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春忽至
美好過後,往往會有相當一段時間的沉寂。
我沒有想到,那也是我和他在2011年的最後一次的見面。尚有遺憾,卻完美謝幕。
日子仍舊平平淡淡,身上的衣服也越裹越厚。我不知道他的哮喘是否還在犯病,但我甚至連找他問問的機會都沒有。
他整日忙忙碌碌,常常一通電話還未打完,那方就有不少的人找他。中午也鮮少和我一起吃飯了,電話那頭往往都是一片歡聲笑語,徒留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教研樓的一側。
偶爾我會在買早餐的時候,把送給他的豆漿悄悄換成貴一倍的冰糖雪梨,我仍是心懷僥幸地希望他能夠發現這個小小的變化。可我見不到他,只能将這些交給門衛,更不會知道他究竟喝沒喝了。
一旦少了孟停晚這個人,幹什麽活兒都心不在焉。
但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我融不進去他的世界了。
這是肯定句,我知道這一天會來臨,卻沒想到這麽快。尤其是在那個令人珍藏的平安夜之後,這巨大的落差感,我險些以為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但是看看抽屜裏華貴的手表,又覺得一切都很真實。
迷茫失措。
他沒有邀請我去南城大學的元旦晚會,我自我安慰,許是他忙忘了。所以我還是悄悄來到了那個開闊的大禮堂,不出我所料,座無虛席。
我也并沒有在意,只是坐在了一個相對隐蔽的臺階上,前面的人們聊得熱火朝天,并未有人能注意到我。
這樣也不錯。
不出一會兒,音響裏傳出一個熟悉且溫潤的男子之聲,聒噪的會場頓時變得安靜。
“南城大學11級元旦晚會馬上就要開始了,請到場的老師、同學們趕緊找好位置,謝謝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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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一止,學生們的聲音再次出現了,比上回更喧嘩,但更多的是在讨論着剛才廣播裏說話的那個人。
是他的聲音,我一輩子都不會認錯。
他果然還是衆人津津樂道的對象,還是那個聞名遐迩的孟停晚。
他只會變得優秀,永遠都不會退步。
幕布拉開的時候,出現了兩個人。一個身穿香槟色的晚禮服,身姿卓越。另一個身穿藍絲絨西裝,身姿挺拔。真可謂是才子佳人,男才女貌。
要不是知道喬子姍已是他的女朋友,一定會覺得他倆很般配了吧。
他們簡單的說着開場詞,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下迎來了第一個節目。
是個歌舞秀,青春靓麗,我看得認真卻沒有什麽波瀾,一直到後面幾個節目都是如此。
孟停晚除了在開頭的時候出現了一下,後面甚至都看不見他的身影了。我為此還推掉了一個大的單子,現在卻又後悔為什麽要放棄它來看這些莫須有的表演。
人們往往都是在丢掉之後才懂得懊悔。
我正想離開,主持人的聲音卻将我拉回來了。
“下一個節目,金融學1101班的孟停晚同學,帶來小提琴演奏《一步之遙》。”
掌聲和歡呼聲頓時變得多了,我也坐會了那個臺階上。
他的身影在聚光燈下高貴典雅,如同神祗般不可侵犯。小提琴被他架在左肩上後,又輕輕閉上了眼。
一聲聲悠揚的樂曲流淌而出,時而激昂,時而頓挫,時而溫柔有序,時而動人心弦。
這是《聞香識女人》的插曲,眼前仿佛出現了弗蘭克中校和那個妙齡少女翩翩起舞的景象。那種自信,驕傲,正是探戈的舞蹈所在,更是孟停晚精神外的化。
一曲畢,全場寂靜。
不出片刻,掌聲如潮,且經久不息。
我也是其中一位,我看着臺上那個驕傲的少年,欣慰又震撼。
我聽說過他會拉小提琴,可聽說過和真正見識到卻又是兩碼事。明明我不懂這其中的奧妙,可因為是他演奏的音符,我竟也能略懂一二了。
這是音樂的共情,更是對他的敬佩。
我還是悄悄離開了,有源源不斷地人在向他送花,從來都不缺我一個。
雪花緩緩落下,我帶着帽子走得義無反顧。
我回到了家,媽媽卻沒有先睡下。
客廳裏一盞微弱的燈打在她的臉上,晦澀不明。
“媽,怎麽還沒休息。”
媽媽沒有說話,只是拉着我看了看,才憂心忡忡地問:“你最近怎麽總是早出晚歸,是幹活太累了麽?要不你就別做了吧……”
我噎住,只是搖了搖頭:“不用擔心,是我主動想做的,沒關系。”
她卻更難受了,激動地說:“是不是媽媽的病影響到你了?你不用管我的,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我鼻頭一酸,趕緊制止:“沒事,真沒事,咱這病還是得去看,這點錢你兒子還是付得起的。”
