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今非昔比
怎麽辦。
疾步跑走的孟停晚在心裏想。該怎麽留下來?該怎麽讓陳枵不排斥自己?
但答案很明顯,這比登天還難。
今夜星河密布,燈火闌珊,卻讓孟停晚輾轉反側,甚至是心急如焚。
陳枵已經把話說的如此明白了,自己理應要聽他的話,從此回歸平靜,天各一方。可孟停晚不願,他不甘心,想起陳枵日記本裏那刻骨銘心的字眼,孟停晚的心就會揪成一團,甚至痛徹心扉。
該如何去形容他看到這本日記時的心情呢?是驚駭世俗?還是欣喜若狂?可以說是都有,又可以說是什麽都沒有。
因為孟停晚甚至找不到什麽恰當的詞語去形容那種情愫,那種如獲珍寶的感覺,可是孟停晚這輩子都不曾有過的。他用最熾熱的愛,土崩瓦解了他心髒的最後一堵牆壁,并讓人沉溺其中,甚至甘之如饴。
可欣喜之餘,又是無限的寂寥。因為自己把陳枵的這顆心撕成粉碎,并将它抛至九霄雲外,還渾然不自知。
無形之錯,便是大錯。
而這場關乎于感情的博弈,是孟停晚輸得一敗塗地。
他寧願讓陳枵拿着自己的真心随意玩/弄,也不想被他直接判處“死刑”。所以他要千方百計地留在這裏,讓陳枵看到自己的真心。
次日是個豔陽高照的晴天,一夜未眠的孟停晚仍舊心急如焚。可在這時,卻讓他聽到了一件“意外之喜”——柳沖生病了。
孟停晚并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但是他知道柳沖生病定是和自己昨日将車窗大開脫不了幹系,那自己就可以憑借“肇事者”的身份,順理成章的留下來了,的确是個緩兵之計。
早知今日會飛來橫喜,孟停晚就不會焦急一夜了。
那孩子雖然是個小胖子,卻自小體弱多病,尤其是受不了風寒。昨天的确是孟停晚過于唐突了,山上風大,更何況車子來得又快,那疾風可以說是對着人臉上吹,能不讓人家得病嗎?
而作為另一位“當事人”陳枵,他也自責不已。這些時日被孟停晚這人擾亂了心智,搞得他把這等重要的事都給忘了。一大清早就去給柳沖奶奶賠禮道歉,還說要帶他去縣裏看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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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正巧被同樣過來賠禮道歉的孟停晚看到了,他便主動請纓:“陳枵!縣城離這少說也得要一個小時,開車送你們可以剩下不少時間,孩子的病可耽擱不起,你放心,我也不會做出任何逾距的事,這種時候我不會開玩笑的。”
孟停晚說得一本正經,煞有其事。
陳枵心急火燎,自然點頭答應了。孟停晚車速快,開的還平穩,就是昏睡在陳枵懷裏的柳沖都沒醒來一次。
錫光縣果然要熱鬧多了,孟停晚直接就近找了家診所,先讓醫生給他看看。
柳沖發了一夜燒,現在可能是燒糊塗了,不先打點針怕是真要燒壞。醫生也很麻利,把人放躺在床上後就開始打點滴,陳枵仍是放不下心,守在床畔寸步不離。
孟停晚卻悄悄松了一口氣,趁着陳枵沒注意,就跑去買了些早點。
一杯豆漿還沒遞到陳枵身前,他就說了句:“我不餓。”
孟停晚瞬間氣不打一處來,索性将包子和豆漿一并塞進他懷裏。
“你究竟能不能對自己好點!大病初愈,還沒修養好怕是又要壞了!聽話!這種事不能任性!”
