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五月份最後一個周六的上午,徐莫徐大爺悠閑地窩在沙發裏,兩腿懶散地伸得老長,端起桌上的橙汁兒嘬了口,然後繼續看電視。
直到二樓傳來一聲異常的撞擊聲,徐大爺露出幸災樂禍的壞笑。
五分鐘前,季琰川高高興興地來了徐莫家,說是要喊冷昕一起去知大校慶。徐莫自然知道冷昕是在睡覺的,這家夥最喜好周末賴床,老徐還算有良心地提了季琰川。
“他起床氣大着呢,你還是等他睡醒再說”
“沒事,我去叫他。”
真不知道這家夥哪裏來的自信。
徐莫當時就在心裏腹诽。
果不其然,季琰川遭到了冷昕冷大爺的起床氣攻擊波。
哼,別以為和冷昕處對象了就能治他的起床氣,真以為自己是天神了?
老徐嘬着橙汁兒,嗤笑一聲。
随後,接連幾聲響聲從二樓傳來,然後瞬間沒了動靜。
約莫十五分鐘後,徐莫就看到季琰川舔了舔嘴唇下樓了,他的上嘴唇似乎被咬破了皮,臉上卻挂着相當餍足的表情,一雙桃花眼閃爍着狼光。
季琰川很大爺地坐到沙發上,看了眼徐莫,露出高深莫測的笑。
徐莫惡寒地皺皺眉,“別笑成這樣成嗎,老子看着反胃。”
季琰川舔了舔唇,回味似的咂咂嘴,看了眼徐莫,搖搖頭感慨。
“你不懂,你不懂。”
诶我尼瑪的,這是老子的家!你在這兒給老子自我陶醉什麽呢!嗯?
徐莫閉眼深呼吸兩次,随後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看電視。
過了會兒,冷昕穿戴整齊,頂着一張死人臉下樓了。他無視季琰川投來餓狼的目光,去廚房喝了碗小米粥,完事兒後對徐莫說今天會晚點回來。
徐莫露出老母親的笑容,明顯話裏有話。
“晚就不要回來了。”
季琰川贊同地拍拍手,“說得好,三觀正。”
冷昕咬牙,橫了眼季琰川,冷硬道:“走了。”
“遵命。”
季琰川站起來,屁颠屁颠跟在冷昕身後,還試圖摸一把冷昕的腰,被冷昕“啪”得一聲差點打斷手。結果那家夥反而心疼地摸了摸冷昕的手,“手疼吧,給你吹吹。”
徐莫面無表情地目送那兩人出門。
噫,好惡心。
冷昕深感自己不夠了解季琰川,沒想到這家夥原來是這麽一個無恥流氓的人。
以前和季琰川還只是朋友關系的時候,那家夥完全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紳士,不僅頭腦聰明還幽默開朗,玩得開又會照顧人。
現在好了,這家夥一見到冷昕就恨不得撲上來,工作時間被偷摸偷親的次數冷昕已經不想數了,但凡冷昕毫無防備地休息或者睡覺時,這家夥就一定會伸出罪惡的魔爪。
就是現在,冷昕剛一上車,季琰川跟蛇一樣纏到冷昕身上,冷昕推他讓他起開,季琰川上下其手聲稱自己是在給他系安全帶。
“你到底怎麽回事啊!”
冷昕受不了了,吼了聲季琰川。
季琰川可憐巴巴地眨了眨他那雙迷人的桃花眼,舔了舔嘴唇。
“想上你想得不得了。”
冷昕一時語塞,惱羞道:“那也不要随時随地發情吧!”
“唔嗯——”季琰川抱着冷昕蹭着肩窩處撒嬌。這要是被光源的人看見估計得吓得魂飛魄散,這哪裏是平日裏那個說一不二高大偉岸的季總,簡直就是剛過門的小媳婦兒!
“季琰川,要點臉。”
冷昕無情地推開季琰川的腦袋,季琰川趁機舔了口冷昕的耳畔,在冷昕惱羞成怒之前,季總回到了駕駛位,一秒變正經,開車。
在一個亮起紅燈的十字路口前,季琰川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警覺。
“今天如果陳左然來找你聊天,不許超過五分鐘。”
“哈?”
冷昕額角抽搐,橫了眼季琰川。
季琰川哼唧:“別以為我不知道,陳左然以前喜歡過你對吧,那天你也承認了。”
冷昕想起上次季琰川喝醉酒的那回,确實有這麽一回事。
“呵,”冷昕高貴冷豔地冷笑,“反了你了。”
季琰川嘴唇一抿,可憐的表情之下還帶着腹黑的刺兒。
“萬一陳左然又開始追你,我會不擇手段的。”
冷昕手肘搭在車窗邊緣,手背撐着下巴,斜眼看他。
“嗯?”
