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烏龜王八

公交車一路颠簸拐彎。

謝臨坐在車上仿佛等待着什麽即将開始的驚天動地,外表格外地平靜,內心的波瀾卻是沒有人看得清楚。

到站,步行回家。

不出意外,家裏除了一室的悶熱,沒有一個人在。

他放下東西,也不再為金玉娥找借口,別的地方都不去,直奔附近的棋牌室。

下午的太陽正烈,不一會兒,就将他曬得都跟煮過的蝦兵蟹将般泛了紅。

錢小玲家的棋牌室不是獨一家,周邊還有大大小小不少家。

謝臨不知道他媽去的是哪一家,只能慢慢找過去。棋牌室裏基本都是附近的人來玩牌,住了幾十年的鄰居,看到他多數都認識,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謝臨面上帶着笑,人家問起就說有事找他媽。

有個看到金玉娥的中年男人往外一指,道:“你媽在錢小玲家,你上那去看看。”

謝臨道了謝,直奔目的地。

直到他走出去,才有牌友收回張望的眼神,朝着指路的男人道:“你怎麽還告訴他了,謝家什麽情況你不知道?謝臨這小子肯定是找他媽吵架去了,你呀,一把年紀了,還不會看‘山水’。”

這是本地的俗話,就指人看不懂場面,看不懂臉色的意思。

那中年男人被一點醒,頓時悟了,有些後悔自己多嘴,不然整個棋牌室這麽多人,就他一個長嘴了?

距離不遠,這邊的閑人們打着牌,支着耳朵,想聽點動靜。

謝臨往錢小玲家的棋牌室,他還沒到,正好起來上廁所的錢小玲往外看了兩眼歇眼睛,就先見着他了。

“阿玉,阿玉,你家謝臨來了。”

錢小玲撺掇着人家媽來玩牌,現在人家兒子找上門來,雖然說不怕,但也有點慌。

正沉浸在麻将的海洋中,金玉娥一聽兒子來了,頓時大慌。

“謝臨來了?”

她一下站了起來,探頭往外一看,遠遠就見着穿着黑色t恤泛白牛仔褲,也沒撐傘,白得發光的瘦高大男孩。

“哎喲!”她一拍腿,轉身就要往外走。

錢小玲一把拉住她,道:“往後邊走,你這麽出去不是正好撞上。”

也是急瘋了,金玉娥一聽錢小玲說得對,趕緊往後跑。

錢小玲家的房子後邊是條河,前幾年河沒有疏,淤泥積上來,又長滿了草,生生成了一個沼澤,還有人因為警察上門抓賭跳進去,最後憋死在裏面的慘劇發生。

金玉娥一開後門,驚了一個正随地小便的男人,驚恐地捂着裆背着身子拉拉鏈,大概又是急了,又是尿了一手,又是拉鏈把自己皮給夾了,蹲下身子嗷嗚一聲叫得跟被踩了尾巴的哈士奇似的。

真是急死人!

金玉娥顧不上他,兩眼一望,兩邊都是死弄堂,當初大概是為了防盜,按了鐵門,此時門都鎖着,大鐵鏈遠遠就看着了。

沒處去了。

金玉娥回頭一看,這點時間,謝臨都要進屋了,她靈光一閃,想到了之前她洗澡的小衛生間。

果斷又轉身折了回去,開門躲了進去。

小木門一開,裏面貓着腰撅着屁股的人和倉皇的金玉娥都吓了一跳。

“老王!”

“阿玉!”

兩人都是一慌,然後狐疑。

還是金玉娥先鎮定下來,她看到了老王手裏拿的電線接着的小東西。

什麽東西?

偷偷摸摸躲在衛生間。

這裏平時又沒有人過來。

金玉娥有時候這腦子轉得也不慢,一想到這裏平時沒人用,而她昨天才在這裏洗了澡,剛好老王也知道。

這幾下一相加,頓時得出了精确的推理。

這老孫子裝攝像頭偷拍她呢!

“好你個老王八蛋,竟然想要偷拍我,你這個不要臉的臭男人!看我不打死你!”

金玉娥怒啊,提拳頭就上,這一時之間感覺自己就是那打虎的武二郎,打不死這個老不要臉的東西。

老王自知虧心,哪裏敢躲,被打得哎喲、哎喲直叫喚。

直到——

衛生間的木板門被人一把從外面打開,謝臨那張好看的臉上帶着說不出的陰沉意味出現在那裏。

“小,小臨……”

金玉娥手一松,瞬間自感英姿飒爽轉眼成了烏龜王八,縮着脖子尴尬地笑。

趁着這點時間,老王捂着臉,從人縫裏鑽出去,跑了。

謝臨哪裏顧得上什麽老王,他一進到錢小玲家的棋牌室,就見到錢小玲站在一張麻将桌前,三缺一,那仨兒都眼巴巴看着他。

“玲姨,我媽她人呢?”

謝臨臉上堆着笑,仿佛就是有事來找人。

“啊?”錢小玲心裏感嘆着金玉娥這個兒子長得是真好,眼神又有點沒處着落,“她啊,不是在上班嗎?沒來我這裏啊。”

謝臨:“……”

他的視線一落,在桌上空出來的那個位子上看到了一個小錢包,他媽平日裏拿進拿出的東西,他不會看錯。

錢小玲的目光順着他望過去,頓時暗叫一聲不好。這阿玉也真是的,臨走連錢包也能忘記拿。

“這個……”

她還想再解釋幾句糊弄過去。

謝臨幾步走過去,将錢包拿了起來。

這錢包拿得久了,金玉娥每天抹的那廉價面霜的濃烈香味都沾在了上面。

更不會錯了。

“我媽她人呢?”

