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冷昕有時也覺得自己真可笑。
當年就跟魔怔了似的,喜歡那人喜歡了七年,從高中追到大學,更要命的是,心裏明明喜歡得不得了,卻不敢做任何逾越的事,甚至連那聲“喜歡你”也從未當着那人的面說過。在那人大學畢業之後,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就不會再想他,居然還奢望着從此能漸漸忘記他。
“怎麽可能。”
冷昕輕輕地苦笑,手裏捧着一杯溫熱的清酒,推開落地窗,走到陽臺望着漫天的星,覺得自己真是可笑極了。
他自認不是一個多有意志力的人,可就是太過偏執。
在喜歡那人的七年裏,他看不到其他人,畢業後,他發現再遇到的人全不如那人好。
冷昕偏執地認為,如果不是喜歡的人,他決計無法與對方過一生。可喜歡的人,他怎麽除了季琰川就再也遇不到了呢,以至于近些年,他幾乎悲觀地有了孤獨一生的打算。
然而他現在面臨的問題可不止這些。
季琰川會喜歡他嗎?如果答案是否定,他又該如何自處,如何在喜歡的人就近在咫尺,他還要裝作風輕雲淡,無悲無喜。
冷昕從不強求別人,卻每每強求自己。
那天晚上,冷昕喝完了一瓶清酒,燒得心窩疼,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起了好多事。
高一那會兒,父母正在鬧離婚,叛逆期的冷昕每天都很煩躁。有回翹課躲在學校籃球場邊上的紫藤廊下發呆,正巧遇見同樣翹課來打籃球的季琰川。
“冷昕。”
季琰川明亮的聲音響起來,好像撥開了一片冷昕心裏的烏雲,有檸檬色的陽光落進來。
他抱着籃球跑過來,蹲在冷昕面前,笑得燦爛。
“幹嘛拉個老臉,過來,陪我打籃球。”
結果那天季琰川教了一節課冷昕怎麽運球投籃。
他們高中三幢教學樓之間都有連廊連接着,冷昕有時候要去新教師辦公樓去搬試卷就故意從高一教學樓的連廊繞過去從高二十七班門口走一遭。
好幾回都遇到在陽臺上溜達的季琰川,那人瞧見冷昕便笑,“尖子生又去幫老師辦事兒了?”他身邊的周秦也附和調侃:“小豆芽成小跑腿了嘛!”
冷昕冷漠地瞥周秦一眼:“是啊,總比某人隔三差五被禿子拎到辦公室罰寫檢讨書好。”
周秦被紮心了,捂心口假裝痛苦地趴在季琰川身上:“老季,你家小冷昕挖苦我!”
“該的你!”季琰川抖肩扒開周秦那孫子。
冷昕雖然看周秦一直不爽,但卻因為他那句“你家小冷昕”甜滋滋了一個星期。
後來冷昕聽說季琰川是高二學生會會長,在高一選舉學生會的時候冷昕卯足了勁兒參加。認識冷昕的同學都甚為驚奇,冷昕一向是那種不愛管事的人,除非老師點名讓他做事他才懶得挪上幾步。冷昕心裏想着,要是他也是會長,以後或許會有更多機會見到季琰川。
結果搞笑的是,因為冷昕全程板着一張冷冰冰的面癱臉,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會幫助同學解決事情的熱心腸,最後沒能如願當上會長,不過倒也憑優秀的成績混了一個副會長的閑職。
這樣也好,不用管事就可以見到季琰川。
在後來三個年級學生會大會上,季琰川見到冷昕的時候頗為驚訝。
“小冷昕真出息了。”
那人這樣開玩笑的笑着說,微微含笑的桃花眼像是寄存了星辰銀河,好看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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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琰川這幾天忙得人仰馬翻,分公司籌建期他便被派了過來。在外行看來,他一個總公司的部門總監被調過來成為一個大分區的總經理,年紀輕輕就有所作為,實在不簡單,但季琰川知道,自己這是內鬥後的明升暗降。
在總部,姓季的不止他老爸這一家,還有另外兩個直系和一些沾親帶故的外系。老實講,他自己很煩家族企業,特別是像他家這樣還內鬥的家族企業,最糟心。幸好,他還有兩個親哥親姐,季琰川想着要是哪天真被那群老頭子弄煩了,甩手不幹自己另立門戶。只不過現在處于特殊期,作為季家的一份子,他還是要幫襯幫襯。
“季總,財務預算表已經打印出來了,明天上午十點和財務總監以及其他相關部門的負責人有一個財務規劃會議。中午您和C證券公司的王總有一個預約,下午要和樓盤運營部的總監去市郊和曲總面談……”
“有今天需要準備的嗎?”
