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譚珙喬小時候其實看冷昕一直很不爽，只因每次犯事兒的時候，他媽就會擰着他耳朵，恨鐵不成鋼地來這麽一句，“你看看人家隔壁的冷昕，比你小五歲，又聰明又懂事，還長得比你好看！你這熊崽子诶我拿你怎麽辦好呢！”
于是某天初中生的譚珙喬在放學路上堵住了當時還只是小學生的冷昕，故意找茬道：“喂，你怎麽那麽讨厭吶！”
一個快要升初三的小男孩刁難小學三年級的孩子，這種缺德事只有譚珙喬這個二愣子缺心眼幹得出來。
冷昕那時已然逐漸顯露小冰塊的氣質，高貴冷豔地瞥譚珙喬一眼，哼了兩聲，倒也不怕這個熊高個兒。
“你誰？”
譚珙喬沒想到這小孩兒人小脾氣倒挺大，被冷昕丢了個白眼，心裏還沒骨氣地慫了一下，不過他好歹人高馬大，不怕一小屁孩。
“老子你隔壁的譚爺爺！我警告你以後少顯擺！別以為你年紀小個頭小我就不敢教訓你！”
冷昕哦了聲，繞開譚珙喬走了，根本都不想理他。結果譚珙喬不幹了，被一小學生給晾了，他多沒面子！于是這熊崽子一回身拎住冷昕的衣領，結果好死不死的，平地炸起他老媽的獅吼：“譚珙喬！你這熊崽子幹什麽！”
譚珙喬吓得縮回手，臉色難堪。他老媽梁思月老遠就瞧見自己家那熊崽子在小區門口攔了冷昕，還作勢要揍人家小孩子，當即火就上來了。
梁思月那邊氣勢洶洶地過來，這邊譚珙喬就蔫了吧唧的，怨憤地狠狠刮了冷昕一眼。待梁思月走到兩人跟前，準備好好抽一頓這熊崽子，“小昕，這熊崽子剛才是不是欺負你了？”
譚珙喬心想，完了完了，這小子肯定得往死裏說我。
誰料冷昕展開手裏的棒棒糖，說道：“梁阿姨，喬哥是過來給我糖的。”
譚珙喬一愣，梁思月也一愣。
自此以後，缺心眼的譚珙喬一心認為冷昕一定是佩服自己想和自己做朋友，才在梁思月面前替他說好話的。當然，這麽想的也只有這家夥一人。
冷昕從小鬼主意多得很，偏偏又生得一副清高不願理人的模樣，也只有譚珙喬這傻小子單蠢又天真地樂意和他玩。雖然兩人相差五歲，但每次譚珙喬出了什麽事都會去找冷昕給他出主意，而譚珙喬也時不時厚臉皮地叫上冷昕一句“昕哥”。
後來譚珙喬和楊芝文好上了，過年回家之前還和媳婦兒侃上一句“媳婦兒，等回家帶你看看我老哥。”等楊芝文見到當時剛上大學還很青澀的冷昕之後，感覺自己被耍了，直到譚珙喬摟着她，對冷昕超級得意地炫耀道：“昕哥，怎麽樣，你嫂子老美了是不！”
冷昕此時已然修煉成萬年寒冰，眼皮都懶得翻，順了順懷裏貓兒的毛，臭他：“美得你。”随後又托着貓兒施施然地走回屋裏，涼涼的聲音搖搖晃晃地傳過來：“進來坐吧。”
如今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冷昕的場景，楊芝文都忍不住贊嘆并且垂涎，冷昕長得真是太好看了，孤傲的語氣從他嘴裏說出來，都忍不住讓人想順着他，想他高興，真正的大佬可不就是這樣的嗎？
正因如此，譚珙喬對冷昕很少見的外露的表情很是警惕。
他昕哥不僅感情不外露，連表情都很少有顯露誇張的情緒。
此時，會議室裏，幾個部門的小領導都在聽着市場部老大鄭經理的發言，譚珙喬作為大老板卻沒什麽心思，時不時瞅着他右手邊第二個座位的冷昕。
冷昕工作時有工作的樣子，不拖沓，不推诿，不含糊，對自己有高要求，這也是當年譚珙喬掏空了心思請冷昕來給他管理公司財務的原因。
站在投影儀邊上的鄭經理正侃侃而談下一季度市場開發，冷昕如往常一般八風不動，絲毫不像對面企劃部的張總監滿臉寫着“你他媽的不累嗎”整個人都很不耐煩的樣子，偶爾冷昕還記下鄭經理幾個要點，在財務預算表上作批注，可以說是相當認真成熟了。
