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禍不單行
三月到,南城大學的花都悄然開了,可孟停晚還未歸來。
我在春節,二月和今天分別給他發了信息,當然,無疑都沒有回複。
久而久之,我也就習慣了,只是最讓我棘手的是媽媽。她變得喜怒無常,多疑善變了,但凡要出門工作就會對我千叮鈴萬囑咐,在她的眼裏,外面的世界危機四伏,無論身在何處都沒有家安全。
甚至,她又想搬家了。
“小枵,媽媽總覺得南城最近有點危險,尤其是最近的犯罪消息,我看的心裏不是個滋味,要不我們還是換個城市吧……”
我無奈地望着她,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南城這裏雖然是會出事故,但是總不可能走在大街上都會有飛來橫禍吧?
所以我婉言相勸了,甚至并沒有将它放在心上。
可我真後悔那時自诩聰明的自己,倘若我能注意到她臉上半點的惶恐不安,說不定就不會一意孤行,讓她落得那樣的下場了。
但歲月無重來,再提這些陳年往事,只會徒增傷悲。
三月中旬,我騎着電瓶車漫無目的地在南城大學裏兜風,那一張張青春洋溢的臉,卻終究沒有自己正在找尋的那一個。于是我又回了家,屋子裏空蕩蕩的,媽媽還在心理醫生那兒。我打開了電視,又關上,坐在沙發,又躺下。
不知道該幹嘛。
我看了眼手機裏的三條訊息,陣陣失神。
“嗡——”
手機突然響了,我回過神來定睛一看,背都挺直了。
我沒看錯吧?
——“陳枵,不好意思,最近有點事讓我忘記看信息了,如果可以的話,現在可以出來陪陪我麽?我在老地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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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出門,飛奔去了南城大學。
教研樓的第一棵梧桐樹下,果然看見了那個朝思暮想的人。
我心髒陡然一沉,他瘦了。
“陳枵,你來了……抱歉,突然叫你出來。”他強顏歡笑,眼底的黑眼圈和下巴的胡茬增添了一番凄涼和悲怆。
我坐在他的身邊,輕聲問:“怎麽了?”
是什麽事可以讓光鮮亮麗的孟停晚如此頹廢?他消失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輕笑一聲,但答非所問:“陳枵,你有兄弟姐妹麽?”
我心頭一跳,沒有說話。
有,可能是你吧。
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還深深嘆了一口氣:“我以為我沒有,結果我最近才知道,我有。”
我的心開始狂跳不止,緊張地望着他。
“很不可思議吧?我,孟停晚,長到二十歲,才知道還有個和我同級的‘弟弟’,還真是相當諷刺啊。”
他果然知道了,緊張過後,我竟變得坦然了。
早點發現,或許也能讓我早點撇去不該有的想法吧。
他看起來非常疲憊,頭仰躺在街邊長凳的靠背上,眼裏還有點泛紅。
“我爸爸是個非常不稱職的父親。”
我在心裏默默贊同,的确。
一代人的恩怨,牽扯到了兩代,而當事人卻一身輕松,從來不聞不問。
“……抱歉,失禮了,說了很多你不懂的話,咱們換個話題吧。”他有些挫敗,用手擋在了自己的臉上。
我搖頭:“不,我明白……對不起。”
鬼事神差地,我就說出了那三個字。
孟停晚的眼神這才放在了我的身上,審視了片刻才“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道什麽歉啊?行了,知道你擔心我,我這不……”
我突然将他擁進了我的臂彎裏,又按住他的頭靠在我肩上:“他們的錯,都不該由你來承擔,可能他們之前不告訴你,是不想讓你難過吧,可現在告訴你了,你卻還是難過了……豈不算得不償失?”
我失笑,沒想到我也會有幫孟家說話的一天。
“那個從未謀面的人,你不需要知道,也沒必要害怕。因為你是孟停晚,沒有人能夠替代你。我知道突然得知這個消息的你肯定很難受……但是沒關系,你不需要逞強,學着發洩出來吧,哭也好,罵也好,總會有适合你的。”
他一開始好像有些錯愕,後來才抱着我的肩,無聲地哭了。
我看着那斑駁的樹影,稀碎的陽光,心裏卻有無限悵惘。
生活已經如此艱難了,我知道他總會有發現真相的那一天,但我只是希望它來的慢一點罷了。
他從我的肩上起身的時候,除了眼睛有點紅以外,一點淚水的痕跡都沒有了。
“謝謝你,沒想到最無助的時候,是你來幫助我的……真的很感謝。”說到最後,倒不像是對我說話了,而像是喃喃自語。
每當我彷徨無依的時候,可是你來幫的我啊。
但能夠幫助你這麽一星半點,我就知足了。
在那之後,他又匆匆離去了。但起碼這次不會“杳無音訊”了,他告訴我他不得不回去處理一件事,到時候處理完了,就帶我去游樂園。
我還沒去過這種地方呢,當然很期待。
短暫的相聚,就将我一連兩月的失落一掃而空了。
天色漸晚,淅瀝瀝的小雨也下了起來,但即便如此,我的好心情依舊,腳步都變得輕快了。這種心情一直持續着,直至看到媽媽森然的臉。
“你又去見孟停晚了?”她咬牙切齒地說。
我本來想直接回房,聽到這話不禁頓住了腳步,含糊兩聲:“沒有……”
“還沒有!”她一拍茶幾,怒目圓瞪,“我跟你說的什麽話你都當耳旁風了麽?他姓孟!是我們這輩子都高攀不起!你怎麽還是這麽執迷不悟!他們一家人都是一肚子壞水,指不定什麽災就落到你頭上了!”
