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到了洗手間,游星河要幫梁明月扒褲子,被他推開:“我又不是手斷了!”
游星河站在小便池邊不走,梁明月褲子扯到一半又拉回去:“你去外邊等。”
“我也要上啊!”游星河大喇喇地先扒了褲子。
水流聲響起。老房子四周都是水泥牆壁,高吊頂,回聲很好。梁明月掃了一眼,挪開視線,低頭專心解決自己的問題。
游星河邊尿邊問:“你剛剛為什麽不讓我說?”
梁明月沒應,游星河轉頭看他,他的下面比他大,他又回頭看看自己的,思緒打了叉。
“你吃什麽長的!”
“……”
梁明月完事,穿好褲子。游星河正在扯褲子,他背過身:“你不能一直留在這裏,你得回去!”
“你什麽意思?”游星河褲子系到一半,停下來看他。
“會待廢了。”梁明月很認真,“你和我不一樣,你得出去才能跳舞。”
“我在這裏也能跳啊,教小孩子跳舞也可以啊。”游星河嘴硬,他怎會不懂梁明月的苦心。
“真浪費!”梁明月把他曾經說過的話扔回給他。
游星河五官都擠到一起去。
“走吧!”梁明月向他伸出手,他要他扶着才能邁步。
游星河沒動:“那你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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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明月別過頭,抿嘴沉默。
游星河很生氣:“你真是個壞人,壞透了!你說喜歡我根本就是逗我玩的吧!”
“不是!”梁明月立馬反駁:“我沒有逗你玩。”他往前跨了半步,扯動傷口,臉都疼歪了。
游星河心裏着急,但是沒動,“那你為什麽不跟我走?”
梁明月又閉嘴裝啞巴。
兩人正對峙着,游日海的助理在門外探頭探腦。
“你幹嘛!”游星河不耐煩。
“上,上——廁所!”助理賠着笑。
梁明月扯扯游星河,被他甩開。梁明月又後退了半步,疼得喊出聲。游星河趕緊扶住他,小聲罵他:“活該!”
梁明月苦笑,游星河哪能像他一樣,把未來耗費在這種窮鄉僻壤。
兩人慢慢走出去。游日海站在走廊打電話,聲音很大,語氣激烈。隔老遠就聽到他吼這件事要嚴辦。
兩人走近了,他挂了電話,看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道:“我還以為你們一起殉情了呢!”
梁明月臉色微變,游星河握緊他,沖游日海翻白眼:“你才死廁所了!”
游日海皮笑肉不笑,他這個弟弟最會裝傻,完美地繼承了他親媽。
游星河攙着梁明月進病房,扶他上床,惡狠狠地小聲威脅他:“以後再跟你算賬!”
梁明月很無奈,仍不忘叮囑他:“你不要跟你哥賭氣,乖乖回去吧。”
“閉嘴!”游星河恨不得封住他的嘴,“你不要再廢話了,不管怎樣,我不會馬上就走的。”
梁明月想要再說什麽,被游星河捂住了嘴:“再廢話,就悶死你。”
游日海隔遠看着小聲争執的兩人,默默拿出了煙。助理從廁所出來,小聲提醒他:“這裏是醫院!”
游日海差點朝他扔打火機。
查房的醫生來了,游星河出來,游日海站在走廊看着他。沒等他開口,游日海先說:“我知道,你暫時不會回去。”
“嗯。”游星河覺得很累。不管是游世昌還是游日海,甚至是袁翠翠,都比他厲害。他們都自認為很了解他,都自認為已經看透他。
“那你準備待多久?等明月身體恢複?”
“不知道,可能兩年?”游星河故意說:“你不也待了兩年嗎?”
游日海的表情變了,眼神突然很陰沉。游星河被他吓到,但還是淡定地繼續說:“我知道,你待兩年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我也有自己的原因。”
游日海的表情這才變好,他沉默了半晌,伸手按住他肩膀:“兩年太長了。”
“我又沒說我要待兩年。”游星河縮脖子。
游日海捏他脖子:“那你說,你還想待多久?”