“額……沒有。”
“沒有就閉嘴。”
“……好、好的。”
路衡到底也是幹過兩年秘書的人,見季琰川一副頭疼不耐煩的樣子便也識相地住嘴。确實,都已經快9點了,公司其他人早就下班了,只有季琰川一人在辦公室忙着看文件,他作為助理理應陪着。
這麽想着的時候,埋在文件堆裏的季琰川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沒事嗎?沒事就下班,杵在這兒幹嘛,女朋友不用陪?”
路衡表情很複雜,他這個新老板的脾氣真是有點難以捉摸啊。
“好、好的,那季總您也早點下班吧,我下班了。”
“走走走。”
季琰川擺擺手,從抽屜裏摸出一盒香煙,滑開打火機,點煙,滿意地嘬了一口。
路衡心道,新老板有點可愛。
季琰川到家的時候已經将近12點,匆匆洗了個澡,季琰川将自己扔在床上。搬家搬得急,不少東西還沒準備好,幾個大紙箱可憐巴巴地被放在一樓客廳裏就再也沒有動過。
躺在床上的季琰川習慣性地在腦海裏過了一下今天的事,然後便又想起早上在電梯裏遇到的那個小家夥。
大二在學校裏見到剛入學不久的冷昕,季琰川還感嘆和冷昕真有緣分,居然從高中到大學都是一個學校,雖然冷昕學的會計學,自己學的金融,但也都隸屬于財經學院的。沒想到畢業這麽多年後,還能再次見到他,果然有緣啊。
季琰川不禁笑了一下。
說起來,這小家夥倒也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淡漠冷酷的表情,卻因為生得極為清秀,讓人總會下意識忽略這種表情帶來的不愉悅的感覺,反倒覺有種清冷的孤高之美。可偏偏季琰川認識他很早,那時候冷昕還有着少年的叛逆和死倔,這些情緒放在冷昕身上,當真是很可愛了。
想着想着,季琰川就睡了過去,一宿好夢。
結果第二天一早,季琰川意外地在公寓電梯裏見到了同樣驚訝的冷昕。
“你也住這兒?”
“你剛搬過來的?”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季琰川笑笑,示意讓冷昕進來電梯。
“我這個月剛搬過來,沒想到你居然住這棟樓。”
“你住頂樓?”
季琰川嗯了聲,又低眸去看冷昕,正好對上冷昕望着他的視線,那小家夥愣了一下立馬低下頭,不再看他。
“你平時怎麽去公司?”季琰川突然問道,他剛想起來昨天看到冷昕是和那位譚總一起去上班的。
冷昕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坐地鐵。”
“成,那以後我載你一起去公司。”季琰川倒也高興,聲音一如既往的明亮,也因為已混跡商場多年,成熟中平添幾分磁性。
“不、不用了吧,”冷昕顯然吓了一跳,有些緊張道:“這也太麻煩你了。我、我自己也有車,只不過平常不經常開罷了。”
季琰川啧嘴,伸手摸上了冷昕的腦袋,“你這小家夥怎麽不聽話?學長讓你一起走就一起走,哪來那麽多廢話。若是你想早點去公司或者耍賴遲到,我也不管你,不過這都碰上了還推三阻四的,你這小家夥真把我當陌生人了。”
冷昕啞口無言,良久才乖巧地點點頭,“好。”
季琰川挑眉輕輕笑了聲,這小家夥居然擺出一副受委屈的樣子,真是有意思,難道我還欺負他了不成?
上了車,冷昕在心裏默念三遍冷靜,然後不着痕跡地深吸了口氣。
季琰川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和以前一樣,他們兩個在一起,季琰川總是話多的那一個,冷昕偶爾扯上幾句。
在一個路口跳上紅燈後,季琰川忽然歪過腦袋盯着冷昕看,冷昕被他盯得差點臉紅,那家夥居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道:“我發現,你從高中到大學再到現在,幾乎沒怎麽變過。你看我,我居然都有魚尾紋了!”
冷昕先是松了口氣,繼而無奈地看季琰川一眼,那家夥作可憐狀指着自己眼角一點兒也不明顯的小細紋抱怨起來。冷昕腹诽,合着過了這麽些年,你居然突然在意起魚尾紋這種東西,我到底為什麽喜歡你這個家夥喜歡了那麽久的。
“不明顯,看不出來的。”冷昕随口安慰一句。
“哪能看不出來,你看,我還有擡頭紋,法令紋。”季琰川義正言辭道。
冷昕腦仁子疼,無奈地笑了笑:“那你是不是打算去拉皮?”
季琰川還真的很嚴肅地考慮了這件事,然後在綠燈重新亮起後,冷靜道:“不,還是算了,整容都是有風險的,我怕再過十年,我的臉就面癱了。”
冷昕失笑,嘴角上翹。
季琰川忍不住多看他幾眼,然後感嘆似的笑道:“哎呀,小冷昕還是笑起來最好看了。”
冷昕确實不怎麽多笑,平日裏習慣了冷臉漠然的樣子,忽然一笑,總會給人化冰入春的錯覺,像清風拂過水面,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