譚珙喬雖然成天傻樂性格好，但也是個會思慮的聰明人，不然光靠着他那傻勁兒和古道熱腸也難以經營好一家公司。
等鄭經理發言完，老張顯然坐不住，剛準備開嘴炮轟那位姓鄭的，設計部的老大徐莫玩笑似的說道：“老鄭這是想累死我們設計部吶。據我所知，Jesuino酒店的設計承包商已經和內部敲定了吧，咱們這是要和人家正面杠？”
鄭經理早想到會有人怼他，倒也從容解釋起來。他還沒說完，早就等得不耐煩的老張也加入了嘴炮亂戰中，三個小領導吵得唾沫橫飛，其餘人則見怪不怪地喝茶等他們吵完，人事主管甚至看時間有點緊，幹脆先回去做事了。
一直未發話的譚珙喬打了個哈欠，在那三人吵累的空隙悠悠來了一句：“你們覺得樓上的光源集團有沒有機會？”
三人均是一愣，随後又嗤笑起來。
“譚總，光源一直都有自己的團隊，我們這種野路子摻不進去的。”
“那可是光源，一個分公司就占了5層樓。”
譚珙喬不理會他們，裝作若有所思的模樣，轉頭看一旁的冷昕，不懷好意地問他：“冷主任，你覺得呢？”
冷昕冷冷地回他一句：“少做夢，多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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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務部的小劉感覺到他們冷主任這幾天心情似乎十分不穩定，一會兒壓抑，一會兒平易近人。小劉向楊落落吐露了自己的想法，楊小姐表示贊同，連沉迷于美妙肉體的小蔡都深以為然，只有老趙依然兩耳不聞窗外事。
不僅財務部，連走得近的設計部幾位設計師在小劉的提醒下也感覺到，冷主任這些天确實不大正常。
平時踩點到公司的冷主任這幾日竟然提前來了公司，啥事也不幹，就往辦公室一坐，打電話吩咐小劉給他帶杯咖啡。晚上下班雖然依舊正常，但卻幾乎推了所有娛樂活動，連設計部老徐請他去酒吧喝酒都給回了。
老徐看不下去了，有回給弄急眼了就盤問道：“你不去喝酒，你幹嘛？家裏還養貓了不成？”
冷昕擺擺手推辭：“我回家補覺。”
全公司都知道除了老板，冷昕走得較為親近的就是老徐，平常下班也都愛和徐莫去喝酒溜達，這些天倒是一次都沒在酒吧看見他。
不僅如此，冷昕有時一下午都不在辦公室，更奇怪的是，老譚居然一點也沒管。設計部的林老師有天多嘴問了譚珙喬一聲，譚珙喬随意地說道：“冷主任看房子去了。”
這天，被中介花言巧語折磨了半天的冷昕從地鐵站出來，一路慢悠悠地朝家走去，忽然想起冰箱裏的雞蛋只剩下兩顆了，便拐去了小區附近的超市。
冷昕推着購物車先去拿了兩盒雞蛋，又稱了些果蔬，路過酒類區，冷昕習慣性地逛了一圈，結果購物車裏多了兩瓶威士忌和清酒。
還是多拿一瓶好了。
冷昕心想，在找到新房子之前晚上就不出去喝酒，免得回來晚碰見那人。
這麽想着，冷昕便又回到酒類區，拿起一瓶平時常喝的，但琢磨着是否要換新的口味。在他考慮的時候，這幾日一直在躲着的某人忽然推着購物車路過。
“冷昕？”季琰川喚了他一聲。
冷昕一愣，捧着一瓶威士忌偏頭看向那人，心裏突突多跳了兩下。也不知是出于什麽想法，冷昕連忙把手裏的酒放回架子上，好像怕被那人看見似的。
季琰川笑着走過來，看了冷昕一眼，“這幾天都沒看到你，沒想到今天在超市碰到你。”
冷昕臉色有些尴尬，那可不，早起去公司還不就是怕遇見你。
“最近，有點忙。”冷昕胡扯，他一財務部大佬誰敢讓他忙，又有譚珙喬罩着，出去談合作都放楊落落上陣。