“不知道,沒想好。”游星河難得能當着他的面理直氣壯。
“什麽時候能想好?”
游星河嚎:“你非得這樣追着問嗎?!”
游日海被他的反應逗笑,他不過随口一問。他知道他給不出答案。他最擅長做縮頭烏龜了,這樣好,也不好。
“我不要出國。”游星河想了想,又說。
“然後呢?”游日海挑着眼角看他。
“我要學跳舞,我要上舞蹈學院。”游星河勇敢地對上游日海的眼睛。那堆事情,他想着先解決一件是一件,不能解決再說。
“國外也可以跳。”
“啥?”鑽進耳朵裏的字是那些字,可是意思游星河一時反應不過來。
“別裝傻!”游日海掐他脖子。
游星河盯着他看了又看,眼中迅速起了霧氣,他哪想過會這麽容易。
游日海也沒想到他居然會哭:“你就這麽想要跳舞?”
游星河撲進他懷裏,一張臉在他胸口蹭來蹭去,也不知道是哭還是單純的想擦眼淚。游日海輕輕拍他背,等他情緒過去。
“你說的真的還是假的?”游星河擦完了眼淚,才回過神來質疑真假。
“我幾時騙過你!”
“你不反對我跳舞了?”游星河擡頭看他,眼底還有淚花。
游日海點頭,他和游世昌不同,他并不是反對他跳舞。他捏他臉頰,“你就這麽不相信你哥?!”
游星河被捏扁了嘴仍不忘問:“爸呢?”
“你硬要跳,他能把你怎麽樣?”游日海反問。他沒說,還有我呢。
游星河突然撥開他的手,後退半步,扭頭看樓下,“你怎麽突然同意了?”
“不好嗎?”
游星河回頭看他。游日海從他臉上看到了懷疑和不安:“你不信我?”
“我媽怎麽樣了?”游星河整理表情。
看着他故作沒事的樣子,游日海皺起眉頭,他又藏話了。他早就不像小時候那樣,可以毫無保留地信任他了。游日海很懊惱。
“案子已經到檢察院了,估計下個月開庭。”
“預計結果?”
“争取無期吧。”
游星河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扭頭看病房,助理剛剛進去了,梁明月在和他說話。游日海的轉變讓他心慌。
“開庭時我可以去看她嗎?”游星河嘗試問。
“不可以。”游日海拒絕得很快。
游星河撇嘴,他早料到。
“你知道,關注你媽的案子的人很多。”游日海不得不再次跟他解釋,“我不想你摻和進去。”
這種話他已經說了幾千遍了,他好像很怕他被攪進去。游星河想,最該害怕的是他才是啊。他低頭,看到游日海的皮鞋上染了一層灰。
“哥——”
“嗯?”
“你鞋子髒了!”
“……”
游星河轉身進了病房,游日海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開始反思,他這樣保護着他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下午,游星河被警察叫去指認綁架他的人。游日海本來要跟着一起,被他拒絕了。光是在醫院看警察們跟游日海說話的那個樣子,他都覺得夠了。要一起去派出所,那還得了。游日海又想讓助理跟着,游星河嫌棄道:“你覺得他能幹什麽?”
游日海想想也是,讓他跟着警察走了。
在派出所的審問室裏,游星河看到了臉上有痣的男人,鼻青臉腫,手臂上都是傷。那不是梁明月打的。男人看到他痛哭流涕,如果沒有鎖拷,他估計都能給他跪下。他哭喊着求饒說他也是被人騙了,一時鬼迷心竅,讓他大人有大量饒了他,他以後再也不敢了。
陪他一起的黑臉警察說,男人是老警察的遠房外甥。被游星河敲暈的那個男的半途醒了跑了,現在還沒抓到,也是老警察的侄親。
男人身上的傷讓游星河頭暈,他不敢多看,匆匆指認完畢就出來了。站在派出所空蕩的走廊裏,游星河盯着牆上的“法”字看了很久,警察知法犯法,警察的親戚是法盲。前前後後的事連起來都可以拍一部黑色荒誕喜劇電影了。
老警察關在另一個房間。游星河猶豫了下,跟黑臉警察提出想要看看他。黑臉警察當然同意了。
還好,老警察毫發無損。脫去警服的他不過是個滿頭白發的中年男人,坐在鐵窗後面,窩在審訊椅子裏,看起來很頹喪。但他看到游星河,馬上坐直了,嘲諷地喊他:“喲,小少爺好!”
