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所謂幫人幫到底,做好人往往不太可能一次就打住。

一個星期之後,學生會主席又召集有車的老生踴躍帶新生去買菜。

易清謠看到群消息,想着自己反正也是要買菜,帶就帶吧,去年剛開車不夠熟練,都沒敢帶人,第一年被老生帶的情份現在也該還了。

于是她響應了號召。

至于顏蕭白……反正就算帶到他也不可能只帶他一個,沒必要刻意避開吧。

易清謠這麽想着,就在群裏回了一句:“我辦公室出來從南邊走,離Rosemary Lakes近,我帶那兒的小朋友吧。”

Rosemary Lakes是學校四人間研究生宿舍的社區名,易清謠記得上次送完新生順便聽了一耳朵,顏蕭白應該不是住這裏。想也是,他家庭條件好,獎學金用不着省着用,肯定是住另一片更貴一點的兩人間。

呃……身體到底是誠實的,不管心裏怎麽想,嘴上說出來手指打出來,都不一定能那麽僞善,或豁達。

但易清謠沒想到的是,她的小心機只湊效了一次而已。

第一次帶新生買菜,顏蕭白确實沒被安排到易清謠這兒,雖然後來在留學生雲集買菜的超市有遇到過。

可第二次帶買菜,易清謠帶着兩個新生剛開出停車場呢,就見路邊停着輛眼熟的車,司機是機械工程系一個男同學的陪讀夫人安娜,正沖她招手。

易清謠瞥了一眼站在她身邊的顏蕭白,停下車按下車窗:“怎麽啦?”

安娜不好意思地問:“清謠,這是電子系剛來的同學,叫顏蕭白,我本來要帶他去買菜的,現在出了點狀況,你能不能帶上他?還坐得下嗎?”

易清謠正要緊急盤算一下後備箱的空間,顏蕭白說了一句:“我不買太多東西,一會兒買完我拎着坐就行。”

得,這還怎麽好拒絕吶?

易清謠點點頭:“上車吧。”又望向安娜,“你們什麽情況?需要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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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面紅耳赤地連連搖頭:“不用不用,一會兒Jeremy家來接我,已經在路上了,你們先走吧。”

顏蕭白上車坐好。他跟另外兩名新生一個認識一個不認識,都寒暄了一下。

易清謠想想還是不放心,問他:“剛才安娜姐的車怎麽了?沒事吧?”

顏蕭白臉上露出了窘迫之色,糾結了一下才說:“她沒事,就是……她車開得太慢了,她好像心理壓力很大,決定放棄。”

易清謠頓時明白過來,不自在地清咳了一聲,打住話題。

怪不得他尴尬,是不該問。

然而已經晚了,坐在副駕駛上那個男生蔣益就是機械工程系的,跟安娜的老公是同一個系。他這個人吧……說得好聽就是人很開朗外向,所以社交能力強,剛來這兩三周就已經認識了不少人,知道了不少八卦;說得難聽就是聒噪,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嘴碎。

果然他就說了起來:“哈哈他們家啊,有耳聞有耳聞!”

後座上另一個男生立刻好奇發問:“什麽情況什麽情況?”

易清謠下意識地又擡眼看了下後視鏡,見顏蕭白心領神會地望過來,眼神裏盡是無奈。

但他們倆也不好說什麽,只得聽蔣益興致勃勃地開侃:“我聽他們說的,別人開車吃罰單都是因為超速,只有他們家開車吃罰單是因為開得太慢。”

另外那個男生沒明白:“開太慢為啥還吃罰單啊?”

“堵塞交通啊!”

“哦哦……嗐,這沒幾個人的地方,人手一輛車都空蕩蕩,還能堵得起來呀?”

“可見她開得有多慢了吧!限速40碼的路,據說她只敢開20碼。”

“卧槽!就這樣還逞強帶人啊?”

易清謠清了清嗓子,插了一句:“別看安娜姐兩口子大幾歲,其實也就比你們早來一年,她老公是在國內讀完研究生,又工作了兩年才申請出國的,這才剛開上車不久,他們人好,熱心,願意帶人,你們看看別的已婚夫婦是不是很少有帶人買菜的?”

那倆男生一想也是:“唉,也是,人都是功利的,只有單身師兄才有興趣帶師妹去買菜啊!”

易清謠無語,這話說的……意思是她這樣帶師弟買菜的也是個居心叵測的怪師姐呗?

她頓了一下,又說:“你們這是剛從國內來,看慣了車河,美國大農村地帶車距遠,雖然看着路上空,但周末還有球賽的高峰期也是會堵車的。”

她成功地帶開了話題,兩個男生果然馬上順着她的話往下聊中美開車差異去了。

她情不自禁地又舉目往後視鏡裏瞥了一眼。

顏蕭白正轉開眼睛,看不出是不是剛瞟過後視鏡,此時他微微含笑望着窗外,松了口氣的樣子。

到了超市,那兩個男生還在聊個不停,易清謠自然而然地就跟顏蕭白走在後面。

顏蕭白還惦着剛才的事,輕聲說了一句:“安娜姐人挺好的,他們不認識她,總瞎嘲笑她。”

易清謠大約有點知道,但不想主動搬弄,就問:“嘲笑她什麽?”

“開車慢,矬呗。”

易清謠說:“人家怎麽矬了?其實安娜姐家在北京,來美國之前就有駕照的,你想人家在北京都能開車,還能在美國開不了?”

