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蘋果
錢才那臉上再是嚴肅不過，雜草般無形生長的野生眉緊緊皺着，仿佛在挑一個将要飾演争奪國際奧獎大片的男主角。
“錢導，你瘋啦！”
正當老楊和謝臨一起露出“這回完了”的表情和心理活動時，一個人從旁邊蹿了出來，對着錢才就是一頓吼。
謝臨一轉頭，看到一個和錢才同樣打扮的男人，不過人家皮膚白，也沒留胡子和邋遢半長卷發，看着倒是比錢才年輕一些。
這是誰啊？
仿佛聽到了謝臨的疑問，老楊在他耳朵邊輕輕道：“這是林導。”
噢，原來就是老楊的那位姐夫。
剛才那個工作人員說得也不太準确，估計錢導和他應該不是單方面的罵，而是互罵。
而此時錢才和林副導已經幹上了。
錢才哼了一聲，回神：“你才瘋了吧，到現在還沒找到人，再這樣戲都不用拍了，直接開天窗宣布劇組解散吧！”
林副導以絲毫不低于他的嗓門回嗆：“解什麽散，沒看到人都到面前了嗎？你看看，你看看，這麽好看的臉，你是怎麽想的，竟然說不行？你瘋了啊，之前那個只會念一二三四的整容臉你都準備忍下去了，這個一看就是純天然的美人，你竟然不要！你以為你拍啥呢，不就是個破偶像劇，還不知道是在平臺播，還是網上播。這也就是個男五，要什麽絕世演技！”
被這麽一吼，錢才一拍腦袋，也回神了。
一看到骨相好，感覺可塑性強的演員，他的老毛病就犯了。老林說得對，他不就是打賭輸了，才來拍這個破劇的嗎？
于是他道：“行行，你做主吧，可以就簽了。”
說着轉身要走，剛轉又回身添了一句：“那個，片酬加倍，違約金也加倍。”
這是怕人再跑了。
林副導也沒別的意見，滿意地點了下頭，然後轉身對老楊和謝臨道：“你們兩個跟我過來，談一下具體的細節。”
這看來是峰回路轉了。
老楊激動得搓手，一拉謝臨就跟上了林導的腳步。
至于謝臨，他比老楊還激動。
片酬加倍啊，那就是一天四千？
發財了！發財了！
至于是不是被錢才看扁了，那一點都不重要好嗎！
還有那笑哭怒的表情三連，他可以回去對着鏡子練，練到鏡子爛掉他就不信自己練不出來！
他有自信，他不是傻子！
到了林副導的休息室，單獨三人，林副導将謝臨要演的這個角色具體和他說了，然後就是拍攝時間，片酬之類的事項。
謝臨沒有接觸過這一行，全靠老楊在旁邊解釋。
總之粗粗了解下來，是沒有什麽問題。
特別在謝臨用自己的破手機偷偷搜了導演錢才，百度出來的照片和人對得上，那一堆履歷也比較可觀後，便放心了。
就是一個角色的合同，人家也沒有搞這麽大一個局特地來騙他這個一窮二白的人的可能。
懷着對未來掙大錢的巨大欣喜和對演技不确定的些許忐忑，謝臨手一揮把合同簽了。
鑒于謝臨是個純素人，而且對演戲這事沒有一點經驗，林副導和他說好了，讓他第二天就來劇組，先跟個三天，熟悉一下工作流程，然後再正式開拍。
這樣時間就很緊張了，謝臨被老楊從劇組送出來的時候，腦子裏飛快想着今天要做的事情。
他的手機發出收到信息的提示音。
從思緒中掙脫出來，他點開手機，沒看到短信也沒看到微信，找了一圈才發現是微博的私信。
點開一看，是先前加的個三個小姑娘。
他的粉絲呢。
突然，他有點想笑，覺得這感覺很神奇。
他竟然有粉絲了。
那三個小姑娘派了其中一個作代表，問他角色有沒有拿到。
【小哥哥，小哥哥，你那邊結束了嗎？導演簽你了嗎？】
【嗯，簽了。】
【啊啊啊啊啊啊！太棒了！小哥哥你加油拍戲，我們等着看哦！】
【好的，謝謝。】
【小哥哥不用客氣，我們都是你的粉絲，娛樂圈有點亂，小哥哥你也要注意安全哦，保護好自己不要因為自己是新人就被欺負了，你可是有粉絲流量的人！^-^】
三個粉絲的流量嗎？
謝臨又笑了。
* * *
海市中心醫院。
最好的vip病房裏，空調的溫度宜人，絲毫感受不到外面的酷熱。
病床上鋪蓋着雪白的床單被套，不似醫院普通的藍白條，讓這病房看着不像是醫院，反而像是酒店。
唐滿金，這個在海市數一數二的人物，此時靠坐着，手裏拿着本書，鼻梁上架着老花眼鏡，狀似悠閑。
他已經年近八十，但是保養得很好，頭發也被打理得不露一根白色。他看着很清瘦，不像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倒更像是一個教書育人半輩子的老書匠。
“老四啊。”
他從書上擡起眼皮，瞥了一眼坐在窗邊半小時不發一言，似乎還準備繼續這樣沉默坐下去的人。
“嗯？”