游星河平靜地說:“你好。”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平淡了,老警察微微愣怔後狂笑。
黑臉警察呵斥他:“老王你老實點。”
游星河轉身要走,老警察在背後喊:“有錢了不起啊!”
黑臉警察踢鐵窗,老警察仍舊大喊:“有錢了不起啊!”
等出來後,黑臉警察跟游星河賠不是,說老警察這個人平時思想作風就有問題,這一次會嚴懲他的。
游星河眉頭鎖緊,有些不耐煩:“這個案子你們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黑臉警察說那當然。游星河想了想又說:“你們也不要管上面怎麽說,按照法律程序走就好了。”
黑臉警察還是一個勁兒的說當然當然,必須的。
游星河知道他的話根本沒用,游日海的話才有用。有錢确實挺了不起的,不管是在城市,還是在鄉下,都一樣。他看不起的也是他放不下的。
黑臉警察要送他回醫院,他說不用。醫院和派出所就隔着一個街道,走過去五分鐘不到。
在派出所門口,游星河遇到了給梁明月辦身份證的年輕警察,他也姓王,叫王歡。王歡把他叫到一邊,求他放老警察一馬。
游星河覺得搞笑:“現在不是我放不放他一馬的事情,是他違法了!”
“我聽說,上面要嚴辦這個案子。”王歡憂心匆匆,他還想繼續說,游星河打斷他:“這跟我沒關系。”
“他家有老母——”
“我今年也才十八,要是這一次被綁了被殺了,我就永遠只有十八歲了!”游星河憤怒地瞪着王歡。
年輕的警察再也說不出話。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會看着辦的。”游星河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五分鐘的路程,游星河想起了很多人和事。小時候偷偷打他的小保姆,因為記恨袁翠翠總是把她不用的東西送給她,她覺得袁翠翠看不起她。那個把他鎖在道具箱的阿姨,之前對袁翠翠特別親熱,張口姐閉口姐的,總是當着大家的面逗他玩誇他好看。還有班上的同學,說要跟他做朋友,結果是他爸爸想要找游日海借錢……這個世界他看不懂的很多,要學的更多。他根本沒有勇氣獨自走下去,他需要梁明月。有人陪着,他才能勇往直前。
游星河回到醫院,看到游日海的助理在一樓小花園,正陪一對穿着病服的小孩下象棋。沒有游日海在場,他放松了很多,每走一步棋都要做出誇張的表情,對面的小孩被逗得大笑。
看到游星河,他馬上恢複受氣包的樣子,讨好地對他笑。
“我哥呢?”
助理指指樓上,游星河往上沖,助理小聲喊住他:“他們在聊天!”
“聊天?我哥和梁明月?”
助理點頭,游星河罵着“卧槽”,狂往上奔。結果在二樓碰到游日海,他正往下走,看到他火急火燎的樣子,問他:“跑那麽快幹什麽?”
“你和梁明月說什麽了?”游星河張口就問。
“你猜!”游日海玩味地看着他。
游星河當然不敢猜,所以他往上跑,直接問梁明月更快。
游日海拉住他:“醫生在給他換藥,你不是暈血嗎,先別去!”
游星河頓住:“你怎麽知道我暈血!”
