江家的人了。一家人就是要團圓和睦，來，幹一杯。”
小叔一家第一次見沈念，免不了多打量她幾眼，不過話并不多，只端起酒杯說了幾句歡迎回來之類的客氣話。
然後一桌八人，舉杯共飲。
這頓飯吃得很沉默，廚房的阿姨将菜美味佳肴一道道端上來，他們一道道品嘗，像走完固定程序一般。
八點多，這道程序便走完了。
之後轉移到客廳喝茶，小叔一家禮貌性地喝了幾口後，借口先行離開，沈念也并不想在這裏多待，放下茶杯，問管家拿了來時拎的包。
“念念今晚就留在這裏吧。”江達開口挽留道。
“爸！”江琳聽到他這樣講，情緒激動。
江達靠在沙發上，交疊着兩條腿，捏着茶杯的手擱在膝蓋上，擡手飲了一口杯中茶說：“房間都給你準備好了。”
沈念人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看看氣定神閑如大多數父親對待女兒般溫和的他，再看看沒有辦法接受她回來的江琳，以及臉色已經變了但不敢忤逆丈夫的裴钰。
當初裴钰逼媽媽離開，現在江琳迫害她和外婆，新仇舊恨她會跟她們算清楚，但是并不急于這一時。
她彎眼輕笑了下，說：“不了，等酒會上公布了我的身份，我再名正言順地搬過來。”
“也好。”江達點點頭，尊重她的意見。
沈念拎着包離開，人剛步下門前的臺階，被人從身後拽了一下。
她轉過身，江達怒視着她問，“你還真要回江家？”
沈念莞爾，“回家，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其實，對于沈念回歸江家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并不順利。
裴钰和江琳的反對聲自然是最大，先前，母女兩個就去江達面前編排她，說沈念也許并不是他親生的。祖孫兩個不過是為了江家的財産，才合謀欺騙他。
後來，江達帶着沈念去做DNA鑒定，鑒定結果确定是父女關系，才堵住了她們的嘴。
可心底裏，肯定仍舊是不願接受的。江琳咬牙切齒地說：“你敢回來，我就敢不讓你好過！”
“威脅我？”沈念知道母女兩為何這樣害怕她回來，不就是用來編排她的那個原因嚒？
“怕我回來跟你争家産啊？”她笑問。
“……”
被戳中想法，而且還被這樣赤.裸裸地揭露出來，江琳一時啞口。
停頓了半天，江琳思路才跟上，“我知道了！你是打算回來報複我！”
沈念看着她笑了笑。
其實，她只猜對了一半。
這些天，沈念已經從外婆那裏得知，從前裴钰都對媽媽做了些什麽事，裴钰付諸在媽媽身上的痛苦，江琳對她和外婆所做的一切，所有的公道她都要讨回來。
沈念冷眼瞧着她，“壞事做多了，是一定會得到懲罰的，只不過是遲和早的問題。”
“你以為，你贏得過我嗎？”江琳恨恨道。
“不試試怎麽知道？”相比她緊繃的弦，沈念看起來淡定得多，她輕輕笑了下，“顧以澤，我不就贏了你？”
“嚯！真是好笑！”江琳忽而望向她身後，得意洋洋起來，“聽到了吧顧總，你對她來說，最後也只會淪為報複我的其中一個環節而已！”
沈念脊背一涼，徐徐轉頭看向身後。
不近不遠的地方，顧以澤站在夜色裏，花園裏的照明燈顯現出他大致的輪廓。
沈念定定地望着他，“你……”
他怎麽會來？
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顧以澤不放心她一個人回來，打算過來看看，沒想到還真撞見她們兩個争執。
“走吧，回去了。”他轉過身，率先往外走。
夜色太暗，他情緒不明。
江琳抱起兩條手臂，一副看好戲的姿态勾了勾唇。
沈念低了低頭，跟上前面顧以澤的腳步。
顧以澤大概是為了等她，有意放緩了腳步，盡管沈念已經走得很慢了，但還是很快就來到他身邊，兩個人的影子落在地上，大半交疊在一起。
“剛剛……”沈念低頭看着地上兩個人的影子，“我說的那些話……”
顧以澤倏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我都聽到了。”
沈念的腳步跟着停了下來，揚起頭看他，“如果我說，我是為了氣江琳，故意那麽說的，你相信我嗎？”
顧以澤不假思索，點了下頭，“嗯，我相信。”
他太過平靜了，以至于讓沈念有種不真實感，小心觀察着他的表情，“真的？”
“不然呢？”顧以澤反問她，“你覺得，我會為了這個跟你分手嗎？”
嗚嗚嗚，顧以澤竟然真的完全相信她！
她還以為，他即便不跟她分手，也會很介意地跟她鬧別扭，生她的氣。
畢竟，誰在聽到自己“不過是女朋友報複另一個人的工具”時，還能這樣寬容大量。
沈念眼睛濕潤地望着他，“顧以澤……”
顧以澤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看到自己手指上的黑銀戒指，他思考了兩秒，将它取了下來。
“這枚戒指，是我接管顧氏那年，黎女士特意到慈善拍賣會競拍回來，送給我的就職禮物，上面鑲嵌的晶石，是天然的黑銀钛，據說這種晶石帶有強烈的罡氣，有驅邪避兇的效果。而且，銀跟贏同音，黎女士一直說，戴着它打牌手氣都會特別好，能招財運。”
他将這枚戒指的意義告訴給她聽，随後拉過她的手，将戒指緩緩套在了她的食指上，“我一直拿它當護身符、幸運符用，這些年，也确實做到有驚無險，事事皆贏，我現在把它送給你，希望它同樣能夠給你帶來好運。”
他的戒指戴在她手上，尺寸當然是不合适的，戒圈大了許多，松松垮垮的一點美感都沒有，然而沈念看着它，卻感動得淚水泛濫。
“如果你想要上戰場，那麽我可以是你手裏的武器，可以是你身上的铠甲，如果累了想要休息……”顧以澤張開懷抱，“這裏随時恭候。”
他非但不跟她計較她适才和江琳說的那些話，甚至打算跟她并肩作戰，給她撐腰。
沈念擡起臉，不等顧以澤安慰她別哭，她就順勢走進了他的懷抱裏，擡手抱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啵”的一聲重重地吻在他的嘴唇上。
她摟着他脖子說，“我的男朋友，真的好棒啊！”
她還記得顧以澤承諾過，為了她，他會努力成為很棒的男朋友。
他真的，說到做到。
無條件信任她、支持她。
而這，正是她現在最需要的。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還有最後兩章，輕松撒糖的兩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