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你知道的……我喜歡黡染……”

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低頭的結香接口,“我知道……”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了勇氣,又接了一句,“其實,黡染也是喜歡你的。”

“……我知道……”過了很久,他輕輕的回應。

她卻覺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轉身落荒而逃。

半月之後,白花花的贖身銀洋堆到了老鸨面前,當着滿樓的人,黡染把賣身契撕成雪白一片,輕輕笑着,她坐等洛家來接她堂堂正正登堂入室。

結香看黡染笑得得意洋洋,卻清楚的看到,那笑容到不了她的眼底,眼底,依舊是一片無着落的凄迷離亂。

黡染不快樂,她知道。

下午時分,洛家派人來接,她提着黡染的細軟上了車,看着車子向深宅大院而去,結香向外望着,忽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一驚,還沒等她動作,黡染已握住了她的手,用力,疼到骨髓。

那學生站在路邊,蕭瑟的看她們離開,而車裏的黡染目不斜視,堅定的看着前方,一手握着她,一手,緊緊握着胸前的墜子,用力到手指都泛白的程度。

結香垂下了眼睛,那墜子裏,是那學生畫給黡染的小像。

她看着腳下陽光燦爛射進來的影子,只看到黡染頭上胭脂色的珊瑚簪子上細細的流蘇輕輕搖動,一痕蕩漾。

黡染以太太身份嫁到洛家去,洛凝愛屋及烏,總把乖巧的結香當妹妹看,整日裏錦衣玉食,昔日幹枯瘦小的少女,出落得清秀可人,常讓鄰家少年側目。

嫁到洛家兩年,洛凝把黡染疼得什麽一樣,千依百順,那雙清冷的眼睛凝着她的時候,只有溫軟。

這天,黡染拉結香出門,不要随從,沿路走着,忽然,她停住了腳步,望向道邊一間畫廊,她鬼使神差一般的走進去,滿眼,全都是落寞的絕色女子,或古或今或中或西,卻無一例外,畫的都是黡染。

結香有了不祥的感覺,她死命拉着黡染,她卻動也不動,直到畫廊裏走出了一個男子。

那是黡染當年芳心暗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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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黡染,那男人如遭雷擊,動彈不得,黡染卻輕輕甩脫了結香無力的手,走上前去,微笑,“……你長大了……”

她輕輕笑着,因為回憶而妩媚柔軟起來的容顏,美麗如同初春倒映湖邊的弱柳。

在那一瞬間,結香知道,什麽都完了。

她腦袋裏轟的一響,想起的卻是洛凝一雙清冷眼睛。

他知道了會怎樣?那麽愛黡染的他要是知道了現在的事情會怎麽樣?

她無法阻止,卻又要替他們隐瞞。

因為,不能讓洛凝知道。

洛凝知道了會難過、會痛苦的……想到他的心情,她胸口就無法抑制的疼痛起來,一時間天昏地暗,結香痛楚的彎下身子,眼前發黑,大口的喘着氣,氣管裏刀割一樣疼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她只知道,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已坐在洛家的大廳裏了,洛凝曲了單膝在她面前,擔心的看着他,秋水仿佛的眼睛,在她看來,隐約有寂滅的琉璃色。

“沒事吧,結香?”

“沒事……”她勉強回他一個笑容,下意識的揉緊了手裏的帕子。

洛凝點頭,站起身來,修長的指頭搭在她額頭上停了一會,才放心的籲了一口氣。

大概是從她的反應裏推測出了什麽,洛凝沒有追問她,為什麽黡染沒有一起回來。

接下來的發展,就象那時候流行的鴛鴦蝴蝶派的小說一樣,黡染和舊情人暗通款曲,結香規勸無用,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哪知愛火複燃猛烈,最後,兩人攜手私奔。

黡染出走那天,結香死命挽着她,不讓她背叛洛凝而去,看着妹妹,黡染好言相勸掙脫不得,不禁也沉下了臉,豐滿嬌豔的嘴唇一抿,只上下看看自己的妹妹,眼神裏帶幾分刻薄,“我走了,豈不是也趁了你的心願?”

“……趁了我什麽心願?”結香心虛,低了頭,卻不肯放手,手腕上景泰藍泥金的镯子撞上黡染腕上雙龍銜珠的翡翠镯子,叮當一陣亂響。

黡染只拿眼看了她,冷笑,“你對洛凝的心思,除了我,怕是沒人看出來,你替我遮掩,有多少是為我着想?只有你自己心裏明白!”

