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手術

禍鬥趴在山峰的巨石上看了八十八天的月亮,執著勁兒讓天狗懷疑傳說中吃月亮的是禍鬥而不是自己。環繞山峰的濃重霧氣漸漸消散,薄得像一層保鮮膜,警察好奇地戳了一下霧氣,氣牆巍然不動,并非看上去那樣柔軟。

“還有兩天,我們就能出去了。”天狗趴在營地的石板上,四仰八叉,短短的尾巴胖墩墩的。一條強健的腿踩住天狗的尾巴,“嗷!”天狗回頭,怒視高大強壯的禍鬥,“痛!”

“抱歉。”禍鬥輕飄飄地道歉,挪開爪子,坐在地上,轉頭對尹忠茂說,“給我一件外套。”

住在山中三個月,天狗和禍鬥皆是原形,衣物交給人類保管,尹忠茂從背包裏拽出一件長外套遞給禍鬥。禍鬥咬住外套,蓋在胸前,變成赤//裸的人形:“我們今天研究研究,怎麽做開胸。”

“我不是醫生。”尹忠茂說。

“天狗會。”禍鬥看向短腿小黑狗,“我記得你做過一陣子郎中。”

“對,抓藥的那種。”天狗說,“不是醫生,我沒摸過刀。”

“總有第一次。”禍鬥說。

天狗一個骨碌坐起來,怒視禍鬥:“你能不能把你的性命當回事?”

“你以為我想給自己添一道疤嗎?”禍鬥把衣服圍在腰間,“速戰速決,把隕石取出來換陳落。”

天狗被他氣得在原地轉圈圈,尹忠茂舉手:“那個……”

“怎麽?”禍鬥看向警察。

“我們沒有專業的設備,沒有消毒設施,連床都沒有。”尹忠茂說,“你打算躺在地上做開胸嗎?”

“我們有麻藥就夠了。”禍鬥說,他看着天狗,“它的隐藏技能。”

天狗怯怯地後退兩步,用兩只爪子捂住耳朵:“聽不見聽不見。”

禍鬥揪住小黑狗的後頸皮,将它拽到自己身邊,開口給一頭問號的尹忠茂解釋:“天狗食月的傳說,其實是一場大型嗑//藥現場。天狗面臨生命危險時,不自覺地散播迷幻劑,就像受驚的毒蛇噴灑毒液一樣,它讓一群人陷入幻境,然後逃之夭夭。”

Advertisement

“所以你得先把它吓死?”尹忠茂問。

“不用那麽費勁兒,你把我切開,它就會吓到死了。”禍鬥說。

“它會把我和你都扔進幻境。”尹忠茂說,“難道不能定向嗎?只讓你一個人嗑嗨?”

禍鬥想了想,對天狗說:“可行嗎?”

“你被吓到的時候有理智嗎?!”天狗嚷嚷道,“不可行!”

“我想到一個辦法。”尹忠茂說,“它的技能範圍是多少?我先到遠處躲起來,等它發作完再過來幫忙。”

禍鬥點頭:“這個可以。”

“我覺得……差不多二十米內。”天狗估算,“你最好在上風口。”

“好的。”尹忠茂記下。

“你決定了?”天狗認真地盯着禍鬥的雙眼,“變成人類,你只有短暫的壽命和脆弱的身體,拿出隕石,你以後反悔也沒有辦法了。”

“我相信陳落不會讓我有反悔的念頭。”陳初說,“永生不是什麽好事。”

“好吧。”天狗說,“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往年這時候,是海棠花開的季節。”陳落看着基地外白茫茫的雪原,“今年倒是清靜。”

“是啊。”貝拉說,“依舊是零下二十度,像把冬天又過了一遍。”

“我想給我朋友打個電話。”陳落說。

“你得請示羅主任。”貝拉說,“基地是機密,一切向外界的通信行為都要寫報告。”

“……”陳落皺眉,片刻,松開眉頭,“算了。”

三個月,耗盡了他的耐心,他從一開始的反抗到認命,每天懶洋洋地躺在卧室的床上,數天花板的灰格子。他對出基地恢複自由身不抱信心,第一個月和蠃魚鹿蜀聊天,第二個月日夜颠倒睡到下午五點,第三個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躺在床上養蘑菇。

羅勝華怕他抑郁,讓出任務回來的貝拉去把陳落從被窩裏挖出來散步。貝拉離開基地一個半月,見到陳落的模樣吓了一大跳,陳落原本體型不屬于健壯款,但也勻稱好看,現在瘦了一圈,仿若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

貝拉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陳落,她安靜地站在陳落身旁,冷風呼嘯刺骨,一切盡在無言中。

陳落雙手揣進口袋,聽着風呼呼的聲音拂過耳畔,此刻的他像一只封閉五感的木魚,麻木的被生活一遍一遍敲打。

“我記得你有喜歡的人。”貝拉說。

“嗯。”陳落說,“大概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了。”

