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悔不當初

時過境遷,陳枵對那些陳年往事早已釋懷了,不過是想借此機會搬出來譴責孟停晚一番,省的讓他忘記了。

他們這種優秀的人不允許自己的生命出現污點,而那個失控的夜晚,就是孟停晚的污點。

不然他怎麽會逃避?怎麽會從未提及?

他不說,不代表陳枵就不知道。

陳枵仍舊是那個陳枵,就是自損八百,也要達到殺敵一千的效果。

他看都沒看孟停晚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如他所願,孟停晚是真的被傷到了。但原因并非是因為“污點”,而是因為想通了自己就是迫害陳枵的罪魁禍首,知曉了陳枵的痛苦都是他一手釀造的。

這比所謂“污點”更讓他絕望。

孟停晚郁郁寡歡了一個上午後,才重振旗鼓,向着陳枵的方向奮力進發。

他仍舊不會打消給陳枵檢查的念頭,甚至是更為在意了。因為他決定将陳枵的健康放在首位,将治好他的雙腿作為己任。

但陳枵下午有課,孟停晚好只能乖乖巧巧地蹲在教室的後門口,偷看三尺講臺上的那個骨瘦嶙峋的身影。

寫字,講話,甚至是浸在唇角的一抹笑,都讓孟停晚魂牽夢萦,如癡如醉。

陳枵真的長大了,再也不是曾經那個瘦小的孩子了,他有責任,有擔當,更有淩淩傲骨,再也不是孟停晚這種人能肖想得起的了。

思及此,孟停晚再次悵然若失,曾經有千百次機會能留住這個人,卻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讓他一逃再逃,致使今日這般局面。

到底還是悔了。

放學後,陳枵仍舊坐在講臺上批閱作業,一窩蜂湧出來的孩子們自然看到了翹首以盼的孟停晚,紛紛上前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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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不知道地上很髒嗎?老師沒有告訴你這些嗎?”

“我看是叔叔嫌熱,坐地上涼快。”

“诶!我也想坐地上!我也想!”

孟停晚沉住氣,不斷默念着“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柳沖,起來,地上髒。”

只見坐在講臺上的陳枵突然出現在了幾人的面前,坐在地上的孟停晚趕緊站起,還一把拉起了還沒緩過神的小胖子柳沖。又将手背過去,一副相當緊張的模樣。

和那犯了錯的孩子如出一轍。

陳枵抽搐了兩下嘴角,冷漠地瞟了孟停晚一眼,又牽着那些孩子們:“走吧,該回家了。”

堂堂七尺男兒孟停晚卻因為陳枵的一個眼神,吓得啥也不敢說了。人走了,還得任勞任怨地跟着,那些蘿蔔丁還要被他們好好送回村子,碰了一鼻子灰,卻還博不得美人一笑。

生活不易,孟停晚嘆氣。

孩子們都上車後,就剩陳枵一個人了。孟停晚眼巴巴地望着,期望的心已而溢于言表,就看陳枵懂不懂這個意了。

誰知陳枵真的上來了,孟停晚大喜過望,趕忙叫人把陳枵的自行車放進後備箱裏。

其實孟停晚很想将它直接丢棄,陳枵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坐在他的車上了。但此事極為冒險,萬一陳枵改日怪罪自己不把它帶上怎麽辦?一氣之下準備走來學校又該怎麽辦?

別不信,陳枵的倔脾氣他可是摸得清清楚楚。

陳枵看到孟停晚的動作,臉色也稍微緩和了一些。做完這些孟停晚就火急火燎地上了車,要不是中間還有個孩子,指不定這人又要做些什麽事呢。

柳沖一個小胖墩被兩人夾在中間實在是很為難,屁股一扭一扭就蹭到了陳枵的腿。陳枵明白了他的意思,就一下把人抱到腿上坐着了,好讓他不這麽擠。

可孟停晚看到後,眼都直了,一時之間不該是該氣還是該喜。畢竟這小胖子沒有擋着他偷看陳枵了,但他卻直接坐上了陳枵的腿!豈有此理!

要知道,孟停晚都沒坐過陳枵的腿或者讓他坐自己的腿,怎麽能被一個小屁孩捷足先登了呢!

沒錯,孟停晚就連小孩子的醋都要吃。

孟停晚氣得牙癢癢,便将窗戶大開,好緩解心裏頭的憤懑。陳枵不知道孟停晚又是搞得哪出,但畢竟是他的車,也就由着他去了。

颠颠簸簸一個小時,才真正回了萬山嶺。他們分頭将孩子護送回家,陳枵就待在原地,竟沒想離開。

孟停晚頓時心覺不對,小心翼翼地上前詢問:“陳枵,你……不回家嗎?”

倘若他真不回家,孟停晚當然會開心。

陳枵直視孟停晚,皺着眉問:“不是你們要給我檢查嗎?”