謝臨捏着錢包,含着笑意看向錢小玲。

只是這笑怎麽看都含着點冷意。

錢小玲覺得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才多大一個孩子,也就二十歲,哪裏來的什麽氣勢。

不等她再說什麽,後邊屋裏便傳來亂七八糟的聲響,還有金玉娥罵人的聲音。

這一下別說謝臨了,就是其他牌友們都停下手裏的消遣,探頭探腦起來。

謝臨轉身就走。

錢小玲一看不對,趕緊也跟了上去,剩下那兩人見沒法打牌了,也跟着看熱鬧去了。

一時還有其他人跟上的。

謝臨循聲走到衛生間門口,他媽正罵人罵得歡,聽着似乎還在打人。

深吸了一口氣,謝臨一把将門拉開。

母子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默默。

“哎,這不是老王嗎?”

“對啊,躲廁所幹什麽呢?不是……”

“噓,別瞎說,喏,還在呢!”這是指了謝臨。

謝臨背對着其他人,臉上的笑意凍結,正抿着嘴壓情緒。

當事人金玉娥女士要說尴尬有,要想撒潑有,但面對着男女老少的圍觀,被堵在衛生間裏,也是十足憋屈,最終只能故作冷靜,當成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小臨你來了,是不是忘拿家裏鑰匙了?”

謝臨不想在外面鬧起來,見他媽還沒有蠢到想在這裏解決家庭問題,便順着她的臺階下。

“嗯,你要回去了嗎?”

金玉娥當然是猛點頭,連連道:“回了,回了,正好一起回去!”

這出大戲是沒唱起來。

圍觀衆人失望而歸,重回牌桌。

謝臨和金玉娥往外走,見她要走,另外兩個牌友頓時不幹了,趕緊喊住她。

“阿玉,你怎麽走了,這局還沒結束呢!”

金玉娥恨啊,這時候給她搗什麽亂,沒看“抓賭”的來了嗎?

“不玩了不玩了,家裏還有事呢,沒見我要回去給兒子開門。”

見人手指着摞好的牌,伸手就打亂了。

“那不玩了,錢總得結一結吧?”

那人又是個不帶腦的。

金玉娥真的要恨死他了,錢什麽時候不能算,她家就在這裏,還能跑了不成?又想對謝臨解釋說消閑的東西,幾個錢出入,這還要算?

那人卻搶到:“這局我手氣好,可是贏了八百,你得給了再走。”

金玉娥:“……”

天要亡我!豬隊友!

她要是會這一句,肯定就感嘆上了。

謝臨也沒說什麽,直接翻了金玉娥的錢包,裏面只有五百多。

兩天贏錢,贏了的錢也不當錢花,買衣服,買吃的,一半早花完了。

謝臨又從自己口袋裏拿出三百,一起遞了過去。

“對嗎?”

那人直點頭:“對對,謝臨你今天不出去玩啊,天這麽熱待家裏開空調,費錢啊。”

謝臨沒接話,說了句“再見”,就和徹底蔫了的金玉娥回去了。

棋牌室裏,錢小玲看着人走遠,狠狠跺了一腳。

這金玉娥真是沒用,就被兒子這麽管死了。

“老板娘,麻将還打不打了?三缺一了。”

原本的牌友一看時間點,可還早着,總不能就坐着看別人玩啊,他手癢。

“打打打,有沒有人來湊一桌?沒有的話,我打電話叫人了。”

錢小玲拿出手機,翻着通訊錄準備找人。

“老板娘,不介意我來湊一局?”

一個男人不急不緩地走了過來,往金玉娥原先的凳子上一坐。

錢小玲一看,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挺高大健壯,身上“混江湖”的氣息明顯,一看就見過世面,不是好惹的。

就是面生。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進的她家棋牌室。

“你是……”

男人道:“平時在海市中心那邊工作,這是來這裏喝一個朋友的喜酒,這邊人都叫他蔡光頭,不知道你認識嗎?”

一說蔡光頭,錢小玲就清楚了,一個混子,人脈還挺多,在這裏蠻吃得開,混得不錯,開了個小廠,開了輛寶馬,平時都沒人敢惹他。

“喲,原本是老蔡的朋友啊,來,坐坐,一起玩幾局。”

男人笑笑,和錢小玲三人打起麻将來。

他不急不緩,上了牌桌風度還不錯,不一會兒,幾人就瞎聊起來。

男人就說自己林李叫隆,錢小玲一口一個隆哥,他也不反駁。

幾局下來,隆哥似是好奇,問起金玉娥的事。

錢小玲直搖頭:“你說阿玉啊,別提了,就被兒子管的命。”

隆哥道:“剛那是她兒子?長得挺好。”

錢小玲點頭:“那是,長得是出了名的好看,這一片沒有比他更好看的了。人也聰明,還乖,平時上着大學還打工,暑假也是天天打工,就是愛管他媽打牌。”

隆哥:“那是挺出息的。”

錢小玲道:“是啊,以後他們謝家就全靠他了,不過要我說啊,憑他的外貌和性子,娶個有錢人家的姑娘直接能少奮鬥三十年。”

同桌的牌友接口:“要這麽說,直接嫁個有錢男人不是更快?有錢男人可比有錢女人多,反正法律也允許。”

錢小玲将牌一推:“胡了!今天手氣可以……話是沒錯,但你想金玉娥能同意?她就一個兒子,肯定想着娶兒媳婦當婆婆。”

話題便止了,又說起些別的有的沒的。

而隆哥臉上挂着笑,以有所思,不經意擡頭望向謝臨母子離開的方向,總有些別有意味,和深沉謀劃。

作者有話要說:  記住這個隆哥,後面要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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