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昨晚徐莫接到季琰川電話的時候以為這家夥是來吵架的,結果那人卻說冷昕發燒了,正在他家休息。徐莫本打算過去接冷昕回家,卻被季琰川一口否決,說是正在發燒不宜受涼,明天等冷昕好了他會送他回家。
“明天早上我來接冷昕。”
“不用麻煩,我送他回去就好。你還要上班的吧。”
“你不要上班?”
“我是老板啊。”
“……”
徐莫無語地挂斷了電話,這一刻他終于體會到季琰川的不要臉了。
此時,我們的季老板正饒有興致地煮着小米粥,客廳的電視正在播放早間新聞,聽見哪家公司財務出現巨大虧空的新聞,季總還會幸災樂禍地跑過去看一眼,然後随手拿起平板查一查。
冷昕醒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多鐘。
他慢騰騰地從床上爬起來,開門出去,扶着二樓的欄杆緩緩地走下樓,看到季琰川坐在沙發上用平板查什麽東西,電視裏正回放早間新聞。
“醒了?正巧,早飯剛好。”
季琰川放下平板,走到冷昕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腦門,放心地點了點頭。
“看樣子都好了。去洗漱吧,我把你的洗漱用品放在了二樓衛生間。”
冷昕迷糊地點了點頭,嗯了聲,轉身就要上樓。
“冷昕。”
“嗯?”
冷昕回過身,卻被季琰川抱了個滿懷。
冷昕原本是睡懵了,這下子卻是吓懵了。
季琰川沒有多用力,僅僅是溫柔地環住冷昕,撫摸着冷昕的發尾,然後用那種盈滿了笑意的聲音緩緩說道,“你不會真忘了昨天晚上說過的話了吧。”
冷昕一個激靈,想起昨天晚上他說的那些現在想起來超級丢臉的話。
我昨天真的是燒糊塗了!
季琰川見冷昕沒有反應,使壞地貼着他的耳朵輕輕說着。
“怎麽了,不抱我了嗎?嗯?”
冷昕咬咬牙,抱就抱,反正吃虧的又不是我。
這麽想着,他便慢慢地伸出手,像是電影慢鏡頭似的,觸碰到季琰川結實的後背,然後再漸漸收攏。
季琰川半眯起眼睛,“抱緊一點。”
冷昕一大早被季琰川的聲音迷惑得有些心猿意馬,竟然照做了。他緩緩地貼近季琰川的身體,手臂漸漸地擁着那人。
早間新聞主播的聲音漸漸飄遠,世界似乎安靜了下來。
胸膛緊貼,兩人的心跳聲似乎融為了一體。
季琰川幾乎就要沉浸在這樣一種纏綿的情緒中無法自拔,他懷裏的這個人,這個又瘦性格還倔的人,怎會如此惹人疼愛。
不可控制的心跳聲證實了他昨晚的想法并非一時沖動。
因為懷裏的這個人,他有了面對過去的力量和動力。
冷昕埋在季琰川的肩窩,鼻腔,發絲,甚至是身體表面的每個細胞都被季琰川的味道染上,這件事讓他既赧然又有些感動。
終于,他似乎可以被季琰川接受了。
“季琰川,你厭惡我嗎?”
“不。”
“我是同性戀,你不會覺得惡心嗎。”
“不,你從來不會讓我覺得惡心。”
“那上次,你……”
“這件事,我等會會向你解釋,現在。”
季琰川緩緩放開冷昕,微微低頭去看他,右手搭在他的肩窩處輕輕地撫了撫,然後才對冷昕說道,“先去洗漱,過來吃早飯。”
冷昕嗯了聲,點點頭。
趁冷昕去洗漱,季琰川去廚房盛粥,将早上從冰箱裏拿出來去涼的小菜裝盤,然後又将水煮蛋從鍋裏撈出來放到小碟子裏。
季琰川看着擺放得體的餐桌,深感自己真的太賢惠太體貼太完美了。
冷昕很快就洗漱好出來,在餐桌邊坐下,忽然又想起今天是工作日。
“你今天不去上班嗎?已經過了八點半了。”
“沒事。對了,我讓徐莫給你請假了,你今天回家之後好好休息。”
冷昕嗯了聲便開始吃早飯。
早間新聞重播放完了又開始進國際新聞,聽到哪邊又打仗的消息,冷昕擡頭看了一眼。季琰川看了看冷昕,随口問道。
“知大的校慶,你去嗎?”
冷昕點點頭。
三月份他就收到了知大寄過來校慶邀請函,基本每個畢業生都會收到,除了有的學校聯系不上的,也會由曾經班裏的同學代為告知。冷昕本人就在Z市,自然收到邀請函會快很多。
季琰川咬了口小菜,風輕雲淡道:“校慶那天,我和你一起去吧,早上我去接你。”見冷昕有些驚愕,季琰川道:“你大學同學還有在Z市工作的嗎?有說好一起去校慶的嗎?”