媽媽仍是皺着眉,似乎欲言又止,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擺擺手随我去了。
我看着她越發消瘦的背影,一陣心酸。
還是不夠,遠遠不夠。
元旦過後,孟停晚迎來了他長達一個多月的寒假。在此之前,我們短暫的見過幾面,他無疑都是開心的。
“陳枵,我期末考的不錯,甭擔心,你哥們兒我厲害着呢。”
“陳枵,我過年得去國外,終于可以去看看子姍她們了,但你還得備考,過年別玩太嚴重了啊。”
“這幾天你就不用給我送早餐了,我為了方便,前段時間都回宿舍住去了,室友們會給我帶。”
我強顏歡笑,最後也只是草草告別。
他果然沒有吃到,也不是說遺憾,就是有點難過罷了。
難過他沒能發現我這一點點小變化,罷了。
他坐飛機的時候,是我執意送他去的。他的行禮多,我們哼哧哼哧地一人提了兩大箱才到了機場。
我想和他多道點別,可因為時間緊迫,他急匆匆地消失在了安檢口處,留給我一個潇灑的背影和一只“再見”的手,甚至連回頭看我一眼都沒有。
我們的距離,從越來越近,到現在的越來越遠,說是不難受是不可能的。我甚至有種預感,年後他回來了,一切又會變得不一樣了。
事實證明,我的預感真的很準。
我和媽媽簡易地過了春節,吃餃子,貼對聯,甚至是電視上的春節晚會我們都守着看完了。
這是最有年味的一年春節,我和她都很開心。
我們趴在窗口上看着別家的煙火,而後相視一笑。
煙花是別人的,幸福卻是共有的。
2012年,還請多多指教。
年初六我就複工了,每天在酒店裏看看別人其樂融融的樣子,也算是有了點安慰。孟停晚還是沒回,大學假期長,不返校也是情有可原的。
工作,學習,回家,三點一線。普通的生活,一如普通的我,毫無起色。
他還沒回來,又有一件棘手的事情發生了。
媽媽發病了。
她回來後就大哭大鬧,摔碎了不少東西,我只要安慰她一句,她就會奮力尖叫。
她可能受驚了,但她聽不見我的問題,只是在平靜後躲在牆角處抱頭發顫。
我走過去輕輕擁住她,好聲好氣地撫慰着:“媽媽,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起初還在顫抖,後來就平靜了不少,只是驚恐且用力地抓住我的雙臂:“小枵,有人說你和孟停晚在做朋友?不是真的對不對?不是真的,他們都在騙我……”
我如臨深淵,愣愣地望着她,可一個反駁的字卻瞬間出來。
“你說啊!你說啊!你怎麽不說話了!”媽媽激動地拉着我,對我大聲吼叫。
我只是撇開了眼,輕輕搖頭。
我不知道。
她看我的反應,又開始哭了,她埋在我的胸前,哭得撕心裂肺。
“不可能……我不信,不可能……我不信。”
她重複這幾句話,我只是嘆着氣為她順背,其餘的什麽也不能做。
我做不到撒謊,一個謊說出來了,要用千句萬句的謊去補回來,那我寧可自始至終都不說謊,盡管這仍有弊端。
在這個不安寧的夜裏,我們誰都沒睡個好覺。只有媽媽疲憊了,才困倦地睡着了。
我不知道是誰告訴她的,媽媽白天除了去看心理醫生,應當碰不到別的人。
但我也不願去想了,凡事都先丢給明天吧。
媽媽睡醒後,身體仍有些虛弱,不太想和我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天花板。
她變得平靜了,她也确定別人說的都是真的。我願意攬下所有的責罵,所以變得坦然了,于是我幫她掖好被子後就出門工作了。
夜裏回來,她果然還沒睡。
“為什麽?”她平靜地問。
我誠實地搖頭,實話說,我也想不通。
為什麽要和他交朋友?是因為他優秀?他帥氣?他與衆不同?其實答案都不是,只是因為他給了我希望。
在迷茫的時候拉了我一把,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給了我一束可以指引道路的光,在深海孤苦無依的時候給了我救命的氧氣……
我就知道他不該闖入我的生活,因為像我這樣的人,一旦認定了一件事,就恨不得将自己的全部都交還給他。
我本一無所有,是他給予了我煥然一新的世界。
媽媽聽不到我的回答,索性就沒再問了。
“斷了,別和他來往了。”
我想反駁卻說不出一個字。
“那個家庭,我們高攀不起。”媽媽繼續說道。
的确……但還是舍不得。
我甚至在想,在等一等,等一等……等高考結束也好啊。
但這其中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卻是我始料不及的。
2012年1月23日晴
黎明的鐘聲,遠方的煙花,新的一年就這樣來了。
願國泰民安,歲月靜好。
祝蒼生萬物,新年快樂。
————陳枵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