這句話一說,結香如遭雷擊,她呆呆的松了手,黡染卻不忍起來,轉而軟聲安撫,“我走了,你如此娴靜溫婉,和我長得又相似,他定然會移愛給你的,還怕不能得個名分?”這樣也好,負了洛凝,她本來就心裏有愧,但是留他一個結香,便算還了所有。

結香看着她,看着看着,笑了起來,凄慘。

原來,在黡染心裏,洛凝的愛情是如此廉價而又不值得珍惜的……

原來,洛凝的愛情是可以随便送給誰都沒關系的……

原來,自己是如此渴望得到洛凝的愛情,即使只是一個微弱的可能,即使那是被自己的姐姐所抛棄、施舍給她的愛情,即使她在這份愛情面前扮演的是一個被施舍、被憐憫的對象。

即使,那是黡染不要的愛情……

在黡染眼裏棄若弊履的,卻是她輾轉反側求之不得的愛情。

真是軟弱沒骨氣到連她自己都覺得想笑的地步。

她淡然看自己心裏的心魔占了上風,一根一根松開了指頭,看,多簡單,這樣,就能奪走那男人心愛的女人啊……

黡染得意一笑,提起包袱向門外走去。

目送她出去,當那道湖綠色的身影走出月牙門的瞬間,結香忽然追了出去!

不行!她不能走!她走了的話,洛凝會傷心的!

她奔出大門,只看到黡染已上了馬車,追上前,只有一地煙塵,她剛跑了幾步,卻看到巷子口打橫裏又出來一挂馬車!

翻轉、馬嘶、人喊——她眼睜睜的看着黡染的馬車被撞的四分五裂,她嬌豔的身體被抛出了馬車,委頓于地。

偷情、私奔、然後在私奔的途中與情人雙雙死去,黡染的一生,連死,都充滿了戲劇性。

站在靈前,看着被一層白布覆蓋的黡染,結香心裏是空蕩蕩的悲涼,眼淚卻無法流淌出來。

如果那時候,她沒有放開手……如果那時候她沒有被得到洛凝的愛情這樣甜美的陷阱所誘惑……如果她那時候反對到底……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她心裏亂紛紛的,一片凄迷。

就在這時,有人從後面輕拍她的肩膀,她回頭,看到的是洛凝。

洛凝看着她,以一雙寂寞清秋似的眼睛。

然後,他輕輕彎起了嘴唇,安慰似的笑,“……即便黡染不在了,你也是我的妹妹。”

結香看着他,于是,潸然淚下。

“……不要難過……”他低低安慰。

她卻只是搖頭,她對不起黡染。

黡染死去的時候,劃過她腦海的第一個意念卻是,洛凝該怎麽辦?他會怎樣難過?

這樣除了洛凝什麽都不能思考的自己,根本就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額頭抵在他黑色的喪服上,她低低的、細細的說道:“……黡染……黡染她是喜歡你的……”企求着什麽原諒似的,她不斷的說着,洛凝卻什麽也沒說,只是閉上了一雙眼睛。

“……我知道……我知道……”他再一次認同她的謊言。

結香在他懷裏擡頭,看到的,是一點水光也無,幹涸如砂的眼睛。

最深的悲哀如火,将眼淚都焚燒枯幹。

結香閉上眼睛,任憑淚水縱橫。

黡染,你知道嗎?你不要的這男人,愛你,一生一世,可以原諒你的一切,他給你的,你不要的,我卻求不得,因為他不肯給我。

求不得,三字,底定她一生命運。

又是一季春殘,撐着一柄江南油紙傘,結香站在巷子口,等洛凝回來。

春殘香銷,雨水寂寥,連她傘子上的白娘子都靜靜的唱着寂寥,只有不知道從那個高牆裏傳出的胡琴低低啞啞的吱呀着,仿佛美人遲暮。

春雨厭厭的的涼着,象是生了病似的,一絲絲都□□般的冰冷。

她安靜的等着,看着一輛漆黑的車子慢慢而來。

洛凝從車上下來,脫下肩膀上的披風,覆蓋在她細弱的肩膀上,消瘦的指頭骨節分明,從黡染死後,他就一直身子不舒爽,雖然沒什麽大病,卻是一天天眼見着清減下去,“天氣這麽涼,怎麽不多披一件衣服?”

洛凝的體溫和味道在披風上盤旋不去,結香只清淡一笑,什麽也不說,眷戀的瑟縮在披風裏,象是只小小的貓兒。

早有仆人接過了她手裏的竹傘,洛凝漆黑的頭發在風裏沾染着一絲迷離的水光,他輕聲和她說着話,她含笑聽着,只偶爾應答幾句。

她跟在他身邊,距離半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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