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番茄炒蛋
“沒有沒有!老板能有什麽事!”
話是沒錯,但是錯在回答得太快,頭搖得太厲害,加上表情太乖一點不會掩飾,頓時叫麗姐看出了端倪。
“騙誰呢,就你小樣兒還想說謊?說!到底什麽事!”
麗姐特別霸氣,完全在氣場上把謝臨壓住了。
“……”謝臨小心地觀察她的神色,然後小心翼翼的說,“那個,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老板,嗯,他今天來的時候,身上的香水味,是,是……”
在麗姐的注視下,謝臨敗退。
“是迪奧的甜心小姐!”
這話一出,麗姐的表情頓時變了。
謝臨大概是瞧出了不妙,趕緊找補:“也有可能是不小心沾到的,不能說明什麽事情,麗姐你別生氣啊!”
“沒事!”麗姐深吸了一口氣,壓下眼中欲起的風暴,“就你那鼻子最靈,別人沒聞出來你聞得一絲不錯,姐當時教你識別香水這事沒幹錯!老徐那裏你別管了,瞧這時間也差不多了,你趕緊早點回去吧。”
“哎好,麗姐,那我下班了。”
麗姐揮揮手,自己進了後邊的休息室。
謝臨臉上的笑意收了一些,對不起了老板,不過相比之下,他肯定是要幫麗姐的,而且作為一個男人,一個有家室的已婚男人,和別的女人牽扯不清肯定不是好事情。
替老徐祈禱,希望他還沒有幹出什麽讓麗姐不能原諒的事情來。
不過也懸,謝臨已經連續幾天在他身上聞到這個味道了,說是巧合也太巧了。
和女店員交待了一聲,謝臨背了包準備要走,麗姐又探頭出來喊了他一聲,他只得腳下轉了方向往烘培坊後邊的小辦公室過去。
麗姐也不廢話,直接拿了個信封遞到他手裏。
“本來準備明天給你的,上個月的工資,底薪3500,1000塊是你的獎金,另外那1000你拿着去醫院檢查一下,不夠跟姐說,收好了,別掉了啊。”
“謝謝麗姐!不過,這1000塊我不能要。”
謝臨捏着不算薄的一疊錢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手上卻是數出十張還了回去。
“诶,叫你拿就拿着,和姐不需要客氣。”麗姐又将錢遞過去,可謝臨怎麽也不收,她一頓無奈最後也只好作罷,送他出來,邊道,“你啊,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吃虧了也不吭聲,人善被人欺知道嗎?以後招個漂亮的小姑娘做女朋友,再結婚生孩子,你男子漢可要有擔當,老做好人不行,你看看老徐那個死人,嫁給他我多傷神!就是命不好!”
謝臨臉看着有點紅了,似乎是哭笑不得,感嘆這是哪跟哪,發工資轉眼就變成傳授婚姻經驗了?
走到烘焙坊前邊,一個坐在最外邊桌前的男人正東張西望,看到他們,立即擠出一個笑容快步迎了上來。
啊!這個常年混跡在各大電影、電視劇片場的某演員副導演的……連襟兼助理老楊。
他又來了。
“謝……”
“謝什麽謝,老楊我警告過你不許再來纏着小臨了,你就不怕我一掃把把你打出去!”
麗姐眼尖手快,一把将老楊揪住,示意謝臨趕緊走。
謝臨感激一笑,沖着老楊揮了揮手,趕緊跑了出去,他可不想被老楊這個話唠給纏住,不然對方能一路煩到他到家。
推門而出的時候,他還能聽到麗姐在那裏插着腰念老楊。
“……說了小臨對演戲沒興趣,人家是正經大學生,你別煩他,你那十八線跑龍套的資源,也就比演死屍的龍套強點,別來禍害人家孩子,娛樂圈水多深啊,小臨長這麽好看,被潛規則了怎麽辦……”
“什麽十八線,什麽死屍,明明是男五號!一天2000塊,和一天200的龍套有十倍的差距!還有,我們是正經劇組,哪裏來的潛規則!”