顏蕭白又把聲音壓了壓:“安娜姐她其實在北京拿了駕照之後就沒開過車……”

易清謠也壓低了聲音:“不管怎麽樣,小心總沒錯,人家再怎麽樣也自己開車出來買菜,沒依賴老公啊。”

顏蕭白拉了她一把,越發放慢腳步,離開那兩個人更遠了才說:“他們也笑她老公矬,沒用,車都不會開,只能靠個這麽弱的老婆。”

易清謠攤了攤手:“所以嘛,你看,人就是這麽矛盾,矬不矬強不強都是相對的,就算安娜姐車開得慢,可畢竟會開吧,她老公連開都不會開,甚至沒一起來出力氣買菜,安娜姐相比之下是不是女強人?所以等于是人家矬也挨嘲笑,強也挨嘲笑,安娜姐再怎麽樣,生活上也罩着她老公呢,那些嚼舌根的大男人能不能罩住妹子都還不一定,好意思嘲笑人家!”

顏蕭白一拍手:“可不!”

他們倆這一拍即合,不由相視而笑,一時間只覺得無比親切,恍然又回到了幾年前的好時光。

之後他們一起買菜,易清謠一路給三個小夥子答疑:這個是什麽菜,那個是什麽肉,這個比較好,那個沒買過不知道,這個菜我也不認識,因為只在美國人餐桌上的沙拉裏見過,估計炒着煮着都不好吃吧,所以從來沒買過。

易清謠還順嘴提了一句:“我剛來那年經常跟一個社會學系的師兄來買菜——社會學系呀,你們懂的,搞社會科學的,那得認識多少普通美國人都不認識的天書單詞啊!結果這些菜他都不認識,說他只認識GRE詞彙,超簡單的生活詞彙反而不認識幾個!”

這話說完,易清謠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對着顏蕭白說的,頓時有些後悔。

可他眼睛裏沒有任何意味深長的表情,沒有任何她後知後覺開始擔心的,諸如“你剛來那會兒,就是剛跟我哥分手那會兒吧”的意思。

易清謠的心放回了肚子裏。

雖然重逢後只跟顏蕭白見了兩次,而且也只是這次才有比較多的交談,但她幾乎已經建立起了足夠的安全感。

他就像從前并不認識她、只是跟她一見如故而已,如果不是他一切表現都太正常,她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失去了曾經那段記憶呢。

看來他足夠懂事,絕不會去輕易揭她的傷疤,從此以後,真的再也不用刻意避着他了吧。

易清謠買完菜,駕輕就熟地很快就自助付費完畢。

現在國內的自助付費也很發達,但通常店裏還是會有店員在旁邊指導,而且付款多是用某寶某信,與美國超市真正的純自助check-out還是不一樣,所以那兩個男生還是到人工收銀臺前排長隊去了,只有顏蕭白也在自助收銀機這裏認真地研究。

易清謠想起有件事,趁着這個空掏出手機一邊撥電話一邊拎起購物袋就要踱到旁邊去,不料感覺拎不動。

她回頭看到是顏蕭白摁住了購物袋,對她示意“我來拿”。

易清謠只待說沒關系,但聽得電話已經接通,只好先放着,走到一邊去講電話。

講完電話,她回頭看到顏蕭白已經拎着好幾個袋子站在她身後,問:“你要換人民幣是嗎?五千?我有,我可以跟你換。”

易清謠噎了一下,想了想,點頭:“好,就按今天的彙率行嗎?”

“沒問題。”

易清謠本來一直跟一個人民幣賬戶儲備豐富的朋友換彙,但這次那位朋友說她剛付了一筆有點大的人民幣,也得等家裏再轉給她。易清謠挂了電話正考慮是等等她呢還是再問問其他朋友,不料讓顏蕭白聽到了。

也行吧,反正錢又沒什麽個人情感屬性,而且顏蕭白也大可不必知道她換錢是用來幹什麽。

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麽吧,這只是普通朋友顏蕭白,又不是當初的男朋友白沐骞。

易清謠意識到自己剛才那一瞬猶豫,是一種慣性的戒備與心虛,因為她換人民幣,通常不是為了給媽媽,就是為了給哥哥。

這次給哥哥,就是因為應承了要贊助他一輛電動車,或就算不改行不買電動車,也給他一個經濟保障,讓他別計較開網約車收入減少。

給錢給媽媽很方便,微信直接轉就行了,給哥哥就比較麻煩,因為哥哥通常都不肯要她的錢,微信轉他肯定不收,她都得用支付寶或國內賬戶的手機銀行,能直接到賬那種。這種情況下哥哥一般就不至于再退回來了,不過他逢年過節或她生日,以及有時有了結餘,也會給她轉賬。

這次也是這樣,賀清聞死活不肯要,說他不差這點錢,易清謠只好又祭出殺手锏:“你不收的話媽又得每天給我打電話哭訴了……”

賀清聞說:“那這樣,我截圖個你轉賬的記錄發給她,然後就退給你。”

現在電子轉賬太方便了,缺點是你要隐匿掉出賬的賬戶也不容易,甚至還要分享自己的某個社交平臺,比如現在,易清謠的支付寶賬號裏就多了一個好友顏蕭白,而人家都給你幫了這麽個忙,并且将來還有可能繼續幫這忙,你也不見得還好不與他互加微信互留手機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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