唐餘年正透過十二層樓幹淨的玻璃窗，看着遠處高矮錯落的城市建築。
唐滿金索性将書合上放下。
“一句話都不想說？擠兌你幾人大哥的時候不是話挺多的？”
唐餘年回頭，雙手抱胸靠在窗臺上。
“這不是話都和他們說完了，到您這裏就不知道說什麽了。”
唐滿金看着這個小兒子，臉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恁是光憑長相都不會認錯是他兒子。
再加上經商的天賦，看事情的眼光，都不在他之下，比起他另外三個兒子來，簡直是天上地下，就是這性子完全與他們唐家人不像，也和他那個媽不像，不知道是像是誰。
竟然有些與世無争的意思。
想到這裏，唐滿金也是又欣慰又生氣。
唐滿金：“你這嘴！你也不小了，什麽時候找個對象結婚啊？你看看你的侄子侄女都結婚了，你再這樣下去，可怎麽辦？”
唐餘年道：“所以，你也不缺孫子孫女，非要盯着我幹什麽？實在不行，再讓他們趕緊加生二胎，多弄些曾孫出來也行啊。”
唐滿金：“說你的事呢，別給我扯些有的沒的。”
唐餘年聳肩，一臉無奈。看到病床邊有水果籃子，紅色的蘋果似乎散發着香甜的味道，他的舌尖微動，某種味道從記憶裏浮上來。
在商場上冷厲果決的唐滿金在自己小兒子身上，隐隐有化身長舌的趨勢。
“你啊，就該結婚生個孩子定定性，不然我怎麽放心把家裏的産業都交給你？做人不得不服老，我的精力大不如前了，這一個大攤子早晚要交出去，就等你成家了。”
唐餘年心中一動，道：“您認真的啊，要把家業交給我？”
唐滿金頓時沒好氣，道：“我什麽時候跟你開玩笑了，沖着這一堆錢你也給我趕緊結婚，不然小心我一氣之下改遺囑，那你幾個哥哥就樂了。”
唐餘年滿不在乎：“那也挺好的，您和我都省心了。”
要不是到了這年紀，有這修養，唐滿金還真想罵一句“這敗家玩意”，這是人嗎，竟然還有給錢都不要的！
最後，唐滿金只得氣哼哼道：“你自己考慮清楚！”
唐餘年笑笑，還想再說什麽，病房的門就被推開，陸續走進來一群人。
孝子賢孫們來了。
唐連山作為長子，走在最前邊，也是近六十的人了，一進門還笑得像是個谄媚的小太監。
“爸，你今天感覺怎麽樣？有沒有舒服一點？”
老二唐慶豐和老三唐有德跟在後邊，也是圍了過來。加上後邊跟着的他們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一下子把這個還算寬敞的病房擠得跟個菜市場似的。
唐餘年雙手抱着胸連根手指頭都沒動彈，依舊靠在那窗邊看着這熱鬧的一幕。
唐滿金見到小輩們聚在床前，還是很高興的，笑容也從精明老狐貍變成了和藹的普通老頭。
年紀大了，還圖個什麽呢，還不就是父慈子孝，家庭和美這麽點事情。
唐餘年覺得悶，大長腿一邁，準備出去透氣。
在場似乎沒有人注意他，但實則大部分的人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直到他走到病房，這氣氛就仿佛手機屏幕貼膜，硬把那個不小心弄出來的氣泡給擠出去了。
舒坦了。
只是唐餘年才走到門外，立即就被另一個人拉住了手臂。
“餘年，你去哪呢，大家都在，你這又是要幹什麽？”
拉住他的是一個中年女人，長相不算太美，只是身段保持得很好，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也很舒服，一看就會讓人覺得是賢妻良母那一挂的。
這是唐餘年的母親洪梅，也是唐滿金的第二任老婆。
唐餘年道：“這麽多人，我待在這裏也沒事，去公司了。”
洪梅就是氣他不争氣，道：“公司有你爸重要？他正生病呢，最是需要人關心，你爸年紀大了，你多在他面前孝順一下怎麽了？”
話底那意思，人年紀大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沒了，現在這好感還不刷，要到家業落到其他幾個人手裏，再刷就來不及了。
唐餘年：“剛已經孝順半個小時了，你看現在，我擠得進去嗎？”
裏面可是組了人牆防着他呢。
順着他的視線往病房裏看了一眼，洪梅一頓，然後生硬地轉了話題。
“行，那說別的，你什麽時候帶個女朋友回來？上次我跟你說的葉家的女兒你覺得怎麽樣，好的話，媽幫你約人先認識一下。”
唐餘年：“……”得，又是一個催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