“你猜!”游日海笑。
游星河瞪着他,很好奇他和梁明月到底說了些什麽。
“我又不會吃了他!”游日海拉着他一起往下走。
“你們到底說什麽了?”游星河不問個明白心難安。
“你忘了,他那個弟弟的事!”
“只有這個?”
游日海突然停下來,游星河撞到他背上。
“還有一些你的事。你暈血以前怎麽從來不跟我說?”游日海回頭質問他。
游星河摸鼻子:“沒機會說啊。”
游日海臉色變得難看,游星河縮起脖子。下一秒,他被游日海差點拽飛起來,直接連跨五級樓梯。游日海腿比他長多了,他哪跟得上他的步伐,只得滑稽地跨着大步:“你拉我下去幹什麽?”
“吃飯!”
兩人一起下樓,助理和兩個病患小朋友笑到一起,看到游日海的瞬間收斂起笑容,切換成平時的恭順模樣。游星河看到這一幕,一邊同情他一邊又覺得他活該。
游日海冷冰冰地喊他:“過來!”
助理小跑過來,游日海揚手作勢要捶他頭,助理偏頭躲了一下。最後還是被狠狠地彈了腦門,眼淚花都彈出來了。
“我不說吃飯,你就準備什麽都不管了?”
游日海在轉移怒火。
游星河扯他衣角,小心翼翼地喊:“哥——”
助理問:“那吃什麽?”
“……”游星河決定閉嘴,既然有人願意被炮打,那就讓他打死吧。
果然,游日海開始咆哮,如果不是在醫院,游星河覺得他會揍人。
最後,三人在醫院附近随便找了家農家菜館,助理張羅着點菜,不管點什麽他都要先問一遍游日海,問到第三次時,游日海怒了,罵他人頭豬腦。
游星河搶過菜單,噼裏啪啦點了。餐館老板娘居然認出他來,問他是不是游家的小孩。游星河瞟了眼游日海,點頭承認。餐館老板娘開始咒罵起老警察,說他豬油糊了心,壞心肝,被抓活該。完了又問他,被捅的梁明月是否還好。
游星河發現她是真的憤慨老警察的行為,不是為了八卦做樣子。他說梁明月沒大礙。
老板娘一副菩薩保佑老天開眼的表情,又多罵了老警察幾句才拿着菜單準備離開。
助理插話:“再加個辣子雞!”
游日海掃他一眼,他馬上改口:“辣子雞就不要了。”
游星河跟老板娘說加上,助理馬上又探着脖子說:“要很多辣。”
游日海的眼神都可以殺人了。
游星河發現他這個助理也不是個凡人。兩人能夠湊到一起,也是你來我往周瑜打黃蓋的緣分。
菜上來後,游日海問游星河下午派出所的情況。他提了幾句,尤其黑痣男人被打的樣子。
游日海問:“打得很嚴重嗎?”
游星河看着他淡定的樣子,心想真是明知故問。他故意說手都打斷了。
游日海聽了面無表情,游星河決定直截了當地提:“哥你不要再插手這個事情了,反正他們都得坐牢。”
游日海答得爽快:“好。”
游星河始料不及,很意外,覺得他答得太爽快了,就像答應他跳舞的事情一樣,讓人感覺不真實。但是他不敢深究,他埋頭吃飯。
吃到一半,游日海又開始罵助理,人頭豬腦沒帶腦子出門之類的話,游星河擡頭看到助理紅得不正常的臉,整張臉都變形了,吐着舌頭,涕淚肆流。這裏的辣椒很辣,他忘記提醒他了。
游日海一邊不爽的罵人,一邊從旁邊的冰櫃裏取了可樂拎開給他。助理抱着可樂一頓猛灌,灌急了那可樂竟然從鼻子裏嗆出來,像小水柱似的,噴得到處都是。
游星河沒忍住笑,轉眼發現游日海臉色難看,馬上閉嘴。他覺得下一秒,游日海可能要殺人了。助理鼻子噴完可樂,居然若無其事地繼續喝。
游星河看着他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突然冒出一個以前從來不敢想的想法。