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因為你呀
蘇菱松了口氣,她猶豫地看了他一眼:“我要回學校。”
秦骁似笑非笑,坐回那床上,修長的腿交疊,沒有回應她。
蘇菱推開門,他也沒有阻止。
蘇菱一路下了樓,沒有找到自己的鞋子,丁姨在廚房熬醒酒湯,聽見腳步聲,看見是蘇菱:“小姐,您要走嗎?”
蘇菱點點頭,“丁姨,請問我來的時候穿的鞋子放哪裏了?”
丁姨不放心:“都十點多了,外面那麽黑,又是山間公路,別墅這邊打不到車,小姐您出去不安全。”
蘇菱沖她笑了笑:“沒事的,我可以打電話叫車。”
蘇菱到底是客人,她要走丁姨不可能攔住,丁姨把收好的鞋給她拿過來,蘇菱換好以後就出了門:“丁姨再見。”
丁姨憂心忡忡地看着蘇菱的背影,她長得那麽好看,又這麽晚了,怎麽都不安全。少爺怎麽也不知道送送人家?
她剛這樣想,秦骁就下了樓。
秦骁:“她走了?”
“是的,少爺您送送那位小姐吧,外面那麽黑,就算是打車也不安全。”
秦骁嗤笑:“對她而言,這裏才最不安全。”
這話說得丁姨不敢接。
然而說是這樣說,秦骁卻還是出了門。
別墅外面沒有星星,燈光倒是亮。
夏天山間蚊子多,蘇菱在門口站了幾分鐘,被蚊子咬了好幾個紅疙瘩。
蘇菱摸出來手機,才發現沒有電。
“……”她總覺得秦骁都是算好的,蘇菱心裏很着急,不知道雲布和倪浩言現在怎麽樣了?
對他們的擔憂占了上風,她決定回去找丁姨借下手機。
秦骁果然就懶洋洋地站着等她。
看見她回來,他彎了彎唇:“蘇小姐是想通了,回來投懷送抱和我一起睡?”
他好不要臉啊,蘇菱臉頰一陣燒:“秦骁!”
“嗯,聽着的。”
她背後就是茫茫夜色,走路回去顯然不可能。她忍住求他那種羞死人的感覺:“我可以借個電話嗎?”
他說:“自己走過來,靠近點說,遠了我聽不清。”
這種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他爐火純青,蘇菱還記得才重生回來的時候,她全身狼狽在浴缸中求他幫忙,他冷漠無情,直接說不幫。
找他幫忙,總得付出代價的。
秦骁見她翹首以盼,想來是希望丁姨出來,那幅前進後退都不對的樣子看着傻乎乎的。
他慢條斯理:“丁姨睡覺去了。”
她咬了咬唇,秦骁看得好笑。
少女終于慢吞吞走了過來,每一步跟踩在刀尖上似的。
他沒動,只是看着。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走過來,他眼睛眯了眯,從兜裏摸出手機:“一個條件。”
她睜大眼睛,有點委屈的模樣。
他樂了:“嗯,打一分鐘抱一分鐘。打不打,自己選。”
這哪裏有選擇?
別墅她不能回去,摸黑走得下去不暫且不論,走到天亮也許有可能。雲布和倪浩言多半還在到處找她,不知道多着急。
她根本沒得選。
她接過了那只手機,男人低低笑起來:“嗯,乖。”
蘇菱又羞又氣,她背過身打電話,雲布和倪浩言的號碼她都背過。此時頓了頓,決定打給雲布,秦骁就在她身後站着,她不敢惹他。
電話一通,蘇菱立馬簡明扼要報了自己的位置,告訴雲布她手機沒電了,讓她別擔心。
蘇菱讓雲布幫她叫個車,說完就要挂電話。
雲布:“欸?菱菱,你別挂啊。”她看了眼旁邊的臉色蒼白的少年,倪浩言眸色沉沉,沖她搖了搖頭,雲布嘆了口氣,好吧不說。
他們倆現在在醫院。
“……怎麽了嗎?”蘇菱心裏也急。
雲布說:“沒事,我幫你叫個車,注意安全。”
結果蘇菱一挂電話,看到上面00:01:03,整個人有點懵。
秦骁沒忍住,笑了。
其實就超過了三秒,但是按照話費的算法,是整整兩分鐘。
她看起來好絕望啊。他媽的簡直可愛死了。
秦骁笑了一聲,沖她張開雙手:“過來吧。”
她臉頰好紅,不守信對她而言基本不存在。他在那雙幹淨的眼睛裏找到自己的影子,心裏有種變态般滿足的喟嘆。
蘇菱走過去,輕輕抱住了他的腰。
他愉悅地笑了起來:“這麽主動的嗎?”
