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過往
好人？
殷無惑在內心否定了這個标簽。
對于從小在外流浪的他來說，已經沒有誰能稱得上是好人了。就算是一時善舉也只是人們可笑的同情心泛濫了而已。
反正，沒過多久之後他們一定會後悔自己當初一時腦熱帶回去個累贅，然後又把他重新丢掉。
世間的人情冷暖他哪樣沒經歷過？
殷無惑閉上眼睛不再胡思亂想，任由九叔擺布。
第二天天未亮的時候，一陣陣調子不一音色不同的戲腔從外頭飄入屋內，再鑽入耳中。
他翻了個身，身邊的床鋪空蕩蕩的。
昨天同他睡在一塊的少年已經起床了。
殷無惑睜眼看了看窗戶，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微弱的光亮從鑲嵌在窗戶上的石條縫中透進來，他靜靜看了會兒，然後往被子裏縮了縮。
外面的戲腔沒完沒了，中間還夾雜着幾聲雞鳴，緊接着就是母雞咯咯叫着讨食的聲音。
殷無惑閉上眼睛舒展着身體，他幾乎入不了眠，真正睡着的時候基本等于沒有。
這麽多年下來，他多少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他那幾乎沒有的存在感，和微弱的心跳呼吸，還有入不了眠的夜晚，即使睡着了也睡不踏實，整夜整夜的做夢。
天理不容。
殷無惑從他那貧瘠的詞彙量裏扒拉出了一個牛頭不對馬嘴的成語，他覺得，他應該就是不被天容納的那個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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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天已經大亮，房門被打開，一股子香味飄了進來。
殷無惑能聞得出來，這味道裏面摻雜了少許的鹹味，正是他現在最想嘗的味道。
口水不争氣的開始加速分泌，腸胃加速蠕動，迫使着他睜開眼朝門口看去。
進來的是昨天的那個中年男人，他手上端着一碗熱騰騰的肉粥正站在門口笑眯眯的看着他。
“快起床吃飯。”九叔指了指桌子上的洗漱用品，道:“先洗漱了再吃。”
殷無惑一聽，頓時打消了想賴床的心，三兩下收拾好自己就迫不及待的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期待着那碗熱騰騰的肉粥。
他好久沒吃過肉了，都已經忘記肉是什麽味道的了。一定很好吃吧？
這麽想着，殷無惑的口水都快溢出唇角了。
滿懷期待的出房門，殷無惑瞬間就被鎮住了，這是一個很典型的南方結構的老房子。這裏的院子都是比較深的，以免雨季來臨多餘的雨水會将房子給淹了。
院子裏有一口石井，九叔和少年正站在石井邊上沖涼，後邊還有更多的人排着隊等待。
“嘩啦。”少年擡起一桶水從頭頂澆下，水流慢慢分散開來順着少年的肌肉輪廓往下滑，流過背部的刺青最後隐沒在腰間的大褲衩子裏。一桶水很快澆完，只剩下通透圓潤的水珠還攀附在少年的皮膚上。
“小夥子，快過來吃飯嘞！”九叔抱着一條長板凳和殷無惑打着招呼，石井不遠處的地方有三張拼接在一起的長桌，上面擺放着今天的早餐，殷無惑稍微往那裏瞟了一眼就再也挪不開眼了。
好多吃的！
記憶中有這麽多吃的的時候他還在孤兒院，那是他這輩子都忘不了的一頓飯，而今天，竟然也有這麽多吃的......真的是...太幸福了！
這時，所有人都沖完涼，濕着大褲衩子就圍坐在桌邊，就連九叔和槐天都坐了過去。殷無惑猶豫着沒動。這裏的人太多了，他有點不習慣。
槐天看了看不知道還在磨蹭些什麽的殷無惑，主動站起身把人拉了過來。
這小孩太內向了，這樣可不好相處。
“天天啊，等等吃完飯你教他認字吧。”槐九第一眼就看出了殷無惑不是一般人，自然也有心将他留在戲班子裏，反正這裏人本來就多，在多養一個小孩也沒差。
殷無惑就這樣被留了下來，只不過，他還是不太肯親近人，除了槐九和槐天以外他甚至很少同旁人說話，甚至有的時候就連槐九和槐天也和他說不上幾句話。
日子久了槐九都開始懷疑這孩子是不是有自閉症了，可是看着又不像，只是不太願意說話而已。槐九沉思了一天，最後覺着，還是幹脆讓無惑和槐天一起學唱戲好了。這樣既能讓他多開口說說話以後好歹也有一技之長傍身，實在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接下來的日子殷無惑就被迫着開始學習，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然後開始吊嗓子，訓練動作神情，晚上早早的就休息，然後第二天繼續。到後面他都能特別自然的跟着一衆大老爺們一起光着膀子沖涼了。
九叔很欣慰，這才是小夥子該有的樣子啊。
“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怎麽變成那樣的，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簡直慘暴了！”槐天洗完澡躺到床、上就開始八卦起來，“那時你明明就那麽小只，看上去就像是個十歲的孩子一樣，沒想到你竟然和我差不多大。”伸手比劃了一下兩人的頭頂，槐天笑得有些欠揍。
殷無惑憤憤的賞了他一記肘擊，槐天一驚，連忙從躲開，但還是晚了一點，堅硬的手肘就這樣撞向了他脆弱的腹部，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是要謀殺我啊......”