孟停晚被滿腔的喜悅沖昏了頭,連忙點頭:“是是是,不如現在就去吧……”

陳枵沒有異義,跟在孟停晚身後走。

孟停晚就像是打了雞血似的,搬運整箱整箱的器材都沒喊句累,還讓陳枵在村長家好生待着,別來幫忙。

萬山嶺來了孟停晚這種大人物自然不能給人委屈了,一座村子整體較蕭條,只有村長家稍微好點,村民便商議讓孟停晚住他家。

村長家的确明亮寬敞,起碼是個白牆紅磚,基本家具也都配備齊全。在此地給陳枵檢查身體,算是再好不過了。

村長也是個熱絡的人,聽說是給陳枵治病,便忙上忙下,任勞任怨。

等到一切都準備就緒,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醫生們卻也沒喊餓,而是紛紛上前給陳枵檢查。

儀器上測療胸、肺、肝、腎、腿骨,麻利的護士為其抽血、化驗,秩序有條不紊。更何況還來了兩位中醫,專門為他把脈、開藥,內外齊養。

陳枵默默地看着這陣仗,心裏多了些複雜。

林子方作為主治醫生,看了看陳枵腿骨的片子後,給他出了套複檢計劃,讓他按時按摩,按時鍛煉。

可這計劃表卻被孟停晚途中截了胡,他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交給我,陳枵,你放心,我來學就夠了,這種事不用你費心。”

陳枵斂下眉眼,撇過頭去。

一直到月上中天,一整套檢查才終于結束。陳枵的毛病除了雙腿,還有肝髒這一塊,仍舊是老毛病,當年雖然治好了,但疏于保養,導致陳枵的身體仍舊消瘦單薄,只因為營養進不去,上吐下瀉的毛病依然潛在。

陳枵知道肝癌治好後依舊需要用藥釣着,可他不願讓舅舅繼續勞神,再加上醫生也說可用可不用了,陳枵便直接打消了這個念頭。可沒想到竟然危害如此之大,真讓人無奈。

窮人連病也生不起,這是硬傷。

中醫給他開了整筐整筐的藥,讓人送去了陳枵的屋裏。陳枵百感交集,想要感謝孟停晚,卻完全說不出口。

傷疤仍在,他自然不肯低頭。

孟停晚卻仍舊很開心,畢竟心裏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下了,恨不得能出去放個煙花普天同慶。但他選擇克制,不能讓陳枵看到自己這種無禮舉動。

醫生們要連夜趕飛機,多喝一口茶的功夫都沒有。

陳枵則雙目失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陳枵,我去給你煎藥,你先去屋裏坐着。”孟停晚将陳枵送回屋後,卻沒想過轉身離開,他在悄悄打量這件屋子,也想為陳枵做些事情。

很普通,水泥地,黃磚土壁,非常整潔,也算不上破,但舊是真的。

孟停晚沒什麽想法,但既然是陳枵的住所,他自然“愛屋及烏”,一視同仁。

陳枵看着忙前忙後的孟停晚,眉頭緊鎖。直至那苦澀地藥罐放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才回過神來。

孟停晚邊揭邊說:“我也是第一回 煎藥,煎得不好還請包涵包涵。那套按摩術我看了,有點困難,不過你放心,我今晚就回去學,明天就來給你按,我……”

“為什麽?”陳枵平靜地打斷他的話。

孟停晚哂笑一聲:“還能為什麽?就是想對你好呗,你沒必要有什麽負擔,我只是想……”

“孟停晚,你不用這樣。”陳枵繼續打斷,看着孟停晚手上一頓,便悄悄撇開了眼。

“陳枵,你就當我是一廂情願吧,我沒想過讓你回報些什麽,我只是……只是,想補償你,想對你好,更想讓你健健康康的。”孟停晚體态謙恭,滿臉焦急。

“既然你是為我好,為什麽就不問問我的意願呢?我此刻最想要的,就是你能離開,永世不再踏入萬山嶺。”陳枵咬牙,瞪向孟停晚。

陳枵想要平靜,想要祥和,而孟停晚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這片寧靜。他之所以答應孟停晚的檢查,就是想遂了他的心意好讓他們趕緊離開。可孟停晚的态度,顯然是不想走,甚至大有一副賴在這一輩子的架勢。

這算什麽?他陳枵只想離他越來越遠,卻發現對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陳枵,如果我做錯了什麽,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啊……但為什麽要趕我走呢。”孟停晚瞬間紅了眼眶,明明只是一句話,卻壓彎了他高大的身軀,給孟停晚平添了一絲頹廢和悲怆。

像是害怕會被丢棄的巨型犬,耷拉着無形的耳朵,時刻訴說着悲傷。

陳枵閉上雙眼,扭過頭去。

“你沒做錯什麽,一直以來都是我做錯了。”

我錯不該招惹你,依戀你,甚至是愛上你,倘若能少走這麽一點彎路,現在的自己,也不該是這個樣子。

悔不當初。

孟停晚越發頹然了,他垂下腦袋,卻攥緊了身側的拳頭,強顏歡笑地說:“我知道了,陳枵,你今天是不想看到我了對吧,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

“你……”

可話還沒說完,孟停晚就一溜煙地跑了,似乎害怕陳枵仍會說出趕他離開的話。

陳枵看向沉寂的夜,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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