季琰川目光炯炯,似笑非笑,望着紅燈倒計時。
“我這個人占有欲超強的。”他又轉過頭看冷昕,輕笑,“有時候我真想把你圈在我身邊。”
冷昕的眼神明顯怔了一下,但又極快地恢複了正常,淡漠和冷硬的表情紋絲不動。
季琰川忽然又溫柔一笑,“但是我舍不得。”
話音方落,綠燈亮起,季琰川又重新将視線放在正前方。
冷昕看了眼季琰川,放下手臂,坐正了身子。
良久,他才用平常那樣慢條斯理的口吻說道:
“看來,我們都需要再次認真地了解對方。”
“嗯?你害怕我了嗎?”季琰川笑得很随意。
“不,我只是覺得我之前十一年的喜歡似乎有點膚淺。我在想,我開始喜歡你的那天是因為什麽。”
冷昕微微歪過腦袋看窗外不斷後退的商業街,腦海裏記憶也飛速地倒退,最後他發現自己想不起來是如何開始的,只記得他親手一點一點地堆砌那道名為“喜歡”的圍牆,之後便被困在了裏面。
“到底是因為什麽呢。”冷昕有點困惑,呢喃自語,“是因為臉長得好看嗎?還是聲音……”
直到季琰川駛進了知大的校園,停了車,冷昕還是沒想明白。
兩人沿着知大校門口的梧桐樹蔭并肩慢走,知大校歌悠悠揚揚從校園廣播站傳遍各處,不少校友穿着得體地在知大校園裏漫步,尋找各自認識的人,或寒暄或侃侃而談。
季琰川拉着冷昕穿過1號樓,沿着一條香樟林蔭道向上走,盡頭是知大的大禮堂,舉辦校內各大文藝彙演活動的地方。因為校慶有校友返校,大禮堂也難得地開放,不少人進去合照回憶大學時代。
“你還記不記得你大一的時候參加過元旦晚會。”
“嗯?是有這麽回事。”
季琰川笑了笑,望着有幾十年歲月沉澱的大禮堂舞臺,緩緩說道。
“我記得你那時候彈了一首鋼琴曲,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天晚上,舞臺只有兩束追光燈打在你身上,周圍漆黑一片,底下的學生聽到你的琴聲後全沒了吵雜。我那時候站在禮堂門口,看到你彈琴的樣子瞬間丢了魂。簡直太美了,我現在都還能想起來當時的場景。”
冷昕皺了皺眉,“我只記得我穿了件高領毛衣,菲菲姐還因為我穿毛衣數落了我好久。到底哪裏美了。”
季琰川高深莫測地看冷昕一眼,“不,你不懂。就是那天晚上之後,我多了無數情敵。”
冷昕無奈地看他,老實說,他覺得自己那天晚上跟傻帽兒一樣。
季琰川咂咂嘴來勁了,拉着冷昕走到舞臺左側,拉開紅色的帷幕,一臉果然沒錯的樣子指着那架黑色鋼琴,對冷昕說道。
“再彈一次給我聽。”
冷昕皺眉,“不要了吧,我都生疏了。”
季琰川發動撒嬌攻勢,也不管周圍有人,一頭埋在冷昕的肩窩處蹭他。
“我想再聽一次嘛。”
“季琰川,麻煩你要點臉,這裏是學校!”
冷昕迅速地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季琰川,都快三十的人了,居然跟小孩子一樣撒嬌,冷昕覺得自己真的很不了季琰川這種生物。
最後,在季琰川可憐巴巴的目光下,冷昕擺擺手,就當再丢一次臉。
“我警告你,這是今天最後一次,不許再用那種搖尾乞憐的目光看我。”
冷昕警告季琰川,雖然依舊是冷硬的語氣,卻聽來總有幾分寵着的味道。
季琰川小雞啄米地點頭。
冷昕咬咬唇,嘆了口氣,在鋼琴面前坐下來。
他确實有很長時間沒有彈琴了,上次彈琴還是在譚珙喬家給他家閨女彈小星星。那首《美麗拍檔》冷昕一直都很喜歡,練了也很久,所幸譜子都印在了腦中,忘不掉。
試了幾個音,在大禮堂留戀的人紛紛朝舞臺左側看過去。
冷昕按下第一個鍵,之後的音節像是流水般傾瀉而出。
季琰川一手搭在鋼琴上,半倚着身子,定定地看着冷昕,眼神裏滿是溫柔。
他又想起那晚,舞臺上僅有兩束追光燈的冷昕,手指在黑白鍵上跳躍,他整個人像是會發光。暗場的舞臺是黑夜,冷昕就是那顆閃閃發光的星星,他整個人置身于遙遠的浩瀚宇宙,周遭鬥轉星移,仍是八風不動安然自處的神态。
他高高在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四季變換,風雨晴雲。既平和,又隐秘神聖。
那時候的他剛察覺自己的性向,因為過去那段糟糕的回憶,讓他一直都被囚禁在某種羞恥不甘和極大的痛苦當中。
相比之下,冷昕是他認為的美好的代名詞。
從那天晚上起,冷昕這兩個字成了他鎖在心口絕不敢染指的美好。
這個世界上最能體現命運弄人的事之一便是,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兩人卻因為害怕傷害對方,而不敢說出口,渾渾噩噩熬過了數年,兜兜轉轉卻還是殊途同歸。
原來他們早該在一起,卻彼此遲到了近十年。
“好久不彈這首曲子了。”
冷昕輕輕地撫過琴鍵,淡漠的表情緩緩變得柔和。
忽然,大禮堂內響起寥寥的掌聲。
冷昕擡頭看向在禮堂裏的十來個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季琰川繞過鋼琴,走到冷昕身邊俯身擁抱了他。
他在他耳邊輕輕低語。
“You are my star, you are my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