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薄荷糕
過了半個月,到了下聘的日子,一大早小滿看了看天空,萬裏無雲,想必又是個酷熱的天氣,因而準備做些薄荷糕來招待上門的客人。
這是前世小滿供職的餐廳裏推出的夏季特品。也是海派餐廳裏的常見甜品。
昨日早就備齊了糯米和粳米粉。今日将這糯米粉和粳米粉混合在一起,細細過了面粉篩子。
然後去院外采摘些薄荷草,白露幫忙在石頭缽裏仔細研磨,小滿開玩笑:“以後可沒有姐姐這麽貼心的幫廚了。”,大花在旁邊聽見了,小孩子心性表露無遺:“以後我來代替大小姐。”,白露卻眼中微微濕潤,劃過一絲不舍。
待到薄荷草搗碎成泥後,小滿将桌上的糯米團分作兩份,一份和薄荷泥、砂糖混合,一份只是加了些九重葛的花瓣和紅綠絲,然後将兩團都擀開,重疊鋪上,再卷起來。
上蒸鍋鋪在薄荷葉上面蒸熟,待到冷卻後切成一片一片。切面一白一綠,交織着螺旋狀盤旋。色澤淡雅,吃起來清爽可口。
到了快晌午的時候,駱以坤邀請了一群學堂裏的同袍吹吹打打将聘禮送了過來,這便是納征了。一條巷子裏的街坊鄰居都來看熱鬧,只見那一擔擔,第一盒是金飾品,金步搖、金簪子、金手镯、金丁香,駱家嬸嬸之前過來提過,這裏面有些首飾是駱非池娘親的嫁妝,如今又重新油炸了拿出來。又怕式樣過時,又去買了些時新樣子的金包銀首飾。
第二盒裝的是白銀,第三盒裝了幾匹彩緞,又一盒裝了雜用絹絲幾十匹。另外幾盒裝的是茶餅額酒、花紅禮盒。
白露躲在屋裏繡嫁衣不出來,大花忙着端水倒茶,栀娘看了看聘禮裏的銷金裙褶,回去跟白露小聲說:“姐夫可是用心了,居然還有時新的銷金褶裙,可見是很看重姐姐了。”
白露抿嘴笑。
因着來的人多,外面又熱,小滿擔心他們中暑了,趕緊端上去在井水裏浸好的薄荷糕,一疊聲打發大花去買些甜瓜回家,自己又留了客人在庭外,那些聘禮就擺在院落裏,院門大開,由着鄰居們觀看。
那些學子都是認識小滿的,有的還參加了鹿鳴苑的那場拜師宴,對小滿的手藝很是認可,看到小滿做的薄荷糕,迫不及待吃了起來,有那莽撞膽大的還悄悄兒問駱以坤:“你家這個小姨子可曾許了人家?”
駱以坤只是笑,并不說話。
他不是愛說閑話的人,也很感激小滿給自己和白露的婚事添磚加瓦。白露的陪嫁情況嬸嬸跟自己講了,還說是小滿做主的,因而心裏就更感激小滿了。不然自己一個窮書生,無有根基,怎麽可能陪嫁這麽豐厚、而且這些陪嫁幾乎是小滿一家一半的身家了。陳家一家人現在還在汴京賃房住呢。
那人看駱以坤不說話,就明白陳家并不想小滿嫁給他們這樣的學子,因而摸了摸鼻子,識趣的轉移話題,心中暗暗可惜:這個陳家二娘子,做飯好吃,人又長得好看,雖然沒有駱以坤要迎娶的大娘子漂亮,但卻是個操持家務的好事。開着汴京城裏獨一無二的麻辣火鍋店,也不知道誰有福氣,得了去。
又過了數日,駱家嬸嬸買了花粉、花蜜,上門來,稱為“催婚”。小滿笑着打發駱家嬸嬸吃了紅豆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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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方家眷也有相應的儀式要做,陳嬸買了帳幔、被褥,帶着林媽媽一起去裝點新房,這就是俗稱的鋪房環節了。
如此忙忙碌碌,你來我往,衆多禮節一樣不缺,也走了好久,栀娘吐了吐舌頭:“若是我成婚時候,定當能删減就删減。”遭到林媽媽一記爆栗子。
栀娘卻不以為然:“我聽駱以坤說,有些周朝的成婚禮儀,現在已經廢棄不用了,說不定以後的朝代,連我們現在這些禮節都不用了呢。”
小滿在旁邊暗暗想,還真是,後世裏人們的成婚禮儀的确簡潔的多,但是即使沒有宋朝這些複雜的環節,人們還是設計了一道又一道工序,這不僅僅是為了遵循古禮,而是為了表達心中對于新人的祝福,、對婚姻的重視,再繁複的禮節,也都是新人的家人去幫助完成,蘊含了自己的家人脫離自己去建立自己的小家庭的不舍和祝福。
待到迎親那一天,小滿也早早起來了,先去廚房給白露燒了一個荷包蛋,大花現在已經練出手了,像這些簡單的廚藝都會,她想做,讓小滿休息一下,被小滿拒絕了,她想自己做這碗荷包蛋。