“你覺得他見到你這樣,會是什麽樣的反應?”貝拉問。

“前提是他能見到。”陳落說,擡起手揮了揮,“随便吧。”他轉身,“回去了,有點冷。”

“陳落!”貝拉追上去,從口袋掏出一個手機,“這是你的手機吧,我找羅主任要的,他們破壞了通信功能,但裏面的圖片還在。”

陳落拿起手機,摁亮屏幕,點開圖庫,視線停在一張照片,那是他和陳初滑雪時的合影。他反複看了幾遍,唇角慢慢上彎,他擡頭看向貝拉,真心實意地道謝:“謝謝你。”

“陳落,別放棄。”貝拉說,“你會見到他的。”

陳落低頭仔細端詳手機中的照片,兩個人擠在一起笑得快樂恣意,他說:“好。”

好,不放棄。

天狗并不是一只容易被吓到的妖,它活了上萬年,天狗食月的幻境技能只被觸發了兩次,全是生死之間的靈光乍現,所以禍鬥差點把天狗掐死也沒觸發這個技能。

随着霧氣牆越來越薄,禍鬥着急上火,他拾起匕首,用火消毒,一把插//進自己的左胸口,鮮血頓時噴湧而出,如一口泉眼汩汩流淌。

天狗吓到失去理智:“你幹嘛啊!!!”它跳起來,哆嗦着伸手去搶禍鬥手中的匕首。

剎那間,禍鬥感到靈魂被撞擊,黑暗碾壓過來,侵蝕他的視野,他看到一條威風凜凜的大狗,額間一撮白毛,縱身躍起啃食月亮:“你……”你做到了。

禍鬥陷入昏迷,天狗又驚又喜,擡高聲音大喊:“警察!快來!”

尹忠茂聞聲跑來:“快把他放在石板上放平,怎麽這麽多血?”

“他給自己來了一刀。”天狗說,他把匕首塞進警察手中,“你來,沿着這條線,”他在禍鬥的胸口比劃,“劃一刀,深一點,我來掏隕石。”

“好,好好。”尹忠茂看着面前血腥的一幕,心裏發憷,他深吸一口氣,默念‘我是警察’,用力劃下去。随着皮肉被劃開,尹忠茂驚訝地看見些微的光透出來,“這什麽……”

“是隕石。”天狗伸手,揪着隕石的一段往外扯,“我的天吶這東西是軟的。”他屏住呼吸,順着兩條肋骨中間的縫隙将發光的石頭拽出來,“快,止血。”

尹忠茂拿起一件毛衣堵住禍鬥胸口的洞,天狗用剩下的衣服将禍鬥包裹起來:“他現在十分脆弱,還有這個,”天狗把柔軟發光的隕石交給尹忠茂,“拿好,一定要見到陳落再把隕石交出去。”

“好。”尹忠茂握緊隕石,隕石表面有絲絲的血跡,他說,“你快躲起來,霧氣要散了。”

天狗留戀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禍鬥,說:“我走了,保護好他。”他變成原形轉身離開,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中。

尹忠茂伸出手背探測陳初額頭的溫度,他脫下外套蓋在陳初身上,咬牙站起身眺望遠處——

霧氣散了。

“開陣了!”宗光禪師看向遠處緩慢顯現的高聳入雲的山脈。

玄清道長瞪大眼睛:“這就是仙陣啊……”

“準備——”闫亮勇抄起對講機說,“進山!”

大批裝備整齊的警察朝山裏行進,沉寂三個月的山脈重新熱鬧起來。

尹忠茂朝天鳴槍:“闫隊!我在這裏!”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闫亮勇聽到聲音,說:“去半山腰,忠茂還活着。”

“太好了。”

隊伍中陸續響起感嘆聲。

闫亮勇加快步伐靠近聲源處,踏進營地,他驚訝地看見——

他的隊員守在一個血淋淋的人身旁,并且一臉嚴肅地對他說:“這是陳初,送他去醫院。”

“他怎麽了?”闫亮勇問。

“事情比較複雜。”尹忠茂說,“路上告訴你,先把他擡到車裏。”

“行。”闫亮勇揮手,四個隊員走上前,平穩地擡起陳初運下山,闫亮勇和尹忠茂跟在後面,闫亮勇問:“三個月你過得怎麽樣?”

“還好,兔子肉吃得夠夠的。”尹忠茂說,“洗澡不方便,睡覺的床板太硬。”

“……”闫亮勇擡起手拍了一下尹忠茂的背,“你是被綁架,當住酒店呢?”

“他們都是好人,我們做了幫兇。”尹忠茂說,“靈協的人在外面嗎?”

“在。”闫亮勇說。

“告訴他們,我要見陳落。”尹忠茂說,“我手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什麽東西?”闫亮勇問。

“闫隊,”尹忠茂笑笑,“這是機密。”

“嘿你小子。”闫亮勇又拍了一下尹忠茂,“翅膀硬//了是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