“連男三都不是,那就是十八線!”
“你!”老楊要氣死了,可又脫不開身,只能氣得原地跳腳。
這孩子長得多好啊,多符合導演的要求啊,他要将人帶回去他那快禿的姐夫得少掉幾根頭發!怎麽這孩子就對大部分人都向往不已的娛樂圈一點興趣也沒有呢!
烘焙坊的門一開,撲面而來桑拿似的暑氣裹得人呼吸一滞,吹了一天空調全身上下冰涼玉潤的謝臨額頭上頓時就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很快滿頭大汗,身上t恤的後背都濕了。
海市這地方讨人厭的夏天什麽時候才是個頭,總感覺有點遙遙無期,永遠過不完的樣子。
身邊沒有熟人,謝臨燦爛的笑容早已經收了起來,停止營業。他的眉心微皺,嘴角微垮,帶笑的月牙眼拉得平平的,整個人面無表情,有種說不出來的頹喪與冷漠。
走到公交車站牌時,他已經蔫了,跟水裏撈起來似的,幸好今天運氣不錯,公交車很快就來了,花了兩塊錢坐上車,車裏的空調吹得他渾身毛孔瞬間收了起來,實實在在打了個激靈。
這個時間點車上人不多,找了個最後邊角落的位子坐下,謝臨閉着眼睛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從包裏拿出小本子和筆,開始算了起來。
剛拿到手4500塊,之前攢的錢有18000塊,這樣就有22500塊,接下來大二要開學了,學費5000加上住宿1000,一共6000塊,平時吃飯開銷他周末打工可以賺出來,不用算進來,下個月打工還能拿4500的話,除去要交給學校的費用,還有2萬1,那他就可以把最後欠小叔家的兩萬塊錢還掉了。
折騰了這麽多年,總算距離無債一身輕還差最後一步了。他再努力點,等到大學畢業的時候,也許還能有個一兩萬的小存款。
想到這裏,謝臨在沒人注意時總是有點喪的臉也露出了一點笑意。
生活,苦着苦着,也就熬出來。
生活,總是充滿希望的,不是嗎!
半個小時後,公交車進站,謝臨随着三兩個乘客一起下了車。
步行十分鐘到家,已經八點多。
這天終于完全黑了,有吃完飯的鄰居見不着陽光了出來散步,看到謝臨,笑咪咪地問一句“回來了”?
謝臨也是禮貌地回以明朗的笑。
“回來了,您出去散步啊?走走挺好的,今天外面有點涼風,吹着還挺舒服。”
謝臨家這房是他爸媽結婚的時候買的,小鎮子上一百來個平方的房子還不如鄉下自建的三層樓房風光,不過二十年住下來,鄰居都是相熟的。
此時下樓來的鄰居是個六十來歲的半老太太,她又應和了幾聲,兩人錯身而來。
樓下半老太太的老姐妹正等着她,兩人見面就聊上了。
謝臨還能聽到一兩句“是謝秋生家的兒子啊”,“人長得蠻好的,和他爸媽都不怎麽像”,“謝秋生也就靠這個兒子了,大學生,暑假還打工賺錢,很不錯了”。
謝臨剛散去的笑容又浮上了一點點。
開門進家,屋裏靜悄悄的,燈也沒開,明顯就是沒有人在。
一路上都在盤算完錢,心情還算不錯的謝臨站了兩秒沒動,然後按亮了開關,日光燈呼閃呼閃了好幾下,艱難地開始工作。
白牆泛着時光的舊黃,用了十幾年的木頭沙發掉着漆,客廳天花板上當年時髦的水晶燈已經禿了大半的流蘇墜兒,平時也沒有用武之地,更實用節能的日光燈代替了它的職位。
家裏裝滿了一室悶熱,實在也沒有辦法說冷清。
但是謝臨的心裏有點冷清。
那點好心情來得不容易,去得十分輕松。
放下包,進了廚房,果然鍋碗都是空的,他熟悉的洗了米,又從空蕩蕩的冰箱裏翻出半塊标了明天過期的鹹肉,簡單切了片扔進去一起煮了。
破冰箱打開又關上後就開始動作起來,發出呼啦呼啦的重喘聲,對于一個年紀和他一樣大,早過了退休期限還在超負荷工作的老夥計來說,這已經是不能苛求的毛病了。
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大男孩動作熟練,在冰箱的背景音下,修長的手指侍弄起食物來,有一種特別的韻律與魅力,一點看不出廚房的煙火氣。
謝臨弄完這一切,又從包裏摸出幾塊零錢,打算去樓下的超市裏買幾個雞蛋,配着番茄炒個雞蛋,走到門邊時,門從外邊被人打開了。
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與謝臨對了面。
“小臨回來了,吃飯了嗎?”