井水裏面放砂糖,煮開,再打入一個雞蛋,讓它慢慢凝結成一顆團團圓圓的荷包蛋。盛到大紅色的喜碗裏,再端上去。
白露吃着荷包蛋,小滿卻心裏有些不舍。
自打穿越來,自己的這個姐姐對于自己多加照顧,每次小滿在廚房大展身手時,白露總在旁邊默默打着下手,做這做那,手裏沒有閑下來的時候,當自己跟別人廚藝比拼的時候,白露也總是在旁邊擔心不已,幫自己打氣助威。
前世裏自己并無兄弟姐妹,此生有了一個處處愛護、照顧自己的姐姐,實在是人生幸事。
栀娘卻機靈的多,說:“新娘子不是不讓吃飯嘛,我給你裝些小滿做的好消化不掉渣的小塊點心,你拿去,趁着外面喝酒的時候在新房裏慢慢吃。”
林媽媽嗔怪她:“就你主意多,萬一姑爺那邊有女眷親戚來新房探望,豈不是被笑話。”
笑歸笑,小滿還是老老實實聽栀娘的建議,找了個粗布手帕,默默給白露包了一兜點心。
沒想到趙昀和祁非池托人也來祝賀,還分別帶了賀禮,趙昀送的是幾匹尋常富戶就能使用的绫羅錦緞,祁非池送了幾十冊書籍。因着外面人多,那個管事都只沖小滿作了個揖就告別了。
小滿看着兩人的禮物,明白趙昀是怕太打眼,給小滿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因而連管事都未派,借助了祁家的管事,祁非池是想着白露嫁的是讀書人家,因而給陪嫁半車書籍,嫁過去白露也有面子,再加上這些書籍,雖不是珍貴的價值連城的古籍,但也不是尋常街上買得到的。因而也極為貼心。
栀娘早就像蜂兒看見蜜糖一樣黏了上來:“誰呀誰呀還這麽神秘?”
小滿抿嘴笑,不說話,栀娘就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仰慕你的祁非池!”
小滿的臉默默的有點紅了。栀娘見她沒有否認,卻也不接着追問。忙着幫小滿去準備今日宴請男方迎親隊伍的酒禮之物。
等到小滿和白露準備得七七八八的時候,駱家迎親的隊伍也吹吹打打來了。陳老太和陳嬸忙将他們迎進來。
迎親隊伍多是駱家親戚、鄰裏、和書院的同學,他們走進院子,只見院子裏擺着一擡擡白露的嫁妝,嫁妝裏有院子的房契、一個鬧市鋪面的房契,原來小滿早就去官府備案做了手續,将那處攤鋪買了下來,也有各色梨木家具,還有羅花幞頭、銷金蓋頭、花扇、花髻、綠袍等日用品,人人都稱贊,啧啧有聲,贊嘆駱以坤娶了個家底殷實的。
陳老太頓覺面上有光,心中暗藏的些許因為舍不得那些個嫁妝的心疼之意也消散了不少,臉上的笑又深了幾分,搭着嗓門招呼起來人。
立冬在門口撒了利是錢,門口的小孩子們一擁而搶,平添了幾份熱鬧喜慶的氛圍,屋子裏駱家遠方親戚裏一位父母、丈夫、兒女俱在的老夫人來做了全福人,要幫白露把蓋頭蓋上。
白露攥住了小滿的手,一聲“妹妹,話未說全,淚水先流下來。
小滿的淚水也忍不住掉下來了,她顧不上擦,慌忙擺上一副笑臉:“姐姐莫哭,今兒個是姐姐的吉利日子。”
白露擦了眼淚,又被全福太太哄着上了胭脂,批了蓋頭。
小滿扶了白露的手出了門,準備上了花轎,依着規矩,小滿也不能再往前走了,白露在她的手心裏重重一握,示意她保重,扭身上了花轎,這時候鞭炮炮仗熱熱鬧鬧響了起來。
小滿這才任由臉上的淚水流下來。今生最親的一位親人,自此就嫁給了別人,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了,大宋繁華十丈,小滿和白露姐妹倆從小村落一路扶持着到了花燈如雨的帝都汴梁,姐妹倆也曾看遍小村僻壤的農家煙火,也曾嬉笑打鬧對鏡梳妝互相描畫遠山眉黛,更曾看汴京城裏屋檐低垂紅燭闌珊。
只是自此再也不能有如此親密的姐妹感情了。
小滿又想,自己總算了了一個心願,幫助了白露出嫁,尋覓的了良人,不負當年默默握拳立下的誓言。
三天後是回門的日子。
駱以坤和白露兩個人早早就來了,似乎知道家裏人都焦急等待着。陳家人看着駱以坤行動舉止間處處問白露意思,極為尊重和愛慕白露,再看白露眉目間也是幸福嬌豔的神色,知道小兩口的日子過得還不錯,心裏都放心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