我如鲠在喉,但還是輕聲反駁:“我知道,但孟停晚真的是個好人,我自己有分寸,不會……”
“好人?孟家沒一個好人!”她盛怒之後,忽然就緩和了不少,“我明白,小枵是被他欺騙了吧?媽媽知道你這麽聽話是不會這樣的,對吧?”
像是懇求,也是倔強。
我突然有點無力,不明白媽媽為何從小到大都對他心存偏見,她只是不了解,但也不能全盤否定啊……
“不是的媽媽,我願意和他做朋友,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我說的急切,還是想要争取一番。
媽媽一把跳起來,像是渾然聽不見一般,拉着我說:“不可能!小枵怎麽學會撒謊了,媽媽記得你之前不會啊……”
“媽媽!你怎麽就不懂我的意思呢!我也是個成年人了,你不該連這點事都來幹涉我。”我心力交猝。
“我明白了,是媽媽小時候總拿你和他比較所以誤導你了是不是,是媽媽的錯,是媽媽的錯……”她突然将所有罪責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那眼神卑微且愧疚。
我輕輕搖頭,不是,不是,怎麽會這樣,亂了套……
“媽媽,你誤會了,我想我們現在需要互相冷靜冷靜。”
說罷,我跑出了門外,原本的毛毛細雨竟突然下大了,四周漆黑一片,可我仍是漫無目的地跑,像是在宣洩滿腔的怒氣,又像是在同自己置氣。
我恨自己因為孟停晚而變得優柔寡斷,更恨自己至今都做不到将他放棄。
跑了兩圈,身上雖然濕透了,但心上的一團火也滅了不少,于是我準備躲在一個屋檐下站一會兒,等雨小了再回家。
在這期間,有不少行人路過,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兩個女孩的聊天內容。
“好可怕,怎麽就出了這種事。”
“是啊,雨天地滑,倒也不必出車禍吧,聽說那司機是個挺耿直的人,怎麽會突然撞到人了呢……你說,這其中會不會有蹊跷。”
“我也覺得不簡單……算了算了,別去想了,省得夜長夢多。”
我的右眼皮跳的厲害,聽着她們的這些話,更覺得不舒坦了。
我也不管雨下得多大,跑回屋了。
家門居然沒有關緊,我的心髒突然開始跳了。
我跑進去,沒有像之前那樣重蹈覆轍,但是,屋裏空無一人。
媽媽不在家。
我瞬間慌張極了,在空蕩的街道邊跑邊喊:“媽媽!媽媽……陳棠!陳棠!”
我的動靜很快就驚動了樓下的包子鋪阿姨,她開口窗問我:“陳枵,陳棠不見了麽?”
我急切地點了點頭,她拉着老公打着傘跟我一起來了。
我們在她經常穿過的大街小巷分頭尋找,皆無所獲,正當我手足無策的時候,突然閃過那兩個女孩。
車禍,撞了人……
我趕緊憑着記憶跑回了那個超市,再循着她們走來的那個方向。
不可能……不會是她……不會是她……
我心存僥幸,看那街口邊停滿了警車和救護車,甚至都不敢去查看。
包子鋪的老板娘明白了我的猜測,幫我前去查看。
結果她跌跌撞撞地回來了,滿臉驚魂未定。
我的心陡然一沉。
不可能……不可能……
“是陳棠!你快去看看她!”
我失魂落魄地跑了過去,這裏人滿為患,地上還有一攤矚目的血,救護車的護士門推着兩輛蒙着白布的人要上車。
我連忙沖了過去,掀開其中一個。
我差點直接向後跌坐下來。
那個滿臉是血的女人,怎麽可能是陳棠?
她那麽愛美?怎麽會這麽邋遢?
但我還是歇斯底裏地大吼大叫,有兩名警察跑過來,按住了我。
我義無反顧地跟去了醫院,理所當然的一夜沒睡,守在這冰涼的停屍房就是一整天。
別人都說我瘋了,我只是想起了那句詩。
“別人笑我太瘋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那幾天我早已記不清了,只知道過了那段日子,我終于肯接受那個殘酷的事實了。
陳棠死了。
2012月3月16日晴轉雨
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