男人叫謝秋生,是謝臨的親爸,他穿了件湖藍色工裝短袖,看着不是自己的尺寸,穿在他身上顯得特別的衣肥人瘦,這衣服一沾了汗水就深一塊,此時唯一沒有被汗水浸透的下擺像是額外鑲在衣服上的另類花邊。
“還沒,爸你今天又出去了?你腰不好,要是再傷着了怎麽辦?”
謝臨趕緊将人讓進來,又去拿塊毛巾遞過來讓他爸擦汗。
謝秋生幾年前摔過一次,從此腰就不好,時不時就要發作一回,幹不了體力活,偏他也沒有什麽文化,本來幹的泥水匠的活,這麽一來等于是斷了生計。
“怎麽還沒吃,趕緊吃飯去,唉,你別動這衣服,都酸臭了,髒。”
謝秋生見着剛脫下來的衣服就被兒子拿着去陽臺洗了,喊也喊不住,心裏感動得不行。
他兒子是真乖又孝順又聰明,整個小區就沒有不羨慕他的。
回頭,感動還沒下去,這麽久沒聽到老婆金玉娥的聲音,他轉頭找了一圈,終于發現老婆沒在家。
他嗫嚅了一陣,最終縮了嘴什麽也沒說。
這麽一會兒,謝臨已經将那件髒衣服洗完挂了起來。
廚房裏漸漸傳出來鹹肉和米飯的香味,謝臨正要下樓去買雞蛋,家裏的大門再次被人從外面打開,金玉娥終于回來了。
這個略矮的女人有着進入中年後特有的發福,圓臉上兩頰的肉鼓鼓的,頭發到肩染了黃色,又燙了卷,用了一根黑色的皮筋束着,顯得臉更加大了一圈。
“肚子餓死了,趕緊吃飯!小臨,你要出去啊?”
謝臨看着人風風火火進門,直奔廚房,經過他時,一股子混着的濃重香煙味和汗水味撲而而來。
又去棋牌室了。
謝臨皺眉,張了嘴,最終什麽也沒有說。下了樓,去買了五六個雞蛋回來。
再進家門的時候,才一開門就聽到金玉娥高亢的嗓門。
“怎麽連個菜也沒有,你一天天都幹什麽去了?一個大男人,連個買菜錢也沒有,你丢不丢臉啊?你能耐呢?看看隔壁李家那男人,前不久換了新房子,汽車也換新的了,瞧瞧人家老婆手上戴的金手镯,實心的,好幾萬呢!就我跟了你,回家吃飯飯沒煮,吃菜菜沒有,就吃苦不用愁,一年到頭吃了二十年沒停過,你有什麽用啊你!”
“老,老婆,你別說了!小臨,小臨回來聽到了!”