季琰川也不在意冷昕說的真話假話，寬和地笑笑：“多注意休息。我記得你以前身體一直不大好，稍微降溫就感冒。”
“我、我現在有在鍛煉。”冷昕憋屈，小聲地反駁。
“哦，是嗎？”季琰川低眸看着他，拖長的語氣總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
“真的。”他擡眼看了季琰川一眼，發現那人還在笑意淺淺地望着自己，冷昕的耳朵開始有點燒了。
“還有要買的嗎？”季琰川問。
冷昕搖搖頭。
“成，那一起去結賬。”
冷昕至今也想不明白，老天是不是作弄他。
為什麽時隔這麽多年，他還會遇到曾經瘋狂喜歡過的人，還不是一次偶遇，而是家住同一公寓樓，公司同一辦公樓。
按照正常理性分析，與喜歡過那麽久的人重逢，一定不是什麽好事，能避開就避開。況且，他也知道季琰川曾經有過女朋友，季琰川是不可能喜歡自己的。說到底，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還偏偏怎麽也忘不了他。
冷昕長長地嘆了口氣，面無表情地将東西裝進購物袋裏，然後到一旁默默等後面結賬的季琰川。
那人身上穿着淺咖色的西裝套裝，側臉棱角分明，五官立體，比大學時期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就光光站着不做任何動作都覺得賞心悅目。
可這家夥是個直的……
冷昕第無數次悲哀地嘆息。
正因如此，他從不敢多做任何過分逾越的舉動，甚至試探的話，他明明那麽喜歡那人，卻害怕那樣一個美好的人成為自己的同類。
這麽些年，冷昕一直小心翼翼地端着自己的那份喜歡，就害怕走得太急不小心灑出來，這與他所表現出來強硬冷漠的性格簡直截然相反。
“想什麽呢。”
季琰川在冷昕發呆的時候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圈。
冷昕收了心緒，淡淡道：“沒什麽，走吧。”
乘電梯下樓的時候，季琰川忽然想到什麽，彎下腰湊到冷昕耳邊說道：“你想不想吃牛排？”
冷昕和季琰川一前一後地站在電梯上，本來季琰川就比冷昕高一級，他本是很随意地想問上這麽一句，結果卻因為原本就存在的身高差距，季琰川說話的時候冷昕明顯覺得這人差點就要貼在自己耳邊。從季琰川身上傳來淡淡的古龍香水味道包裹住冷昕，他仿佛眼花缭亂，頭暈目眩，低磁的聲音撩過耳畔，四肢百骸像被綿綿地麻了一遭。
下意識地那一瞬間，冷昕側身躲過去，腳下卻不小心踩空，理智和恐懼都遲到的那一秒，有一雙手穿過他的後腰往身前一帶，冷昕硬生生地撞上了季琰川的胸膛。
完了，冷昕你完了。
耳邊從磁性的聲線換成了強有力的心跳，這下，他确确實實被季琰川的味道包圍了。
季琰川深呼吸，長舒了一口氣，“剛才你差點就摔下去，太危險了。”随後又輕輕拍了拍冷昕的後背，安慰似的說道：“幸好我在你身邊，下次注意。”
冷昕站好，緩緩地點了點頭。
下次，大概你就不在身邊了。
冷昕低迷地想到，但很快又随口一問，“剛才你說什麽？”
季琰川笑：“剛才買了牛排，我想問你想不想一起吃。”
冷昕一愣，等安全下了電梯後回過頭問他：“你下廚？”
“怎麽，你嫌棄你學長我嗎？”季琰川擡起空着的一只手按了按冷昕腦袋，接着又很自然地搭在冷昕的肩膀上，得意道：“我跟你說，你今天是有口福了！難得我今晚打算下廚，晚上記得過來吃。”
“嗯……好。”冷昕想了想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