她快羞死了,不想搭理他。
女孩子的身體香香軟軟的,他能看到她的發頂,尚且沾着浴室未幹的水珠。
所有躁動的負面的情緒,竟然一瞬間消散得幹幹淨淨。
只剩下那點甜,甜得他眸中柔和。
她還在默默計時,可憐巴巴的。
他輕輕推開她,她臉頰紅得不像話,眸中也水盈盈的,非常害羞,夾雜着幾分淺淺的生氣。然而時間并沒有到,她懵懂看着他,不知道他又要做什麽。
秦骁把她臉頰邊的頭發撩開,低聲道:“好了,生日快樂。”
這是老天把她送來人間的日子,他應該善良一次。
“我送你回學校。”
她坐在副駕駛上,秦骁開車,他随手把手機丢給她。
她怯生生地說:“不要了。”
秦骁心都要被這姑娘萌化了:“這次不收費。”
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太開心,淺淺彎了彎唇。眸中笑意緩緩綻放的一瞬,細碎的光比琉璃還漂亮。
他實在太壞,難得對她這麽好。
一點小小的、正常的舉動,也可以讓她這麽高興。
車子行在路上,蘇菱小聲打電話,這個時候她才敢細細回答雲布的問題。
她顧及着秦骁,回幾句又看看他的反應。
他開車很專注認真,那股不羁的野性收斂得幹幹淨淨。
夜間靜谧,九月尚未過去,萬物生氣勃勃,一路伴着小聲的蟲鳴,車裏也很安靜。
他漆黑的眸看着前方。
不知怎麽的,蘇菱想起上輩子丁姨給他說秦骁少年時候的事。
“少爺讀高中的時候,和郭少他們跑去飙車,把額頭撞了很大一個洞,現在細看還有淺淺的疤。”
那時她安靜聽着,她沒見過車速很快的秦骁,他開車總是很認真。
丁姨笑着說:“現在這麽老實,因為車上有你。”
因為他愛你,因為怕失去你。
所以學着收斂,所以小心翼翼。
蘇菱猛然別過頭,不再看他。墨藍色的天幕,一切景物都在倒退。
然而這世上很多事情卻不能像這樣倒退回去,比如時間,比如愛情,比如初遇,又比如別離。
蘇菱已經死過一次了。
蘇菱回到寝室的時候,趙婉婉連忙起身:“你回來啦?”
這時候十一點半了,挺晚的。
趙婉婉還幫她留着門,另一個室友周曼睡了,趙婉婉壓低聲音,用氣音道:“雲布呢?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嗎?”
她語氣有些擔憂,這時候沒睡,顯然是在等蘇菱和雲布。
蘇菱愣了愣,搖了搖頭,也輕聲回她:“謝謝你。”
趙婉婉有點不好意思,之前她和周曼挺排斥蘇菱和雲布,然而她知道,蘇菱雖然大多時候安靜,卻是個好姑娘。
雲布雖然大大咧咧,但是人也很不錯。
只不過人與人的界限一開始劃開,後面就很難融合。趙婉婉知道周曼心思深,所以兩個人相處總有防備,她心裏很羨慕蘇菱和雲布。
蘇菱在車上已經和雲布聊了一會兒,雲布說她馬上就回來。
果然過了沒多久雲布也回來了,兩個人有很多話要說,怕吵醒其他人,加上太晚,只好先睡覺。
第二天雲布實在沒藏住心事,拉過蘇菱:“菱菱,昨天帶走你的那個是誰啊?”
蘇菱沒打算瞞她:“是秦骁。”
雲布:“……”她騙了自己一晚上,只是長得像長得像,嘤嘤嘤結果還真是那個秦總啊。
雲布在片場見過秦骁一次,秦骁對付鄭小雅那一出,現在在小圈子裏面傳起來也要讓人叫一聲好。
秦少簡直被傳得神乎其神,年輕多金,有錢有勢,簡直是神壇上的男人。
然而昨晚那個神壇上的男人,氣質乖戾,危險得讓人心驚。
雲布都不知道該說,哇菱菱太厲害了,這種活在神話裏級別的大佬都認識;還是該說菱菱太慘了,那個男人看起來就不好惹。
鄭小雅現在多慘,好幾個月都沒有拍戲了。
關鍵就是,這個男人間接還把菱菱表弟的手給弄折了啊!