冷昕搖搖頭,“沒有。”
季琰川聳聳肩,“這不就得了,我也沒有。那咱倆一起去呗。”
冷昕猶豫了一會之後點了一下頭,“嗯……也好。”
吃完飯季琰川收拾碗筷去洗碗,冷昕想要幫忙卻被季琰川以身體還沒完全恢複為借口趕去看電視。
早上的電視節目大多都是些新聞,冷昕看了一會兒便覺得沒勁,切換頻道的時候忽然發現有寵物節目,看着電視裏毛茸茸的一群貓,冷昕忽然有點想自己老家裏的那只貍花貓了。
父母離婚後,他帶着貓跟母親搬到了新公寓,父親也搬了新地方,原來的房子只剩奶奶一個人住。後來母親再婚,因為對方家裏的那個孩子怕貓,母親便把那只貍花貓送給了奶奶養。那時候剛到Z市讀大學的冷昕一點也不知情,直到假期回家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直養的貓不見了。
“奶奶一個人也寂寞,養貓也挺好的。你要是想它了就去奶奶家,還可以看看奶奶。”
冷昕到現在都還記得母親那時候說話的神情,聽上去似乎在為冷昕着想,可是冷昕知道她根本只是在找借口敷衍罷了。
冷昕甚至覺得,母親那時候已經不再把自己當做她的孩子,因為自己兒子性取向“不正常”讓她作為一個政府工作者覺得難堪。直到現在,自己的那位繼父依然不知道繼子“不可告人”的秘密,還只是單純以為冷昕和母親關系不合,所以自從大學畢業後再也不曾回過家。
相比之下,當年對他砸字典劈頭痛罵的父親在冷昕大學期間卻漸漸想明白,偶爾會打電話過來關心他。冷昕偶爾會想,如果當年是跟父親走會不會好一點,痛苦也只是短暫的。
當年離婚争奪撫養權,母親一再表示可以接受冷昕是同性戀,這讓她充分贏過了當時還無法接受的父親。可在後來,母親的态度卻讓冷昕開始質疑,她真的接受了嗎?還只是想要争奪什麽,故意取得他的信任?
直到母親再婚,母親看那個他名義上的妹妹的眼神充滿了疼愛,看他則是淡漠疏離,冷昕那時候終于明白了,自己原來是被騙了,他一直被冷暴力,只是外表裹了一層虛僞的善意和接納。
以至于後來放假回家,冷昕在那個家裏待的日子極少,更多時候他會住到奶奶家,那個曾經有完整家的地方。
冷昕望着電視裏的那只貓,腦海裏像過電影了一樣将那段關于所謂家的回憶走了一遍,到頭來卻發現也只有那只貍花貓是最親近他。
至少每次去奶奶家,那只貍花貓都會親昵地在他腳邊蹭來蹭去直打轉,直到冷昕彎下腰将它抱在懷裏,它才滿意地打個呵欠眯眼躺着。
“我前兩天看到樓下那只黃貓,好像是懷了孩子,肚子老大。”
季琰川的聲音将冷昕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不知何時,他已經洗好碗坐在了冷昕身邊。
冷昕回神緩了緩,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你怎麽了?”
季琰川看着冷昕,即便他人坐在這裏,可是季琰川卻覺得這人好像身處另一個世界,他整個人都被一種淡漠的愁緒包裹,旁人近不得。
冷昕嘆了口氣,輕輕搖頭。
“沒什麽,只是想起了一些事罷了。”
自他決定與自己和解,清楚地接受自己的不同之處的事實之後,冷昕就做好了準備。他在自己原本就冷硬的外殼上又加了數張遁甲,他很早就學會努力地保護自己。這使他後來也真正做到了對很多事情不屑一顧漠不關心,雖說絕不是優點,但至少不會傷害到他。
季琰川看着冷昕,良久,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
“冷昕。”
“嗯?”
“我有過一段很糟糕的回憶,所以我對同性戀會有些下意識的抵觸。那天你和我坦白之後,我并不是有意要對你做出那樣的反應,只是太突然了,抱歉。”
冷昕看向季琰川,那人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黯淡,甚至有恐懼,但冷昕看得出來他在努力和自己坦白。
季琰川很少會這樣,至少在冷昕的印象裏,季琰川永遠都是那個閃閃發光的所有人的焦點。但冷昕也知道季琰川會有孤獨的一面,可卻不是這樣,此時的他幾乎是偏向消沉和自卑。
“應激反應?”冷昕問。
季琰川嗯了聲,“差不多。我逃避了很久了,我不想再逃了。”季琰川嘆了口氣,偏頭看向冷昕,目光深沉,“我正在學着與自己和解,冷昕,你等等我。”
冷昕心口一跳,像是被季琰川的眼神捉住,他一動不動。
“等你的意思是……”
季琰川的目光太深邃,藏了好多冷昕看不明白的事情。他像是在考慮着些難以啓齒的事情,又像壓抑着數年那些無法見人的情緒。
在此刻,如蟻穴潰堤,卻以為在一發不可收拾時,又被從天而降的圍牆攔住,翻湧的江水在圍牆上兇猛地拍打,回卷。
“冷昕,其實我一直都很……”季琰川皺了皺眉,他思量了一下,想換成另一種說辭,“不,應該說,你對于我來說,一直……”
冷昕覺得季琰川像是在暗示他什麽,冷昕心裏暗自琢磨着。
他是想說什麽呢……
是和我有關系嗎?
那他是不是在說……
“你,你不會是想說,你是……”
冷昕不可置信地看向季琰川,他天真地以為季琰川只是在坦誠性向。
季琰川看他,沉默良久,終于又把那些快到嘴邊的剖白咽了回去。
倏爾,他極輕地淺笑,像是解脫了某種束縛,卻又對暴露出自己不堪一擊的一面顯得有些緊張,可他又偏偏笑得溫暖,像綿綿的三月日光。
季琰川決定,他要一步步來。
“我和你一樣,冷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