槐天揉着腹部正準備怼回去就看見殷無惑神色飄忽，似乎正在想着什麽，識趣的，他沒有打擾他。
“我本來住在一個孤兒院裏，那裏的人很多，但是誰也記不住我。但是這也沒什麽關系，因為，還有另一群‘人’會陪我玩。”是沒什麽關系，起碼他在孤兒院的時候并未曾收到什麽苛刻待遇，只是有時候會吃不飽飯而已，因為保姆經常會忘記他的存在。
“因為經常被忘記，所以我的存在感越來越薄弱。有一段，分東西的時候大家都有就我沒有，連續好幾天下來我已經餓到不行了的時候院長發現了我，她的微笑真的很暖和啊，就像一縷陽光。”照亮了我的世界。
“但是，人都是會死的，死後變成鬼，就像那些經常陪我玩的‘人’一樣，院長也死了，其實我知道是誰帶走了她，但是我不怪他們，因為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是所有人的歸路，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的陽光還是消失了。”
殷無惑嘆了口氣，他的眼睛有些發熱，“沒了院長的孤兒院對來說就沒有繼續帶着的意義了，所以我就逃出來了啊，只是沒想到外面的世界更難混，還差點就把自己給餓死了。”
“誰讓大家都記不得我呢，普通一點的人甚至都注意不到我的存在，這樣的我連乞讨都做不到。”他沒所謂的笑着，“其實老天爺還是挺喜歡玩我的，都這樣折騰我了還不肯讓我痛痛快快的去死，最後還讓你們發現了我...真的是夠賤！”
“喂，你小子別突然就變得這麽煽情啊。”槐天一巴掌蓋在殷無惑腦門上，“什麽叫做沒有人會記得你啊？”
“本來就是啊，反正我有沒什麽用，沒用的人自然就會被忘記啊。”殷無惑瞪着槐天，語氣中還帶着這個年紀該有的中二感。
“誰說你沒用了？”槐天笑得賤嗖嗖，冷不丁又是一巴掌過去，“你還能讓我當沙包啊，再說了就算真的沒人記得你，不還有我嗎？沒關系，以後我會記住你的。”
“......滾開，誰是你的沙包啊，你這個自以為是的臭卷毛。”殷無惑別過腦袋，明明槐天臉上的笑和平時一般無二，卻耀眼得讓他移不開眼。
似乎，又有一束新的陽光降臨在心間，他的掌心有些發燙，就連小手指都開始抑制不住的顫抖。
這一次，他一定會保護好他的陽光。
夜漸漸深入，綿長平靜的呼吸聲環繞在屋子裏。
夜裏的氣溫有些低，一床薄薄的杯子根本就不頂用，殷無惑還好，畢竟他本身就體寒，所以倒也每覺得太冷，槐天就不行了，即使是在睡夢中還是一個勁的把自己扭成一團，企圖能保住一些熱量。
殷無惑嘆了口氣，剛想把自己的被子也讓給槐天就聽房門松動了一下，然後被輕輕打開。
槐九悄悄地走了進來，他抱着兩張毯子輕輕地蓋到兩個少年身上還幫他們掖了掖被角，之後又站着看了會兒才退出去。
他剛出去殷無惑就睜開了眼睛轉頭去看睡得正香的槐天。
毯子的威力是巨大的，不一會兒槐天就舒展了身子，呼吸也變得更加沉穩。
殷無惑盯着他看了很久。
不得不承認他有點羨慕他了，九叔對槐天是真的做到了無微不至，就連槐天背後的紋身都是九叔親手刺上去的，聽戲班子裏的老人說好像是因為槐天小時候身體很虛，容易被邪祟侵擾，所以才弄了一個紋身保命。
他到現在都還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呢。
他開始覺得自己有些嫉妒槐天了。
畢竟他的陽光真的很惹人注目啊。
作者有話要說： 槐天：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怎麽變成這樣的，小時候明明就很直率啊。
殷無惑：呵呵，呸！
槐天：你忘記曾經和你同床共枕過的陽光了麽？
殷無惑：千蘿。
【槐天寶寶被小蘿莉一把丢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