雲布想起那個少年好歹禮貌地喊自己一聲雲布姐,就有些心疼,她糾結了一節大課,決定把倪浩言的事情告訴蘇菱。
蘇菱的臉色當即就變了,她昨晚不清醒,只知道倪浩言來了,卻不知道他原來還受傷了,脫臼很快能正回來,但痛幾天卻是實打實的。
雲布說:“他不讓我說,昨晚也回學校了。菱菱你別急,醫生說等兩天就好了。”
蘇菱不可能不急,這是她當親弟弟的少年。
剩下兩節課她直接去請了假,陳帆的課,本來不太好請。蘇菱很急,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陳帆皺緊了眉頭:“那你去吧。”
他平時雖然嚴苛,作風也不太端正,卻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為難學生。
兩條小巷的距離,蘇菱很快去了Q大,這時候還是上午,剛好上課時間,校園裏的人不算很多。
然而蘇菱長了張回頭率百分百的臉,一路走過去都有人悄悄在看她。
越看越越眼熟。
蘇菱當初知道倪浩言報了計算機,卻不知道他被分配到哪個班級,那時候她已經和舅舅一家人斷了聯系,只好問過去。
倪浩言在大一新生中挺出名的。
計算機b班班長,成績優異,長得帥氣,打球也好看。
問了幾個人,還真有人給她指了路。
蘇菱心中愧疚,她到底還是沒有照顧好他。
倪浩言在上編程理論課,他學習很認真,只不過手受傷了沒法做筆記。老師講完理論,讓他們自己溫習下,看會兒書。
大學一般一個寝室的都坐在一起,倪浩言的室友張軍他們在打游戲。
五個人湊夠了一個開黑車隊,張軍打ADC,還在野區刷經驗起勁,旁邊的人一臉卧槽地推他:“軍兒,擡頭。”
張軍:“別推老子,紅要被搶了。”
“不是,你擡個頭,外面那個是不是你女神?”
張軍以為他們騙自己,“你他媽腦抽吧,我女神怎麽會來我們學校。”
他拿了自家野區的紅,心滿意足,腦袋上被人一拍:“真的像,你快看看,長得好正。”
張軍火了,他一擡頭望過去,看見教室外面的少女的時候,原本不耐煩的表情立馬變了,不知道臉紅沒紅,他皮膚黑,紅了也看不出來。
手機屏幕裏的後羿被對面打野李白殺了。
張軍也沒去看,磕磕巴巴:“真……真是啊。”
好幾個人都看到了蘇菱,她長得美,傳媒學院本來就出美人,計算機一群工科男,基本很少有人扛得住這樣的美色。
關注娛樂圈的還好,覺得蘇菱眼熟,不關注的只覺得長得真好看。
越來越多人看她,蘇菱意識到不妥,然而倪浩言自小就倔,他小時候和別人打架,回來腿上一條口子都不說,還是外婆最後發現的。
蘇菱怕他還有別的傷卻沒有說。
她心裏焦急,卻也知道倪浩言這會兒上課不方便出來。
大學教學樓有很多供自習的教室,她打算在那裏等倪浩言他們下課。
一群糙老爺們兒吵吵嚷嚷,倪浩言擡起頭,順着他們小聲起哄的方向去看。
蘇菱已經轉身,去隔壁教室了。
倪浩言怔了怔。
身邊的人還在讨論:“是隔壁z大的啊,長得好好看,可惜離得遠。”
女生也很激動:“她演《十二年風塵》的九裏啊!等幾天就要上映了,天吶我第一次離明星這麽近。”
“不知道她來找誰的。”
張軍游戲都玩不下去了,室友們知道他是個癡漢,慫恿他:“軍兒,翹課啊,去勾搭女神,為了愛,沒有什麽不值得。”
引來一小片笑聲。
講師沒看見蘇菱,蘇菱只待了一小會兒,他板書回來就發現教室叽叽喳喳的,講師脾氣很好:“都安靜點,還在上課,書看完了嗎?待會兒抽問。”
張軍下定決心,一咬牙剛準備跑,前排的倪浩言就舉起了手:“湯老師,我不舒服,可以出去下嗎?”
倪浩言是班長,講師不認得班上大部分學生,但知道他。
“去吧。”
倪浩言出了門,他面上沒有表情,轉彎就去隔壁了。
張軍:“???”
一衆室友也很懵:“那裏不是廁所,也不能下樓,是剛剛那個妹子進教室的地方吧?”
“班長請假去追妹子了?”