“他聽到了怎麽了,非要上那個什麽破大學,學什麽食品專業,不讓當廚子就想去當營養師,學個金融、會計之類的多好,出來工作又好找又體面,還可以考公務員!一個男人就想着鑽進廚房裏那點事,有什麽出息,就跟你一個樣兒!早知道還不如讓他當個廚子呢,都不用上大學就可以賺錢了。”
“你,你別說了,少說幾句。”
謝秋生又是急,又不敢大聲,跟在金玉娥身後跟個祖傳了十八輩的受氣包似的。
“哎,你煩不煩,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幹嘛呢,一個大男人就不能有點男人的樣子。”
金玉娥将手裏的碗重重一放在桌上,氣得指着謝秋生破口大罵。
夏天的屋裏熱得很,客廳裏也沒有空調。
謝臨一頭一臉的汗,心裏又躁,又有點涼,滿滿的喪氣又重新盤踞回了他臉上。木着臉站了幾秒鐘,他重重關了門,飯廳裏的聲音一下子沒了。
“小臨回來了。”
謝秋生迎了出來,一雙粗糙的手不停搓着,沒地兒安放。
“嗯,我炒個雞蛋,馬上就能吃了。”
謝臨看着他爸小心翼翼的笑臉,強壓下心裏那點憋悶,進了廚房。
家裏還有兩個番茄,是他奶奶前幾天拿來的,自己種的味道特別好。他熟練的切成塊,又将剛買的雞蛋打了三個。開火,熱鍋,倒了油,先将雞蛋炒了,再将番茄在油裏炒了幾遍,加水一煮,紅的黃的顏色鮮豔,湯汁裏番茄味濃郁。
雖然只是個簡單的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看着異常誘人。
謝秋生抹着汗在廚房門口張望,見着菜好了,趕緊過來端出去。
又将打蛋的碗洗了,竈擦幹淨,謝臨又熱又被油熏的,原本饑腸辘辘的肚子現在都不叫了。
他要成仙了,熏點煙火氣就飽。
“小臨,快來吃飯。”
謝秋生沒見他出來,探頭喊他,飯已經給他盛好了。
“來了。”
謝臨走了過去,開始吃飯。
謝家一家習慣在吃飯的時候聊聊天。
金玉娥是個憋不住的性子,板着臉吃到一半又忍不住開始找謝秋生說話。
“我們小區門口那個李家的老婆知道嗎?她那運氣是真好,聽說昨天買彩票還中五百塊。”
“才五百塊……”
“你懂什麽,五百塊不是錢?我跟你說,她那手氣是真旺,搓麻将總是贏,人啊,有時候就是要看命。”
“嗯。”
謝秋生偷瞧謝臨的表情,也不敢接老婆的話了。
“你搓麻将去了?”
謝臨聲音有點冷。
他這個媽,一輩子就沒上過班出去幹過活,當初嫁給他爸的時候算是高嫁,他爸膽小沒脾氣,只知道埋頭幹活,也是有點家底的,特別有一度幹了包工頭,條件還算不錯。
可惜後來出了事,身體摔壞了,幹不了重活,家裏的錢也都因為事故賠了出去。
還倒欠了許多外債。
生活過得捉襟見肘。
就是這樣,金玉娥也一點沒改她的生活狀态,天天該吃吃,該喝喝,無聊了打麻将,要麽就是和那幫小姐妹去買衣服,家裏一對爺們似乎與她沒有太大關系。
“沒!”
金玉娥回得飛快,理直氣壯。
謝臨知道她說的假話,她渾身上下沾的味道他熟悉不過,但是他說過一遍又一遍,有用過嗎?
明明這麽多年賭錢就沒贏過,就是不長教訓。別人十賭九輸,她是得輸十一次,其中詐胡被罰一次。
水平也就認識那136張牌。
算了,他也不指望他這個媽,她自己偶爾做點零活得的錢輸了還是花了,都由她去。
作者有話要說: 看多了關于後媽的狗血文,突然就很想寫一個不靠譜親爹親媽的文,有時候親生的比後媽還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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