孟停晚難得生氣一回,二話不說就要喂陳枵吃。
陳枵無可奈何,只好順手接下。
他們沉默地吃着早點,陳枵仍舊憂心忡忡,只恨自己為何如此不小心。
孟停晚陰晴不定是早已習慣了的,可柳沖的身體自己怎麽會不知道?人家千叮鈴萬囑咐把孩子托付給自己,卻犯了頭等大錯,怎麽不讓陳枵自責。
孟停晚把陳枵的神情都看在眼裏,心疼歸心疼,但連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他怕弄巧成拙,就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讓陳枵放寬心。
陳枵卻仍是無動于衷,孟停晚看得心裏真不是個滋味。他抓耳撓腮,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匆匆跑了出去。
約莫一刻鐘,他手裏提着兩杯水遞給陳枵,自己則喝了另一杯。
陳枵有些恍惚,便順勢接下了。
喝下了第一口後,陳枵瞬間發愣。
香芋奶茶。
這個味道他太熟悉了,只因為早在前幾年自己還喜歡孟停晚的時候,自己常常會買下一杯香芋奶茶,以解相思之苦。
按理說孟停晚不是個愛喝甜的人,他很早之前就說過。但是現在……算了,可能只是湊巧吧。
孟停晚小心翼翼地觀察陳枵的神情,挖掘到一絲錯愕後瞬間開心,即便陳枵無所作為也不要緊。
慢慢來,總會有希望的。
柳沖在打針的間隙,迷迷糊糊地醒過一兩次,看到是熟悉的陳老師,也就安心睡下了。醫生過來給他用了溫度計,其中兩次都降到了38℃,雖說還是有些嚴重,卻總比40℃高燒來的好。
孟停晚一直在旁邊陪着陳枵,偶爾會打量打量他的側臉,偶爾會看看的消瘦的手臂,而後暗自嘆氣。
陳枵則視他為空氣,累了會撐着手眯一會,醒來了再看看柳沖的狀況,連起身走動兩下都不曾有過。
很快天就黑了,一日三餐都由孟停晚做打點,既然清早吃得已經夠草率了,他就不想晚上還讓陳枵挨餓,便起身去了小酒館裏買了幾個菜。
診所裏放了一天的家庭倫理劇聽得孟停晚腦殼疼,買完飯菜後,他索性蹲在門前點燃一根香煙。
其實孟停晚早已開始戒煙了,原因無他,就是陳枵在日記裏曾寫過他不喜歡尼古丁的味道。
但今日的他卻分外煩悶,看看人來人往的大街小巷,聞着酒肉彌漫的市井之氣,心裏卻是說不清的悵惘。
他知道這裏不适合自己,卻也做不到将陳枵割舍在此。
孟停晚看得出來,他對萬山嶺已經産生了情。他在這定居,又幫助這裏的孩子們,街坊鄰居的直來直往和樸實無華都讓陳枵由內而外的放松。他很替陳枵感到欣慰,可又在自己的私心之下舉棋不定。
因為他想帶陳枵走,想帶他去曾屬于他們的城市,帶他接受更好的治療。更何況在他看來,陳枵不應該被埋沒在此。
他們都曾向往海闊天空,卻只有自己一人實現。孟停晚曾說過要幫他考上大學,但自己卻食言了。
他懊惱不已,認為自己是個窩囊廢。
“孟停晚。”
他渾身一顫,趕緊扭過頭去,慌張地站起身:“陳枵,你怎麽出來了?”
陳枵平靜地望着他,良久後竟蹲回了孟停晚剛才的位置,輕輕問:“是不是想回去了?”
孟停晚心頭一跳,一個勁地搖着頭,嬉皮笑臉地說;“怎麽會?你在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陳枵沉默地望着星空:“你不适合這裏,孟停晚。”
“你說你是想補償我,我信,但你說你會喜歡我,我只當是個笑話。我曾經喜歡你,是違背了倫理道德,從來沒有一刻想要真正和你在一起,你的羞辱,你的暴掠,的确給我帶來了痛苦,但我并未對你恨之入骨。”
“因為我無法對一個人堪稱白月光的人棄如敝敞,我寧願将他留在我的曾經,我的過往,是偶爾翻出來會倍感甜蜜的回憶,而不是你時隔多年冠冕堂皇的‘喜歡’。更何況我們天生不配,你若能抛棄一切和我在一起我都不會感動半分。”
“因為我們早已物是人非了,你不知道現在的我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你變成什麽樣了?孟停晚,你不該打破這種平衡,看不到你,你就仍是我夢裏那個完美無瑕的人,看到你了,只會打破我的幻想,從而讓我對你的厭惡更深。”
“你究竟能明白麽?”
陳枵的語氣明明十分平靜,卻在孟停晚的心裏掀起了波濤萬丈。
就猶如有一把把刀子在自己的心口劃過,鮮血淋漓,卻無法反駁。
因為陳枵說的字字珠玑,全部正确。
孟停晚強顏歡笑,卑微地說:“我、我當然明白,只是你看,柳沖那孩子還在生病,我這樣逃了,別人家豈不是要怪我?”
陳枵疲憊地閉上了雙眼,深深嘆口氣:“你緩得了一時,也緩不了一世啊……別怪我鐵石心腸,我說過,人都會變,你不該來招惹二十六歲的陳枵,他早已不是那個一兩句話就會為你神魂颠倒的人了。”
說罷,轉身離去。
阻擋他們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并非是新仇舊怨或是愛恨情仇就能解釋得通的。他們本不該有瓜葛,本不該有聯系。
孟停晚一個人跌坐門口,背影是那樣的孤獨寂寥,點燃的香煙彌漫着他的全身,卻終是沒有吸上一次。
禍根源頭就是因為多年前陳枵的一己私欲,和不信命不聽命的倔強執念。而現在,陳枵只想“物歸原主”,讓自己步入普通生活的正軌。
深夜的最後一次打點滴,柳沖已而完全醒了,甚至還能吃上幾口飯。待到打完,陳枵就背着他坐上孟停晚的車,一路無言。
孟停晚陰郁的臉龐映進了沉沉夜色,晦澀不明。陳枵則疲憊地靠在車窗上,愁态萬千。
這一夜兩人各懷心事,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