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易清謠一聽航班取消,似在意料之外,可仔細想想,也在意料之中:“啊?是天氣不好?”
“嗯,說是途中有暴風雪,我看公告牌上大片都是取消。”
“那應該給你改簽了吧?是改簽到很久以後?在機場等不了那麽久?”
“嗯,反正先回家再說吧。”顏蕭白語焉不詳,大概是突發變故讓他心情沮喪,不想多說。
易清謠于是趁熱喝了兩口剛煮出來的奶茶,心中暗自遺憾一會兒回來都涼了,就沒這麽好喝了。
算了,到時給那小子喝這個,再另煮一杯好了。她想。
易清謠再度開到機場,顏蕭白在玻璃門內看到她的車,便拖着行李小跑出來,迅速上車,不給後車造成困擾。
易清謠看看後面還在排隊的車,自顧自嘆了一句:“這是還有沒取消的航班呢還是不甘心就要來這兒等的?”又問剛坐好正在系安全帶的顏蕭白,“你的航班改簽到什麽時候了?還是說回去等消息?”
顏蕭白專心低頭整理安全帶:“就取消了,我辦理了退票,不去了。”
“啊?”易清謠大為意外,“不去了?那顏阿姨呢?她也不去了?還是一個人去?不方便吧,她英語夠用不?”
顏蕭白笑了一下:“她沒事,她有朋友一起,少我一個不少,頂多缺個給他們拍照的攝影師呗。”
易清謠小心看路,慢慢打方向盤拐過一個彎,才琢磨出味兒來。
她看了眼顏蕭白,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她……有男朋友了?”
“嗯。”顏蕭白從喉嚨裏哼出一聲。
易清謠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心中全無內容地嘆息了好一陣。他們這對難姐難弟吧,還真活該要互為紅顏藍顏,一會兒她有郁結需要他疏導,一會兒又輪到他也有心事需要她陪伴。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對他說:“心裏不大好受吧?嗐,沒事,你都這麽大了,以後也不會跟你媽一起過吧?她有男朋友不正好?省得一個人生活讓你時時挂心,這是給你減輕負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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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蕭白沒說什麽,只是低低地又“嗯”了一聲。
易清謠靜了一會兒,又問:“你是……不開心她又愛上別人?”
顏蕭白扭頭望着窗外,半晌才慢慢回答:“也不算不開心吧,就是有點別扭。我原來知道自己出身的真相之後,也花了好些功夫來調整心态,除了突然發現自己有生以來認知裏唯一的爸爸……而且是那麽好的爸爸,其實不是我爸之外,我對我自己也很懷疑。對于我媽來說,我也只是個工具不是嗎?我是為了延續香火而來的,那麽是不是說,在我媽心目中,我只是我生父的附屬品,是她證明和成全自己愛情的手段,我根本沒有那麽完整的自我?比如說,假如我想要選擇不婚不育,是不是就不可以?
“當然我也知道這樣想下去,除了鑽牛角尖傷害自己之外,也沒什麽用,這個世界上很多男人其實都是被當作延續所謂香火的工具而出生的不是嗎?所以後來我就告訴自己,無論如何,至少我媽對我生父還是很癡心的,所以就算她傷害了我爸……我是說,白沐骞的爸爸,可光沖着這一點,我也怪不了她,我也得敬重她。可她現在居然又……我突然覺得根本就不了解她,她這輩子到底真的愛過一個人嗎?還是說一切都是随她開心就好?”
易清謠默默點頭,安靜地開了一會兒車,眼瞅着都快到家了,才對他說:“你也不用這麽想。其實感情的事沒有這麽清晰明了的,至死不渝從一而終,那是很好的願望,也是很高的要求,需要滿足很多條件才能偶爾在個別人身上實現罷了。你媽媽肯定是真的很愛你生父,可你生父已經去世這麽多年了,我想你媽媽應該早已經把他放下,特別是她冒天下之大不韪為他生下了你養大了你,還把你教育得這麽好,也可以說是對你生父不再有虧欠,她沒什麽好走不出來的。
“對白伯伯,她也未必就沒有一點感情,白伯伯對她那麽好,人非草木,何況你媽媽又是個多情的,所以對白伯伯,她應該也并非毫不愧疚,可她和白伯伯肯定是再也回不去了,在這種情況下,她一味沉浸在往事裏自苦,除了降低自己乃至你的生活質量,又有什麽意義呢?現在她離了婚,是個單身女人,當然可以往前走,交男朋友,再結婚,這都無可厚非,媽媽過得幸福快樂,你也更容易幸福快樂,你該為她高興,嗯?”