張軍:“卧槽我就說他上次為什麽撕我海報,都別攔着我,我要去打死他。”
“加油軍兒!看好你啊。”
“……”他怏怏,也不敢舉手,“待會兒我從後門摸出去。”
“出息!”
倪浩言站在隔壁教室門口,蘇菱低頭在刷微博,《十二年風塵》在宣傳期,必要的轉發她得跟上。
自習的教室人不多,四五個,教室裏開了空調,幾個學生都在偷偷打量她。
倪浩言心想,她就是有這種魅力,明明安靜內斂,卻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看了一會兒,蘇菱似有所覺,擡起頭,剛好看見少年清俊的身影站在門邊。
蘇菱輕手輕腳起身,出去教室。
倪浩言沉默着,帶她下樓去崇知湖,湖邊種了楊柳,柳樹一半深綠,一半金黃。
湖水在陽光下漾出豔豔水波。
路兩旁種的銀杏過不了多久也會全部變成金黃色。
這是蘇菱離家以後,姐弟倆第一次見面。
蘇菱心懷愧疚,她不善言辭,心裏再急也表達不出來,她還記着倪浩言不太待見她,嫌她煩。這時候反倒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倪浩言抿了抿唇:“你來做什麽?”
他這個樣子,冷靜自持,和昨晚那個要去和秦骁拼命的人完全對不上號。
好在蘇菱也沒看見他那個樣子。
她輕聲問他:“你手怎麽樣,還有別的地方受傷了嗎?”
“不關你的事。”
這句話很冷漠,蘇菱眨了眨眼睛,心裏悶悶地疼。哪怕有的事傷口結了痂,一戳還是會生疼。
她好想外婆,她不想沒有家。
然而她作為姐姐,總不能在倪浩言面前将這些情緒表露出來,她只能道歉:“對不起。”
“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他幹巴巴道,也意識到自己話很傷人,蘇菱傷心他是知道的。然而他們的相處模式太固定,一時半會兒糾正不過來。
倪浩言說:“昨晚上那個人……看上去就不是什麽好人,你什麽時候認識他的?”
他這話有點問得太隐私,倪浩言立即意識到了不妥,他又加了句作為結尾,“你最好離他遠一點吧,我聽說你們娛樂圈的事情很複雜。”
蘇菱點點頭,她最怕就是倪浩言被卷進秦骁的事情裏面。
倪浩言像只死倔的小野獸,秦骁則是冷漠的端着槍的獵人。
倪浩言如果惹了他,秦骁開槍時手都不會抖一下。
“我知道的,你的手還疼嗎?”她細細打量他,他沒有外傷,她記憶裏秦骁也沒來得及對他做什麽,看來真的只是手腕脫臼了。
倪浩言手指動了動:“不痛了。”
兩個人都默了一會兒,蘇菱想問他家裏的事,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她說:“你要好好的,外婆那邊……我們都不在,如果她身體……”
倪浩言懂她的意思:“我給我爸說了,奶奶有什麽事他會通知我的。”他看着她,她明明是姐姐,此時卻比他矮很多,嬌嬌小小的女孩子。
“我也會通知你。”他說。
沒有劍拔弩張,也沒有童年時他惡劣欺負她的那種心态。
他仿佛長大了很多,脫去了幼稚的、少年張揚的性格,變得沉穩起來。
記憶裏那個和倪佳楠一起欺負她,最後又撓撓頭很急的小男孩,一下子就長大了。
蘇菱不太習慣,也不知道是哪些事情導致了他如今的變化,她有些無措,只能給他道謝。
“不用,你回去上課吧。”
她本來也不擅長和人談話,他讓她走的時候,她猶疑了一下,點點頭走了。
“倪浩言。”她想了想又回頭,喊人時還是軟軟糯糯的,“你好好休息,要是不舒服就去醫院,或者給我打電話。”
倪浩言沒有應,隔着一座橋看她的背影。
少女纖細窈窕,成了最美的景。
這一年她20歲,他也十八了。大家都是成年人。
他把手搭在欄杆上,手腕依舊隐隐作痛。他其實有很多話想問她,你為什麽沒有來送我上大學,為什麽最後連個電話都沒有了,為什麽真的能走得這麽幹脆,你不是最怯弱不舍的嗎?
他想了許多,等到校園裏下課鈴聲響起了,他才發現自己在湖邊站了太久。
那些問題有什麽意義呢?
這世上情緒最脆弱敏感的人,往往也是最無情的人。
這世上最柔軟的人,往往有世上最堅定的心。
蘇菱不要的時候,就不會撿起來。
誰都不會是那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