顏蕭白勾着頭,還是悶悶的一聲“嗯”。
易清謠也不再多言。還是那句話,道理是這個道理,人都懂,只是從明白到做到,總有一段距離,需要一段時間,讓人去獨自将它走完。
取消一次行程,并非只是說一句“我不去了”就能完的事,尤其是若你并非財大氣粗到可以懶得處理就不要那些預付的費用了、或有私人助理給你專門做這些事的話。
機票還好說,因為航班取消,本身就可以極方便地選擇全額退款,可後面的交通、住宿等,處理起來就沒這麽方便了。
接下來好幾天,顏蕭白都在折騰這事兒。
有的地方好說,有取消訂單選項,按照流程走下來就行了;有的地方實在是事先就說明不能退的,也只能去溝通試試,不行也就算了;還有些沒有明确說不能退,又沒有退款選項的,就要費功夫去聯系。
美國不像國內各大電商平臺,客服随時在線,及時處理,這家店的客服讓你不滿意,還可以聯系平臺的客服;美國有些地方只能發郵件去溝通,效率低下甚至沒有回音,等來等去就只能打客服電話過去。
顏蕭白剛來美國半年不到,跟大多數理工科學生一樣,英語算不上多麽好,打電話尤其不自信,說得有些磕磕絆絆,一下子就将己方的氣勢大打折扣,還往往因為當時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莫名奇妙就被挂了電話,有時明明人家會回電的,他搞不清楚狀況,白白大費周折地重新撥過去,等半天才能再度接通,接通後發現對方換了個接線員,又得從頭說一遍,而且換個人還可能意味着也換副态度,若是從态度溫和的客服變成了态度強硬的,就等于是自找麻煩了。
幾通電話打下來,他是嘴累心更累,易清謠在旁邊也聽得同樣累——她一直在給他指點加支招呢,所以嘴也累,還加上個耳朵累,于是後來忍無可忍,她索性搶過他的手機自己替他說。
易清謠接手後事情就進行得順利多了,有個客服姐姐說來說去說不過她,只得祭出最後一招:“That should be a man!”
湊在旁邊聽的顏蕭白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問易清謠:“什麽意思啊?”
易清謠又氣又好笑:“她的意思是你是個男的,我不是你本人,無權代表你。”
顏蕭白頓時拍桌子:“下次你就說你是我L……律師——我來說,我來跟她說你是我律師,全權代表我!”
終于搞定最後那家酒店,收到退款确認函時,顏蕭白第無數遍地重複他那句感嘆:“你剛才那句‘Put your supervisor on’真特麽太帥了!”
易清謠笑起來:“找她領導嘛,很自然的啊!嗐,都是練出來的,以前珈珈在的時候,要是家裏有什麽要維修的,網絡之類的收費有問題,倒是都有她去搞定,但我自己的手機套餐、車子什麽的,就只能自己來了。這些投訴扯皮技巧都是前人的智慧啊,現在全教給你啦,以後你就自己上了啊。”
顏蕭白意滿志得信誓旦旦:“沒問題!以後我自己的自己上,你的我也替你上,全包!”
折騰完取消訂單退費的事,也沒幾天就到聖誕節了。
聖誕期間也有不少商家打折,顏蕭白和易清謠去好好購物了幾次,一方面給家人朋友寄了一批聖誕禮物,另一方面也将自己的家裝飾得溫馨美好。
聖誕樹是易清謠以前和饒珈珈買的,和許多美國人家喜歡買真正的樹不同,她們圖方便買的是假樹,這樣不用過完節樹枯萎了還得很麻煩地扔出去處理。過去的挂飾也保存得很好,找出來再挂到樹上就行,此外又再買了些新的補充,包括其他牆飾等。
顏蕭白一邊忙活一邊笑嘆:“老外過節不講究都要新的哈?咱們過年可每年的春聯什麽的都要換新的啊!”
易清謠說:“文化不同嘛,咱們講究辭舊迎新,人家沒這個說法。你明年去個美國人家過聖誕節,可能會看到他們把爺爺奶奶用過的老古董裝飾都拿出來邊擺邊給你講故事吶!”
顏蕭白一聽就哀叫起來:“不要!我再也不要去美國人家過大節了!”
然後,他在易清謠的哈哈大笑聲中憧憬地說:“但咱們家可以自己保存沒問題啊,今年這些都別扔啊,以後給咱孫子孫女也都看看,這是咱家的老古董傳家寶!”
易清謠邊聽邊笑,沒接這話。
她心中奇道,這是跟哪個同學學的表達呢?忒熱絡了啊!她有個北京同學就是這樣,常常熱情得對無親無故的普通朋友也大大方方地說“咱爸咱媽咱哥咱姐”表示親熱,第一次聽到會讓人既受寵若驚又受之有愧,但聽多習慣了也覺得挺好的,只是換了個人,就又覺得有點怪怪的了。
雖說她和顏蕭白已近乎無話不談,可這話說出來還是太過,于是就算她心下坦蕩蕩,也還是咽在了肚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